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道,“夫人,您不觉得,这罗小姐与咱们家二姑娘突然亲近起来,有些奇怪吗?之前我还不明白其中缘由,直到方才我去请她,听到她那句话,瞬间明白了一切,想来事情与我想的不会有太大出入。”
“罗小姐在春泽场见到世子殿下一见倾心,而后又听闻,世子殿下与咱们家二姑娘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心中虽爱慕世子殿下,只不好表明心意。”
小厮认真分析道,“恰巧在这时,世子殿下发现罗小姐会治病,便请她来为周姨娘看病,她便假意同意,让两人对她感恩有加,殊不知,她却背地里下毒害人,周姨娘一死,二姑娘就要为姨娘守孝,三年内不能成亲,她便可以趁虚而入,讨世子殿下欢心,嫁入王府。”
“说是世子殿下无意间发现她懂医术,说不准,是她故意让世子殿下发现的呢,为的就是好实施自己的毒计。”
小厮得意的看着罗紫笙,“罗小姐,我说的可对吗?”
周围人皆被这番言论震惊。
罗紫笙一个未出阁的姑娘,一番好意,竟被人说是爱慕情郎,为情杀人,便是有再多的聪慧才智也散了,她涨红着脸,眼含泪花,一个字也吐不出,“不是……我……不……”
“一派胡言,却在这里振振有词,简直可笑至极。”一个道强有力的声音插~进来,众人齐齐看去,罗紫笙还未反应过来,便被此人扯入身后。
有鸣买桃花酒回去时,遇到罗紫笙,因主子近日同她交好,有鸣便上前打招呼,回去后,向赵文琰提及在路上碰到罗小姐,在赵文琰追问下,得知她是被宋玉满请过去的,原以为是周姨娘病犯,他不放心便跟了过来,没想到,听到这么一篇道理不通的浑话来。
宋启起身,“世子殿下。”
赵文琰肃容道,“我同紫笙交好不假,请紫笙来为周姨娘看病也不假,她来宋府时,还是我陪着来的,她给周姨娘看病抓药时,我都在旁,她从未单独一人做事,如何在药中下毒?”
小厮道,“世子殿下,您风光霁月坦坦荡荡,自然不知晓那些害人的心思,要知道,若是一个人想做坏事,你看是看不住的。您这是被坏人利用了呀。”
赵文琰厉声道,“胡说,你一个奴才,只凭猜测,就在这里言之凿凿,紫笙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你说你听到她说那些混账话,我问你,除了你,还有谁听到?”
小厮辩解道,“我是去请人时偶然听到的,这可是杀人的话,罗紫笙和她心腹丫头说的,怎么可能被所有人听到。”
“只有你听到?”赵文琰笑道,“如此一来,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小厮无话可说,转而道,“世子殿下可以不相信我说的话,可周姨娘的确是吃了她的药,才被毒死的,这你如何说?”
赵文琰没有理会他,转向宋启,“宋将军,此事人命关天,您不会只听一个奴才的一面之词就下定论吧?更何况,还是这个奴才的凭空猜测。”
宋启道,“确实如此。”
赵文琰问宋玉满道,“你煎药时可有离开?会不会这期间被人下了毒?”
宋玉满在听到那小厮说罗紫笙对世子有意,借机下毒时稍稍清醒过来,见问到自己,她摇摇头,“中间我离开过一次,是转儿看着的,转儿从小便在我身边伺候,她是不会害我娘的。”
转儿跪下,哭道,“老爷,奴婢从小便跟着姑娘,用心伺候,奴才愿用我娘的命发誓,奴才没有在药中下毒。”
罗紫笙突然想到母亲给自己讲的那个故事,她站出来道,“会不会是抓药的时候出了错?药店负责抓药的人,每日要抓很多的药,会不会是忙中出错?”
宋启问在那个药铺抓的药,宋玉满说了,小厮对宋启道,“奴才这就去把人找来。”
赵文琰纂住罗紫笙手腕,让她站在自己身后,低声道,“有我在,你放心,绝不会让他们冤枉了你。”
方才小厮那一连番逼问,罗紫笙仿佛被逼到悬崖的小兽,弱小无辜不能自保,只一步就会摔得粉身碎骨,此刻,被赵文琰护在身后,终于得救,她稍稍放心,点点头,“嗯。”
小厮很快带着药铺抓药的伙计回来。
梁氏道,“这是我家二姑娘,她今日去你们药铺抓过药,还有印象吗?”
伙计笑道,“有印象有印象,今天刚抓过药,怎么会没有印象呢。”
梁氏把其中一包扔在他面前,“你看看,这些是不是你抓的?”
伙计捡起检查后道,“是,是,这些是我抓的。”
梁氏顿时冷下脸,“病人吃了你抓的药死了,你怎么解释?”
