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人说得起兴,话头很快转到其他事情上去。
雅间内,赵文琰迎上罗青梧的目光,如坐针毡,方才自己信誓旦旦保证,这么快便打嘴,他解释道,“昨日我同几位好友喝酒,回家时确实遇到一位姑娘,我撞了她,扶了她一下,再没别的了。”
罗青梧不语,只低头品茶,喝完之后又倒茶,见赵文琰杯中空了,忙为他续了一杯。
她越是不语,赵文琰心中越是着急,赌身发誓道,“我方才所言句句属实,若是骗人,不得……”
罗青梧忙阻了他的话,“世子殿下严重了,说起来,世子殿下身份尊贵,又生的风雅,身边定然围绕着很多女人,环肥燕瘦袅袅亭亭,会软言温存,又会讨人欢心。”
赵文琰急道,“不是这样的,我承认我是爱玩了些,可还没混账至如此地步,我发誓,我绝非流连花丛不洁身自好之人,那女子,真是偶然遇到,并非他们口中所说的拉拉扯扯。”
罗青梧悠悠道,“男人妻妾成群也不是什么稀罕事,便是真有些什么,只要别太过荒唐也是没什么的。”
“果真没有。”赵文琰此时才体会到什么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素日里自己是没有那些嗜好的,昨晚不过偶然撞到那女子,说了几句话,为何偏偏被人看到,偏偏传入罗小姐耳中,紫笙知道此事后会如何看待自己?
那女子和雅间外的人自然是罗青梧安排的,为的就是要看赵文琰如何反应。素日只听闻安乐世子好玩,却只是在吃喝享乐上花银子,对女人却从来不假辞色,初听是个正人君子,但这也恰恰是罗青梧最担心的地方。
不通晓男女之事对女人不假辞色,若是知晓之后呢?难保不会沉迷于此,见一个爱一个,堂堂罗府千金岂能成为别人开窍的钥匙。
罗青梧越是宽容理解,赵文琰心中也是着急,脑袋上直冒汗,“我发誓,今生若得罗紫笙为妻,此生便不再纳妾,从一而终初心不悔。”
目的达到,罗青梧笑起身,“自古男人的山盟海誓有几个是做到的,世子殿下既如此说,我便信你。我只一句话,莫要让紫笙受了委屈,如若不然,我不管你是世子还是皇子,一样不饶。”
赵文琰忧心道,“罗小姐的话我放在心里便是,只不知那些流言,紫笙是否知道?”
罗青梧安慰道,“流言未长脚,却是走的最快的东西,这些话我也是刚刚知晓,紫笙知不知晓我也不知,世子殿下放心,若是紫笙听闻此事耿耿于怀,我向她解释清楚便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嘛。”
流言那里是“身正不怕影子歪”,应是“无风三尺浪”吧。
罗青梧已经离开,赵文琰呆坐在凳子上,心中七上八下,原本以为水到渠成的婚事,现在他却有些拿不定主意了。
自那日二姐姐说要考验文琰哥哥后,便没了下文,今日听闻二人见面后,罗紫笙便有些不安,不知两人要说些什么,二姐姐说的考验又是如何个考验法。
罗紫笙不时引颈向外看去,手中的书早已看不下去。
一时,罗青梧进门,假意沉着脸没有说话,罗紫笙见状,也不言语,只是等着,倒是罗青梧沉不出气了,“你为何不问我?”
罗紫笙笑道,“二姐姐的脾气我还不清楚,便是我不问,你也会说的。”
罗青梧忍不住笑道,“倒让你把我拿捏了,行了,不打趣你了,你若是愿意,便叫娘请媒官送庚帖吧。”
罗紫笙不安的心这才踏实下来,也不问二姐姐是如何考验文琰哥哥的,晚上,便告诉何氏自己的想法,并未提考验一事,次日,何氏派人请来媒官,送上罗紫笙庚帖,以表愿意。
那媒官拿了罗紫笙的庚帖来到安乐王府,见到王妃便喜笑颜开,“大喜事呢,罗府同意了,这不,三小姐的庚帖也给我了,我现在把它交给您,日后,王府可有的忙喽。”
又把何氏的意思说了一下,“罗府那边考虑着,三小姐是家中最小的,她上面还有哥哥和姐姐,没道理上面的没成亲,反倒是最小的先嫁出去的。既是两家都愿意,成亲也不急于一时,所以婚事想缓一缓,王妃以为如何?”
