“既然宗廷哥哥的伤口已包扎好,我先走了。”林宝姝擦干脸上的泪珠,几乎落荒而逃。
罗紫笙犹震惊,倒是韩宗廷神色如常,看到桌上未写完的信,“在写信?”
罗紫笙点头,“我来肃江也有些日子了,还从未给父亲写过信。”
一个人,无论如何善于伪装自己的真心,在危急时刻总会不由露出真情,就好似一个母亲,遇到危险时,会下意识确定孩子的安危。
韩宗廷受伤,便是林宝姝的那个危急时刻。
难怪那日有人提到林宝姝嫁人时,她脸色异常,原来她心中的那人是韩宗廷。
“紫笙?紫笙?”
罗紫笙回神,“什么?”
韩宗廷笑问,“想什么呢?脸色都变了”
罗紫笙借口道,“乍见到这么多血,被吓到了。你现在觉得如何?其他地方可有伤到?要不要找大夫来细细检查一遍?好端端的怎会遇到匪徒呢?那些人现在如何了?可有抓到?若是放任他们不管,他们定然会再祸害其他人的。”
韩宗廷叹道,“是幽阳关的百姓,不过是为了填饱肚子,不是坏人,训诫了一番,给了他们点银子,便让他们走了”
罗紫笙讶异,“幽阳关的百姓,如何来肃江做了劫匪?”
“幽阳关地处边境,生活本就艰难,近年来南戎虎视眈眈,屡屡骚扰欺压我国百姓,他们在家乡待不下去,这才背井离乡,流离失所。”
罗紫笙吃了一惊,“如何会这样?”
“南戎老皇帝驾崩,新帝登基,新帝好战,不愿意继续臣服我国,因此不断挑衅,边境百姓生活愈发艰难,去年南戎的一小支队伍乔装打扮进入我国边境,而后被发现,算是彻底撕下伪装。两边冲突不断,倒霉的自然是百姓。”
罗紫笙的心瞬间揪起,他们成亲时大哥哥没能回来,信上只说军务在身,暂且离不开,莫不是因为忙于打仗?
“只是没想到那些流民竟然走了这么远,看来战事比我想象中的要严重很多。”韩宗廷感叹,末了,一拳头砸在自己掌心,“只恨我是一个懒散公子哥,不能为国效力,空有先帝赏赐的头衔,却不能救百姓于水火。若我也能同大哥哥一般,为陛下分忧,上阵杀敌,不知该有多好。”
韩宗廷本是皮外伤,伤口虽深些,按时服药好好调养,不过几日便慢慢恢复了。
这日,罗紫笙正看书,韩宗廷进来,在她旁边坐下,因问,“前几日我见你给岳父写信,后来也没见你送信,可是还没寄出去?”
当日信写了一半,因着韩宗廷受伤,便搁下了,又听闻他提及前线战事,罗紫笙心中担心大哥哥,便忘了这事,今日听韩宗廷提起,方才想起来,笑道,“你不说,我还忘了。”把书放下,又让竹儿把写了一半的信取来,虽不能给大哥哥写信,还是可以问问父亲的。
韩宗廷沉吟片刻道,“这几日,我心中一直想着一件事,不知如何向你开口。”
罗紫笙笑道,“今日既说出来,想必是想好如何开口了。”
罗紫笙望着他,猛然想到,林宝姝心仪于他,他知道吗?
韩宗廷有些自惭形秽,道,“说起来,咱们两家有些相似,先祖皆是帮陛下打江山的功臣。只岳父没有世袭,而韩家世袭了。我是个悠闲自在的富贵闲人,若天下太平,百姓乐业,倒也罢了,然见多了流民,知晓前线的战事,我心中也有一腔热血,不为祖上荣耀,便是为了百姓,我也不想每日这样清闲下去。”
罗紫笙虽惊讶他这番话,然心中也是高兴的,“你有此想法,我自然支持。”她不是只顾儿女情长的姑娘,夫君既有此志向,她当然支持。
“所以,我想让岳父帮忙写一封荐书。”韩玠虽是王爷,然只有头衔,并无实权。
“父亲?”罗紫笙讶异,笑道,“父亲可是武官,况且这里距京中千里之遥,父亲那里会认识这边做官的。”
韩宗廷道,“国家安稳,百姓安稳,国家动荡,百姓漂泊。所以,战争才是根本,想要百姓真正安稳下来,只有结束打仗。”
罗紫笙明白过来,“所以,你想进军营?”
