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晨起梳妆用过早饭后,罗紫笙出门,赵文琰早已等候在门外,两人一同来到宋府,直说是来找宋玉满玩的,守门的认识赵文琰,并未阻拦便放两人进去了。
两人进门时,宋玉满刚喂她娘吃完药躺下,一个人坐在凳子上愁眉不展。赵文琰说明来意,她喜出望外,她娘的病久治不愈,继续下去恐怕凶多吉少,此时罗紫笙的出现对她来说,简直是久旱的甘霖。
罗紫笙知道她把自己当做最后的希望,但自己对于这件事实没有把握,于是道,“玉满姑娘,我一定会尽力而为的,但世子殿下方才也说过,我虽然略医术,可是我……”
方才赵文琰已经把罗紫笙的情况向她说明,宋玉满道,“我明白的,便是治不好我也不会怪罪罗姑娘的,罗姑娘请放心。”想到娘的病,宋玉满叹口气,不管怎么说,有希望总是好的。
宋玉满带着罗紫笙来到内室,她走到榻边,将病床上的人唤醒,附耳轻声说了几句后,请罗紫笙上前,自己退至一旁。
床上的人面无光泽身形消瘦,一看便是久病之人。未开口,便以手帕掩口干咳起来,且咳声短促,罗紫笙诊完脉后让病人伸出舌头,发现舌质红且少津,之后又问了几个问题,病人一一回答。
罗紫笙起身示意,宋玉满和她走出内室,宋玉满迫不及待问道,“如何?我娘的病是不是很严重,可治得治不得?”
罗紫笙道,“病人干咳,咳声短促,询问后得知其口干咽燥,手足心热,且伴有午后潮热,观舌苔舌质红少苔,脉象细数,应为肺阴亏耗,不是什么凶症,只是病情久得不到治疗,正气损耗严重。”
宋玉满松口气,眼中闪着泪花,“这么说,我娘的病还有救是吗?可以治好的对吗?”
“玉满姑娘莫要着急,具体情况,我还要回家向我娘请教,确定下方子才能抓药,按时吃药悉心照料,应该无碍。”宋玉满拿来笔墨,罗紫笙坐下开始写方子。
赵文琰安慰道,“玉满你先别着急,罗姑娘既然如此说,应不是什么大问题,今后,只要按时吃药,好好修养,你娘的病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
罗紫笙写好方子,轻轻将墨吹干,收好,起身,“我现在回家让我娘确认一下,方子无误的话,我会抓好药之后带来。”
宋玉满忙从柜子里掏出几块散碎银子,塞到罗紫笙手里,“拜托罗姑娘了。”
罗紫笙看到屋内的陈设,便明白赵文琰口中的‘不得已’是什么意思,虽说是妾室,到底是将军家的妾室,奈何屋里竟然连一件像样的摆件都没有,家具床幔都是旧物,简直比一般家庭还不如,因此,说什么也不肯收她的银子。
赵文琰执意同罗紫笙一起,笑说她是自己请来的贵医,自然怠慢不得,罗紫笙只好依他。
回到将军府,赵文琰在外等候,罗紫笙一人带着方子去找她娘。
何氏坐在外屋窗下,拿绣绷做女工,看到罗紫笙进来将绣绷放到一旁问道,“一大早就出门了,忙什么事?”
罗紫笙道,“给人看病。”
一句话把何氏说笑了,“哦?什么人如此大胆,敢请你去看病。”
罗紫笙把事情原委讲述一遍,何氏虽不赞同女儿的做法,但她已经看完病人,拿着方子回来,自己说什么都晚了。
罗紫笙将写好的方子递上去,“女儿知道娘的担心,所以才特意回来向娘请教啊,您确认无误之后我才敢去抓药。”遂将病人的情况仔仔细细的讲述一遍,确定没有遗漏后才停下。
何氏又问了她几个问题,罗紫笙一一回答了,何氏拿起方子看了看,去了两味药,又加上两味药,“病人久病,正气消耗严重,不可骤然大补,要用药性温和的药慢慢补。”
罗紫笙将方子誊录一遍,何氏道,“先抓三副,日后根据病情,或添或减,需改方子。”
罗紫笙答应下,出门前,先去厨房寻了个食盒,赵文琰看到她带着食盒出来不解,“这是?”
