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青梧宽慰道,“外面那些人乱说的,不过是眼红咱们家和安乐王府的婚事,你不用放在心上。”
林蕊跟着附和道,“是啊是啊,不过是些爱嚼舌根的小人,理他们做什么。谣言止于智者,况且,你和安乐世子感情笃定,这些谣言很快便会不攻而破的。”
“我知道,我先回房了。”罗紫笙折回,本是来拿落下的团扇,谁知意外听到这些话。
见她如此淡定,林蕊有些摸不着头脑,“她这是……”真的不放在心上?还是太过伤心了?
罗青梧自是了解她的性子,她道,“生气了。”
林蕊气道,“外面那些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任是那个姑娘听到都会生气的,传出这些谣言的人简直其心可诛,姑娘家又不能上街一一向别人解释,堵他们的嘴,眼下可如何是好?若是安乐世子听到这些,这婚事怕是……”
罗青梧倒不担心这个,“夫妻间最重要的便是真诚,宽容,信任,他若是真信了这些谣言,那他也不配娶紫笙了。”
林蕊道,“安乐世子那边不虑,只是这谣言如何破?任由它发展下去可不得了,虽说是谣言,人言可畏啊,三人成虎众口铄金,说的人多了,不是真的也变成真的了。”
罗青梧思忖片刻,“没关系,紫笙不能说,我替她说便是。”
“现在这件事闹得满城风雨,难不成你打算挨个解释?堂堂大将军之女,竟到处分辨自己的清白,这成何体统?便是你挨个解释,别人也未必会信,这件事只会越闹越大,不如请罗将军出面……”林蕊担心道。
罗青梧唇边泛着一丝冷笑,“不用我爹出面,我自有办法。”
林蕊道,“你心中有主意便好,可有需要帮忙的地方吗?”
罗青梧道,“不用,你就在旁边看戏就好。”
林蕊离开后,罗青梧便吩咐云儿,“这几日叫三小姐身边的人小心伺候,不要主动向她提起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若是三小姐主动提呢,就安慰她几句,莫要说太多,知道吗?”
云儿不明白,“这是为何?眼下三小姐正伤心难过,正该劝解安慰才是。”
罗青梧道,“说太多,只会让她想太多,身边的人不放在心上,她就不会想太多了。”
云儿点头道,“奴婢知道了。”
罗青梧又吩咐云儿去取钱来,“找十个人来,不要给他们安排其他活了,把这些钱分给他们。”
云儿道,“给他们钱,不让他们干活,小姐打算让他们做什么?”
罗青梧浅笑,“喝茶。”
宋玉满在屋内焦急的踱来踱去,双手握在一起不断揉搓着,看到转儿自外面回来,忙迎上去,急切问道,“如何?”
转儿道,“现在外面都在传罗家三小姐品行不端水性杨花,甚至还有人说她大白天便和男人在大街上拉拉扯扯。”
宋玉满似是被唬住了,脸色发白,嘴唇颤抖,“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原来,这谣言的源头便是宋玉满。
自前一次从罗府离开后,宋玉满心中愁苦万分。想到往日里和娘相依为命忍气吞声的苦日子,又想着日后孤苦无依任人欺负的日子,便觉得人生无望。
她从小和赵文琰一起长大,很早便心仪于他。三妹妹总是说她痴心妄想,可宋玉满知道文琰哥哥是不在乎嫡庶的,他不过是爱玩了些,还不懂男女之情,等他明白男女之情自然会接受自己。
当文琰哥哥忸怩地说自己有心爱之人时,她心中又惊又喜又忧,自想着自己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等到了骑竹马来的郎君。
欣喜之后,又患得患失,担心文琰哥哥口中那个心爱之人不是自己,是他一个个问题,让自己坚定了不安的心。不曾想,到头来终究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更可笑的是,在王妃的生辰宴,自己家紧张羞涩,生怕说错一句话走错一步,费尽心思想在王妃面前留下好印象,而对方心中却全然不是自己。
而自己的婚事,宋玉满心中更是凄苦,父亲是不管这些事情的,自己的婚事自然由当家主母梁氏做主,而梁氏对自己恨之入骨,恨不得自己早早死掉不碍她的眼,怎么可能认真为自己择婿。
宋玉满越想越觉凄凉,不由万念俱灰,便生出不该有的想法来。
当晚,宋玉满拉着转儿与自己同榻而眠,讲了些儿时的趣事,又感谢转儿对自己的照顾,叮嘱她日后好好照顾自己。
次日一早,宋玉满说自己想吃南街的樱桃蜜饯,便让转儿去买些回来,转儿前脚出门,她后脚便割了腕。幸而转儿察觉到她的异常,半路折回,这才救回宋玉满一条命。
转儿一面给宋玉满包扎伤口一面哭道,“小姐,您千万不能死啊,什么天大的事情想不开,不就是世子吗,天下男子何其多,除了他,定然还会有别人欣赏小姐的,您为何想不开呢。”
宋玉满脸色苍白,虚弱的躺在床上,“你怎么回来了。”语气颇有些惋惜。
转儿道,“我们手里哪有那些个闲钱去买蜜饯,更何况小姐您喜欢吃的是北街那家的蜜饯,并非南街。小姐,这天底下能和心爱之人在一起的能有几个,若都似你这般想不开,这世上还能剩几人?您何苦这般想不开呢,没了世子,我们再寻好的便是。”
宋玉满摇头,眼泪自眼角流下,“你不明白。”
转儿也跟着落泪,“你告诉奴婢,奴婢不就明白了吗。”
宋玉满道,“若是文琰哥哥喜欢我,要娶我为妻,便是父亲不同意也是拦不住的,可文琰哥哥心中另有她人,今后为我婚事做主的人是谁?”