韩宗廷面容坚毅,“是。”
罗紫笙不语,韩宗廷心中不定,遂看过去,正看到对方盯着自己,顿时有些不自在,讪笑道,“你别看我平日里是富家公子,吃喝玩乐,我也是读书的,尤其研读过军事方面的书,对排兵布阵也是有些心得的,不过,没有亲上战场,皆是纸上谈兵。”
罗紫笙笑道,“你这样容易羞赧,将来面对将士如何树立威严?”
韩宗廷心中一喜,“你,你同意了?”
“夫君志向高远,我岂能拖累阻绊。”
韩宗廷心中雀跃,抱着罗紫笙原地转了一圈,还觉不够,狠狠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罗紫笙面红耳赤,“还有人在。”
竹儿见此早已退下了。
韩宗廷那里管得了那许多,“我果真没有看错人,紫笙,谢谢你。你放心,这几日我已打探清楚,百里营的奇将军曾是岳父麾下,且曾受恩于岳父,有岳父荐书,此事定成。”说罢,又亲研了墨。
罗紫笙给父亲写了信,在信中提及此事,因担心大哥哥的情况,又问了罗渚白的近况。写好信后,韩宗廷派人把信送了出去。
有日收到罗贞回信,罗紫笙自是高兴,将书信细细看过,知道家中及大哥哥一切都好,方放下心来。
韩宗廷拿到荐书,郑重道,“今生若得幸,能有一番作为,定不忘岳父提携之恩。”
罗紫笙笑道,“你先别忙着高兴,父亲另有嘱咐。”说着把书信递上,韩宗廷看过,不过是长辈对晚辈的叮嘱,吩咐韩宗廷戒骄戒躁,不可自恃身份眼高于顶,要听从上级指令,踏踏实实做事。
韩宗廷自然一一应下。
罗紫笙深知父亲脾气,若非自己恳求,万不会写荐书。荐书虽写,韩宗廷进到军营,也只是从最低位置做起。
“父亲初入战场时,只是一个小小的士兵,能有今日成就,是一步步挣来的。你也不可好大喜功好高骛远,只踏踏实实做事。若能立功自然最好,若是不能,千万莫要逞强,只求无愧于心,不管是将军还是士兵,都是为百姓做事,为陛下做事,于我们而言,皆是一样的。”
韩宗廷笑道,“我若是连这一点也不知,为百姓解苦的心便是作假了。”
罗紫笙不放心,又叮嘱了一番,韩宗廷一一应下。
辞别韩玠,罗紫笙和林宝姝送韩宗廷至门外,少不得叮嘱一番。
韩宗廷对林宝姝道,“我走以后,你多去和紫笙说说话,免得她一个人闷得慌。”又对罗紫笙道,“这个家,你是做主的,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没人敢说什么。若是闷得慌,便让宝姝陪你到外面走走,散散心。”
罗紫笙答应了,韩宗廷这才和灰雁骑马离开。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罗紫笙方收回目光,不经意看到林宝姝,她依然痴痴望着远方,又想起她的心思来。
初知此事时,罗紫笙确有些吃惊,可定下心来细想此事,同在一个屋檐下,日久生情,倒也无可厚非。
罗紫笙自想着林宝姝无父无母,婚姻大事无人做主,虽心中有韩宗廷,然自己一个女儿家,婚姻大事不好直宣于口。虽有个哥哥,然不在身边,同没有是一样的,亦或是她自卑是孤女,不敢高攀,因此,只能将心思藏了起来,唯有在他身边尽心服侍。
如此想着,对林宝姝又生出一份怜惜来。
林宝姝注意到罗紫笙盯着自己看,因想到上次在她面前已露出不该有的表情,心中一紧,笑道,“宗廷哥哥这一去,只每月回来几日,不能似从前那般出双入对,不能时时见面,嫂嫂可是要想的落泪了。”