罗紫笙道,“我们刚刚才去过宋姑娘家,这次再说是去玩的,岂不惹人生疑。所以我带了食盒,抓了药放在这里带进去,只说是方才离开的落了手帕,来取的。食盒里是我带了家里新做的点心,请宋姑娘尝尝,这样一来,就不会有人多心了。”
赵文琰点点头,“还是罗姑娘想得周到,若是我,直接拿着药进门,可不就坏事了吗?本是为着帮玉满的,反倒害了她。”
抓好药后,两人再次来到宋府,罗紫笙把抓好的药交给宋玉满,又叮嘱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最后道,“病人若有什么不适,你可以直接去罗府找我,说是我的朋友,门房不会拦你的。”
宋玉满满眼感激,“罗姑娘,谢谢你,真的很感谢。”虽说自己父母双全,且有姐妹在世,可爹爹不问家事,妹妹和主母都是恨不得自己早死的,娘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了,她不敢想象,如果娘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自己剩下的日子该如何过活。
罗紫笙笑道,“要谢你还是谢谢世子殿下吧,是他拜托我来的,而且抓药的银子也是他出的。”
赵文琰道,“大家都是朋友,说谢字见外了。”
这边,宋玉满开始煎药,赵文琰和罗紫笙离开。
想到娘的话,罗紫笙不放心道,“我还是那句话,同样一剂药,吃好了可以救人,吃不好了也可害人,终究不是大夫亲自诊治,宋姑娘那里不方便,还请世子殿下勤派人去询问查看,有什么情况也可及时救治。”
赵文琰满口答应,“这个自然,这个自然。只罗姑娘帮了这么大的忙,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才好。”
“能帮上忙就好。”罗紫笙道,想到宋玉满的处境,不禁有些心酸,“生在穷苦人家,过苦日子也就罢了,偏生在富贵人家还要过那样的日子,着实让人心疼。”
赵文琰也感叹,“是啊,我们自小相识,她在家里过的那些日子……所以,能帮的时候,我尽量帮她,只愿她能过的好一点。若是别人处在她的位置,便是愤世嫉俗怨天尤人也不为过,偏她还是那么善良,每次都是被我发现,追问才肯说,从未主动提出过什么,更没有向任何人说起自己的苦楚,怎能不惹人心疼呢。”
罗紫笙注意到他的怜惜之色,“老天爷也是公平的,虽让她遭受苦楚,却也安排她遇到世子殿下,世子殿下温柔体贴,相信宋姑娘未来的日子不会太难过。”
赵文琰道,“我能帮她一时却不能一直帮她,若是将来宋夫人将她嫁给一个不能体贴她的夫君,她……”话说到一半,赵文琰诧异的看向罗紫笙,“罗姑娘莫不是以为我和玉满,我们两个人……不,不是这样的,我只把她当做妹妹看待,万万没有其他想法,罗姑娘不要误会了。”
罗紫笙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世子殿下对宋姑娘的事情如此上心,对她的事知之甚详,而且你们自小便相识……”
赵文琰不等她说完,便急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对玉满没有儿女之情,只是把她当做妹妹的。”
“倒是我误会了。”
赵文琰口气有些自怨自艾,“只怪我平日里游手好闲不做正事,也不怨你会误会。”
别人一片真挚之情,反被自己唐突,倒显得自己轻薄了,罗紫笙忙道,“是我冒犯了,还望世子殿下见谅。”
赵文琰摇摇头,表示不在意。
回家后,罗紫笙直接来到何氏处,何氏依然坐在窗下刺绣,见她回来不放心的再次叮嘱道,“以后万不可做此大胆之事了,明白吗?用药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不曾接触这东西,不知道这东西的厉害。我小的时候,你外祖父给我讲过一个故事,到现在我还记忆犹新呢。”
罗紫笙好奇,“什么故事?”
“说是有一个大户人家的儿子病了,找来一位大夫诊治,大夫看后,开了方子,谁知那孩子吃下去药后不久,便高烧不退,且不停的呕吐,眼看就要不行了。全家人都认为是大夫开错了药,于是将大夫告上衙门。”
罗紫笙坐直身子,问道,“然后呢?”