婚事做定,王妃也高兴,“既是罗大人的意思,那便这么办罢,虽说孩子们已到适婚的年龄,也不急于一时。”
媒官笑道,“王妃如此和善,罗小姐将来嫁过来,定然不会受婆婆的气,婆媳和睦夫妻和顺,着实令人羡慕啊。”
两人闲话了一会儿,媒官离开。
昨日回来后,赵文琰心中便惴惴不安,人也没精神,把自己闷在书房里不出去,王妃至书房后便看他对着书苦大仇深的模样,因道,“这是怎么了?前几日还活蹦乱跳的,怎的今日就这副模样了?”
赵文琰淡淡道,“没什么。”
儿子这晴一时阴一时的,倒把王妃唬住了,莫不是这小子后悔提亲了不成?若真是这样,罗府已经回了庚帖,同意了这门婚事,这才是骑虎难下了,因此唬着脸道,“赵文琰,你现在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一天到晚晴一阵阴一阵地没个定性,你这样,谁家姑娘愿意嫁给你,你是不是后悔提亲的事了?”
听母亲这么说,赵文琰更加心惊了,他小心问道,“是罗府有回信了吗?”
儿子的小心翼翼在王妃这里变成了心虚,她冷着脸道,“我们家只你这么一个子儿,打小你做什么我们不是顺着你宠着你,成亲是你主动提出的,我和你爹也答应了,眼下罗府已经送来三小姐的庚帖,这件事已经定下,我不管你现在如何想,现在这婚事由不得你,你想成也得成,不想成也得成。”
赵文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紫笙,同意了?”
王妃把庚帖放在他面前,“庚帖就在这里,好好看看吧。”
赵文琰小心翼翼打开庚帖,看到上面罗紫笙的名字,属相和生辰后,整个人如同摘去了枷锁一般,登时心花怒放,瞅着庚帖直傻笑,倒把王妃弄糊涂了,“你这又是做什么?”
赵文琰把庚帖上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乐道,“我高兴嘛。”
王妃道,“方才不是在后悔吗?”
赵文琰一扫之前愁容,“方才是在担心紫笙不愿意,现下她同意了,我自然是高兴的。”
王妃打趣道,“前几日你同我说,人家同意嫁给你,既是愿意,你今日又在担心些什么?莫不是这婚事是你一厢情愿?”
既是紫笙同意,其中的曲折便不用提,赵文琰笑而不语,王妃也不再追问了。
衙署门口不远有一个张记干货铺子,媒官每日上直自她铺子前过,有时买点干果,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起来,得空便凑在一起闲话一会子。
这日,媒官离开安乐王府后回衙署,路过铺子,老板娘招呼,“一大早没见你人影儿,又上那说媒去了?”
媒官随手抓了把瓜子磕起来,“今日我可是说成一个大媒。”
老板娘哼道,“什么大媒?京中可是天子脚下,为官的做宰的,谁家小姐少爷能让你说是大媒?难不成是皇子找你做媒?”
媒官神秘一笑,“你猜。”
老板娘一连猜了几个不中,有些气恼,“你这人,不过饭后闲话,还这么神神秘秘的,怎么的,怕我去抢亲不成?”
媒官笑道,“你去抢,只怕人家看不上你,我今日登的可是王府的大门。”
老板娘道,“王府?安乐王府?说的是谁家?”
媒官道,“罗府罗大人家的千金。”
老板娘道,“这可是真是大媒,两家倒是门当户对。”
媒官又道,“你猜,这世子看中的是罗家的那位小姐?”