罗紫笙笑道,“宗廷心存志向,誓要做出一番事业来,总是好的,我作为妻子自当支持,岂能将他拘在家中。”
两人一同回府,走至分路,罗紫笙叫林宝姝一道,“左右无事,来我屋中坐坐。”
林宝姝原不想去,想到方才她看自己的眼神,自己若不去,倒让她觉得自己心虚,便答应了。
一路来至罗紫笙的屋子,竹儿斟了茶。
林宝姝原以为她会问自己同宗廷哥哥的事情,谁知,罗紫笙说是同自己闲话,便真的是闲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偶尔问起王府之前的一些事情,直到离开,罗紫笙也没提这件事。
之后,林宝姝悬了几日心,自想着或许是罗紫笙没想好如何同自己开口,谁知,一日日过去,她一切照旧,倒是自己多想了。
罗紫笙是娴静的性子,韩宗廷离去后,她每日照旧,不过看书写字,找些事来做,闲时找林宝姝闲话一会子。
一晃几个月便过去了。
近日厨房送来的五宝樱桃酪,酸酸甜甜,罗紫笙甚是喜欢,一连叫了三四日。想着自己闲着无事,便想着学一学。
用过午饭,歇了一会子后,趁着厨房不忙,罗紫笙便过去了。做五宝樱桃酪的是位上了年纪的嬷嬷,见夫人喜欢自己做的糕点,自是高兴,“想不到夫人也喜欢吃我做的五宝樱桃酪。”
罗紫笙随口道,“还有谁喜欢?”
嬷嬷笑道,“王妃在世时也喜欢吃的,难怪人都说“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夫人和王妃口味相同,难怪都做了王府的媳妇呢。”
罗紫笙对王妃的事情知之甚少,见有人提起,便忍不住多问几句,“王妃在世时你便在王府做事了吗?”
嬷嬷点头,“是啊,王爷与王妃成亲后,府上买了一批下人,我便是那时来的王府。王妃是个很好的人,脾气温和,从不苛责下人,说起来,夫人和王妃倒是很像,性子像,口味也相似,王妃也很喜欢我做的糕点,时常让我做给她吃。只可惜,王妃身体不好,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了。”嬷嬷感叹,她们做下人的,遇到一个好主子不容易,这便是“好人不长命”吗?
罗紫笙道,“究竟什么病呢?以王府的能力,如何治不好?”
嬷嬷叹息,“女人都逃不过的鬼门关,王妃生世子时难产,折腾了半夜,差一点人就没了,幸而最后救了回来,只是孩子生下了,人却落下病根,整日汤药不离口,坚持了四年,最后还是走了。”提起之前的主子,嬷嬷忍不住落下泪来。
罗紫笙忍不住问,“那宗廷呢?”
嬷嬷道,“世子刚出生,王妃割舍不下,便带在自己身边,无奈,她的病越来越严重,尤其最后一年,严重至卧床不起,照顾不了孩子,不得不交给旁人来带。”
罗紫笙感叹,“小小年纪,倒为难他了。”
嬷嬷道,“是啊,世子殿下打小便懂事,每日都会去看王妃,陪她说话吃饭讲故事,一直到王妃催他,他才回去睡觉。王妃呢,为了不让世子担心,在他面前总是强撑着,从不在世子面前吃药。”
从不在韩宗廷面前吃药?罗紫笙心中一动,不动声色问道,“你方才说,王妃从不在宗廷面前吃药?”
“是呀。”嫲嫲道,“世子当时太小,王妃怕过病气给孩子,都是世子离开后才吃药的。”
韩宗廷竟在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