“后来才查出大夫开的方子没有错,是抓药的人抓错了要,错将菊花看成了芫花,偏偏方子里还有甘草,两药相反,这才导致孩子的病情愈发严重。只一字之差,差点要了一个孩子的命,幸好救治及时,孩子无碍,那大夫也捡回一条命。”
罗紫笙心惊道,“女儿记下啦,下次再也不敢了。”
何氏这才满意的点头,“跑了这半日,不渴吗?桌上刚沏好的茶,喝两口。”其实这个故事是她编的,为的是让紫笙知道这件事的严重,以后不敢再这么胆大妄为。
听紫笙方才的讲述,那个叫宋玉满的姑娘,从小生活不如意,她娘是她唯一的依靠,若是她娘有什么不测,难保那姑娘不会怪罪到紫笙头上。
一个人在失去最后所珍视的东西后,什么事情都是做得出来的。
抓错药的情况极少发生,但在至亲之人的生死面前,极少有人能保持理智。自己自小随爹行医,看过太多这样的事情,求人时有多凄楚可怜,翻脸时就有多无情,有让大夫倾家荡产赔偿的,甚至杀了大夫也是有的。
紫笙现在还小,自己不愿告诉她这些残忍的事情,只是编个故事,让她知道事情的严重性,日后再不敢胡来就是了。
罗紫笙喝完茶后,端了一杯放在小桌上,方才她就在好奇,“娘在绣什么?这大红色未免太过俗气了些。”
绣绷中鸳鸯已经成形,何氏绣工精湛,一对鸳鸯绣的栩栩如生活灵活现,“成亲不用红色要用什么颜色?”
“谁要成亲?莫不是大哥?”大哥一直驻守边疆,鲜少回家,那里会有机会认识姑娘?若是真的认识谁家姑娘,自己为何不知?
“是为你和梧儿准备的。你们两个也到了成婚的年龄,很快就会出嫁,娘闲着也是无趣,就想着亲手给你们两个绣盖头,希望你们成婚后夫妻同心,日子和和美美的。”
“娘。”罗紫笙羞红了脸。
何氏道,“这有什么可害羞的,女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那有一辈子守着父母的道理。”
“谁害羞了?”罗青梧从外面进来。
罗紫笙打趣她道,“很快便要出嫁了,自然是你害羞啊,你瞧,娘亲手给你绣的红盖头,二姐姐可还满意吗?”
罗青梧道,“我若是你,便信了。”
罗紫笙不解,“为何是我才会信?”
罗青梧嘻嘻笑道,“因为你笨啊,别人说什么都会信。”
“好啊,说我笨,看我怎么治你。”罗紫笙作势要打,两人围着桌子打闹。
这时,罗青梧的贴身丫头云儿,拿着一个请帖进来,罗青梧接了过来,随口道,“谁送来的?”
云儿道,“二皇子府上送来的。”
罗青梧手一顿,这么快就来了?“行了,你下去吧。”云儿退下。
两姐妹坐在桌边,罗青梧把请帖打开,快速看了一遍就合上了,“二皇子得了两盆奇花,要办一场赏花宴,邀请我们前去观赏。”
何氏道,“你们何时同二殿下有了交情?”
罗青梧道,“春泽场蹴鞠,偶然和二殿下比试了一番,大家玩的很开心,没想到二殿下竟然邀请我们去他府上赏花。”
何氏点点头,罗青梧道,“二殿下真心相邀,我和紫笙也不能太失礼,这就下去准备。”出门后,两人沿着游廊慢慢向前走,并没有回房间准备,而是来到花园。
罗青梧道,“我们这位二皇子还真是率真可爱,为了让我出丑,他一个不弄墨不爱花的人,竟想出这么个雅致的聚会,还真是难为他啊。”
罗紫笙道,“赏花不过是个由头,这赏花过程中发生的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路边有棵桃树,桃之夭夭,灼灼其华。罗青梧折了一支在手中把玩,微微一笑,“你放心,二殿下这场赏花宴的目的不过是想挣回面子,让我们出丑。”她话音一转,变得严肃,“那也要看我答不答应。”
罗紫笙道,“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总有想不到的时候,只要脸面上过的去,让他一步也不是什么难事,这件事也算是了了。若总是这么争来争去,什么时候是个头?时间越长气性越大,只怕残局无法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