转儿道,“自然是老爷。”
宋玉满叹息,“若真的是我父亲便好了。”若真是父亲做主,自己也不会这般绝望。
转儿道,“不是老爷还有……是夫人?夫人她……”显然,转儿也想到了这点,不禁眼眶发热,她强忍眼泪道,“即是如此,小姐您也不能寻短见啊。老爷夫人不为您着想,您还有我呢,我一定会帮小姐的,我来帮您想办法,我一定会帮你的。”
转儿打小便跟在宋玉满身边,尽心服侍事事为她着想。起初听闻世子娶罗小姐,只是劝自家小姐想开些,原想着过段时间小姐能慢慢放下,现在看小姐这个样子,自己不帮她还有谁来帮她呢。
于是,她便趁出门买东西时,偷偷说了一些罗紫笙的闲话,不过是想让罗紫笙和世子产生一些个误会隔阂,然后解除婚约。原本,转儿只说罗紫笙并非真心嫁给安乐世子,不过是迫于长辈逼迫才无奈答应,这样的话。谁知,这话一传再传竟变得如此不堪入耳。
这两人哪里知晓,话已出口,事情后续发展便不由她们了。
这些话不知怎的传入二皇子赵奕霖耳中,起初,赵奕霖并不把此事放在心上,不过当个玩笑听而已,转而一想,太子这阵儿似乎对罗贞的千金很热络,莫不是在父皇那里不讨好,转而找上罗贞?毕竟有了罗大将军的支持,他的太子之位坐得也能安稳些。因不好直接找上罗贞,所以便找机会接近他的女儿。
若果真是这样,自己岂能如太子的愿,因而,赵奕霖便给这流言添了把火,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子不教,父之过”,女儿品行如此不堪,罗贞这个为人父的品行能好到那里去?小小的流言虽不能撼动罗贞在朝廷,在陛下心中的地位,多少也能给他添些麻烦。
不管多有能力的人,既不能为自己作用,便留不得。至于和罗家姐妹蹴鞠的事情,早被他忘到不知哪个爪洼国去了。
宋玉满喃喃道,“紫笙是个好姑娘,我只是不想让她和文琰哥哥成亲,并非要伤害她。当初我再三叮嘱,万万不可说任何伤害紫笙的话,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奴婢当时确实没说这些个肮脏龌龊的话来,谁知他们就传成了这样,人言岂是我们能控制的。”转儿面露愧色。
宋玉满自责道,“姑娘家最重要的就是名节,岂不是害了紫笙。紫笙一直都在帮我,便是我去求她不要嫁给文琰哥哥,她也没有怪我。可我呢,我竟然恩将仇报。”
转儿也是无奈,“可是,那些话并非我们所说,我们如何管住别人的嘴。”
宋玉满满心愧疚,“虽不是我说,却是由我而起。日后,我还有何颜面见紫笙和文琰哥哥,文琰哥哥知道这件事后会如何看待我呢?转儿,你帮我想想办法,一定要制止这件事,不能让他们继续中伤紫笙。”
转儿那里有办法,“悠悠众口那里堵的住。”
宋玉满起身就向外走去,“我去说,我去告诉他们,那些谣言是我传的,紫笙并非她们口中所说那般,她们若是想骂,来骂我便是。”
转儿一把拦住她,“小姐,之前的那些话是我们说的,我们承认便是,挨骂受罚我们都认。可现在外面都在传罗小姐不检点的事情,你也要承认吗?你不认,她们会信吗?若你认了,一并把事情都拦在自己头上,罗小姐定会与您翻脸的,罗小姐暂且不提,世子那里你如何交代?您这样污蔑她的心上人,他会原谅你吗?”
“我,我……”宋玉满此时陷入两难境地,前一步不是,后一步也不是。
良久,转儿道,“事已至此,不如我们静观其变就好。”
宋玉满呆呆坐在床边,如同失去生气一般。在心中对罗紫笙说了千遍万遍对不起,可她也知道不管自己说多少次,都不能减少自己对她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太子被皇上斥责后,便由二殿下赵奕霖负责招待韩宗廷,依然是赵文琰作陪,不过,赵文琰自幼与太子交好,而二殿下与太子是死对头,因此,他连带着也不喜赵文琰,拿他当跑腿的下人用。
眼下京中最热的新闻,莫过于罗家三小姐的事情,因此,三人刚落座,赵文琰便听到隔壁桌的谈话,登时怒火中烧拍案而起,韩宗廷想拦他没拦住。
转出屏风,赵文琰强忍怒气道,“你们方才说的可是罗府的三小姐罗紫笙。”
那人说的正兴,回头一看是赵文琰,顿时气矮了下去,“世,世子殿下?”