老板娘道,“自然是二小姐,三小姐是庶出,庶出的姑娘哪里配嫁进王府。”
媒官道,“正是你口中那位庶出的三小姐呢。”
老板娘吃了一惊,“竟是那位庶出的小姐,想来那位小姐必有过人之处,如若不然,也入不得王爷和王妃的眼。”
媒官笑道,“这是自然。”
两人闲话不避人,被旁人听了去,这件事便散了去。可巧,这日宋玉娴出门会友,回来时看到路边的糖葫芦,一时嘴馋买了一个,付钱的功夫就听到旁边人在谈论王府提亲什么的,留神一听,竟然是安乐世子向罗家三小姐提了亲,而对方也同意了。
想到自己那苦命的妹妹,宋玉娴决定好心告诉她这件事。回家后,宋玉娴直接来到宋玉满的屋子,把手里的糖葫芦递给她,“给你买的。”
宋玉满诧异,还放下手里的书,“谢谢。”
宋玉娴在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二姐姐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是读圣贤书啊,莫不是打算参加科考当官不成?本朝可没有女子为官的,二姐姐不如破个先例如何?反观我就没二姐姐这么勤奋好学了,整日里只知道玩,这不刚从外面回来,顺道还听闻一件大事,二姐姐可有兴趣听上一听,是关于世子殿下的。”
宋玉满原对外面那些事不感兴趣,听闻是关于文琰哥哥的,便道,“什么事?”
宋玉娴瞅着宋玉满,认真道,“听闻世子殿下看中一个庶女,找了媒官,要上门提亲呢。哦,对了,这位姑娘是将军家的庶女哦,二姐姐同世子殿下交好,可知道这个人是谁?”
宋玉满被她炽热的目光盯着,有些羞赧,她低头道,“我如何知道。”
宋玉娴故意凑近她道,“二姐姐如何不知呢?你和世子殿下自小相识,是多年的好友,世子殿下素日里对你如何,你心中不清楚吗?现如今你们皆已到成亲的年纪,你说,世子殿下心里的那个人会是谁?”
宋玉满心跳的厉害,脸皮发烫,犹镇静道,“我不知。”
宋玉娴戏弄够了她,哈哈大笑,“二姐姐,你不会以为那位姑娘是你吧?实话告诉你吧,世子看中的是罗家的三小姐罗紫笙,已经派官媒上门提亲,而罗家已经同意了。”
什么?宋玉满脑袋里好似一记响雷炸开。
罗紫笙?文琰哥哥对自己说的那些话?宋玉满蓦然醒悟,文琰哥哥说的那些话,不单自己符合,罗紫笙亦是符合的。他心中的那个人,是罗紫笙?一直以来,都是自己会错意了吗?
“我知道你喜欢世子殿下,王妃生辰宴的事情我也听说了,二姐姐是不是等着人家上门提亲呢?哈哈哈,真是笑死人了,你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行,你配得上世子殿下吗?人家给你几个好脸色就是看上你了么,帮你不过是看你可怜,还真是自作多情。”
宋玉娴厌恶道,“一样的门第,一样是庶女,你和世子殿下认识多久,罗家三小姐和世子殿下认识多久,为何世子殿下会喜欢上罗家小姐而不是你?不是做妹妹的笑话你,二姐姐有想过这是为何吗?”
宋玉满似被刺中心事一般,猛然抬头,阴冷的目光盯着宋玉娴,宋玉娴一时被唬住,虚张声势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从王妃的生辰宴回来后,宋玉满便认定文琰哥哥喜欢的人是自己,这几日满心盼着他派人上门提亲,谁知,等来的竟是这样的结果吗?
虽是高官之女,宋玉满的生活并不好,认识赵文琰后,赵文琰对她照顾有加,使她体会到被人照顾的温暖,情愫也随着日子一天天生长,周姨娘死后,宋玉满便把所有的一切寄托在赵文琰身上,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其她的自己都不在乎。
而如今,她的天塌了。
烧水回来,转儿刚进门便看到小姐泪眼朦胧,唬了一跳,“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宋玉满摇头,泪珠扑簌簌掉,心中好似闷着一团火,又好似结了三层冰,竟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血来,直挺挺倒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