赵文琰的笑越发灿烂了,“你方才说什么,本世子没听清楚,你再说一遍。”
那人吓得直往椅子底下滑,“我,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赵文琰一把揪住他衣裳前襟,几乎把他整个人提起来,如同一头发怒的老虎,一双眼睛死死盯着他道,“你给我听好了,罗紫笙是我的未婚妻,她是什么样的姑娘,轮不到你们置喙,自己是池塘里的烂泥,便见不得别人高洁,若是再让我听到你们造谣诽谤无事生非,信不信我割了你们的舌头。”
那人连连道,“是是是,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赵文琰目光扫视在场每个人,语气不善道,“还有你们,若是再让我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本世子有的是时间陪你们说。”
大厅鸦雀无声,众人大气不敢出。
赵文琰这才作罢,回到座位。往日里赵文琰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模样,韩宗廷还是第一次见她如此生气,因事关他未过门的妻子,自己也不便说什么。
赵奕霖啜口茶,悠悠道,“不过是些无知小民,何必同他们计较。”
赵文琰心中怒气未消,闻言道,“无知小民?三岁小儿尚且知道说话要有忌讳,他们如何不知,不过以此佐饭喝酒取乐罢了。姑娘家的名誉岂能这样被他们糟蹋的?有道是‘无规矩不成方圆,’他们如此污蔑朝廷命官之女,我没拿他们问罪就是便宜他们了。今后若是再让我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我定不饶的。”
赵文琰心中越想越气,又想到,这些话不知传了多久,紫笙可有听到,若是听到,她心中该有多难过。便想着去看看她,“我不吃了,你们慢用。”
赵奕霖拦住他,“哪去?”
赵文琰道,“我不放心紫笙,去看看她。”
赵奕霖道,“罗小姐是深闺女子,平时极少出门,这些流言或许她尚不知晓呢?你这冒冒失失一去,反而惹她生疑。若是罗小姐知晓了此事,你是她的未婚夫,你让她如何面对你?莫不是向你直言自己品行,说自己并非流言所说那般吗?这种话,姑娘家如何说的得口,若是被她误会你是去兴师问罪的便更不好了。再者,你已经警告过那些人了,相信他们今后也没有那个胆子再说了。”
赵文琰自想着他说的话有道理,便打消了此念头。
两日后,派出的十人全部回来,一一向罗青梧汇报,听完后,罗青梧心中便有了计较,她道,“好了,都下去吧。”
次日,罗青梧出门前特意来到罗紫笙房间,罗紫笙恹恹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本书,眼神直愣愣的,明显心不在焉。
罗青梧把竹儿叫到一边,问,“她这两日如何?”
竹儿摇头,罗青梧道,“我现在出门,过后我让云儿来叫你,你带她出去找我,知道吗?”
竹儿看一眼坐在椅子里的罗紫笙,担忧道,“只怕小姐不肯出门。”
罗青梧道,“直说是我叫她,让她一定要去。”
竹儿不放心道,“二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若是三小姐亲耳听到那些话,奴婢怕她受不了。”
罗青梧道,“你按我说的做便是,我今日正是为紫笙教训那些混账,让他们日后再也不敢乱说话。”
竹儿虽不知二小姐要如何做,但她知道二小姐既如此说,就定有办法,“好的,奴婢知道了。”
临近中午,赶在客栈吃饭人最多最热闹之前,罗青梧来到京中最大的客栈,寻了个位置稍偏的桌子坐下,要了一壶茶,不疾不徐喝起来,为怕被人发现,特意让老板挡了屏风。
根据那十人回报,京中的茶楼酒肆客栈,凡事有人聚集的地方,每到午饭时间,要属这里最热闹。都护张大人的儿子张廉,尤其喜欢在这里吃饭,且仗着自己父亲的身份,平日里仗势欺人横行霸道,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关于紫笙的那些谣言他说的最是热闹。所以,罗青梧今日是特意在此等他的,杀鸡儆猴,鸡要选有点身份的鸡,猴子也要尽可能的多才是。
果然,不多时,张廉来了,身后跟着一帮狐朋狗友,几杯黄酒下肚,张廉又开始满嘴胡吣起紫笙的事情来,他的朋友自然捧着他,顺着他的话说,更有周围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和他一唱一和,一时间,整个大堂里只闻得那张廉一人声音。
罗青梧勉强听了几句,委实听不下去,一脚踢在屏风上,屏风应声倒地,发出巨大声响。众人齐齐看来,有认出罗青梧的,登时被唬住了,心里直打鼓,不敢发一言。
那张廉认得罗青梧,背后说人坏话被正主听到,他显然也被唬了一跳,结巴道,“你,你……”
罗青梧黑着脸缓缓走来,“张少爷方才说得那般热闹,绘声绘色的如同说书一般,怎的见到我不言语了呢?莫不是被我唬住了?心里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