“什么?”伙计手里的药包掉在地上,里面的药洒了一地,“这,这,不可能啊,药方上全是普通药材,有毒性的药一味没有,怎么可能吃死呢。”
梁氏道,“堂堂将军府,岂会诬陷你一个伙计,你若不信,人就躺在床上,你自己去看。”
伙计道,“实在不知啊,毒药确定是从药里查到的?会不会中间有什么误会?”
梁氏拍案而起,“人命关天,岂容你在这里狡辩,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如若不然,我现在就报官抓人,衙门里可有的是让人说实话的法子,老虎凳天平架,一样不行就用两样,两样不行就全部用上,我看你能嘴硬到什么时候。”
“我,我……”伙计眼睛四处乱转,不敢看人,“我真的不知。”
梁氏冷笑一声,在椅子上坐下,“来人。”
门外进来两个小厮,架起伙计就往外拖,伙计顿时慌乱起来,用尽浑身力气挣脱后爬进门来,“我说我说,是,是,是她。”
“什么?”在场能听到吸气的声音。
伙计指的人,竟然是罗紫笙。
赵文琰怒道,“胡说八道,抓药的时候,我和玉满都在场,紫笙如何让你下毒?”转向宋玉满,“玉满,当时你也在场,你可有发现紫笙让伙计下毒?”
宋玉满摇头。
伙计道,“当时那位姑娘正伤心,你忙着安慰她,是这位姑娘看着我抓药的,趁你们不注意时,她偷偷吩咐我这么做的。”
小厮马上道,“看来,我的猜测是对的。”
“你闭嘴,宋大人和夫人面前,那有你一个奴才说话的份。”赵文琰觉得自己从未这么生气过,正欲发作,门外进来一小厮,说是宁徽在门口吵嚷,说是罗三姑娘欠他一坛酒,让她还呢。
赵文琰看向罗紫笙,罗紫笙摇头,自己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之后再无交集,何来欠酒一说。
怎么连他也来凑热闹,赵文琰压下心中火气,轻声道,“你留在这里,我出去看看。”又不放心道,“你自己可以吗?”
罗紫笙点头,心中想到母亲给她讲的那个故事,身上一阵阵发冷。当时自己还觉得母亲小题大做,没想到一语成谶,这种事竟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
赵文琰离开后很快回来,对罗紫笙道,“已经解决了。”
他继续问伙计,“你说是紫笙让你下毒杀人,你不知道杀人要偿命吗?她让你下毒你就下毒吗?她给了你什么好处?你甘愿为她冒杀头的风险。”
伙计左右开弓,给了自己两个耳光,从怀里掏出一锭五十两的银子放到地上,“是我糊涂,我前几日因为赌,输了好些钱,一时鬼迷心窍收了这五十两银子,我错了,我错了。”
伙计连连磕头,“我知道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绕过我这一次吧,我把这五十两还给姑娘,求您饶过我这一次吧,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赵文琰道,“确实是五十两?”
伙计点头,“五十两。”
“好一个滑头的伙计,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往手里捞钱,你说是五十两,我怎么记得是一百两。”
“是五十两。”伙计一口咬定。
“一百两。”
“五十两。”
“给了你一,百,两。”
“给了五十两。”
“还不说实话,掌柜分明给了一百两。”
“掌柜确实给了五十两。”
赵文琰笑吟吟道,“哦,那掌柜给你银子的时候,还说什么了?”
“掌柜给银子……”伙计这才发觉自己上了当,想改口已经来不及,赵文琰把脸一唬,“还不说实话?”
事已至此,伙计只好坦白,“是,是掌柜的吩咐我这么做的,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赵文琰把眼一瞪。
伙计道,“再不敢隐瞒,这次说的真是实话。”
赵文琰看向宋启,宋启示意,小厮很快去把掌柜的带来。
赵文琰道,“你家伙计说,是你吩咐他在药中下毒的,你可有话说?”
老板干脆的承认了,“既被你们查到,我无话可说,毒确实是我吩咐伙计下的,要杀要剐随你们便。”
赵文琰还未开口,宋玉满便扑了上来,“你为什么要害我娘,为什么害我娘,她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死了她。”
掌柜的冷哼,“前些日子,我因急着见药材商,脚步匆忙,不小心撞到她,她当既大怒,大街上辱骂于我,我心中气不过,便向人打探,得知是宋府的妾室,恰好今日遇见你给她抓药,我就给她下了毒。”
“你胡说,我娘不是这样……”宋玉满惊恐的看着滴在自己手背上的血。
越来越多的血从掌柜嘴里涌出,血哽在喉咙,他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杀人偿命,我既下了毒,就没想过活着回去。”说完便栽倒在地,一命归西。显然来之前,他就已经服毒。
赵文琰道,“宋大人,既然事情已经查清,我们便不打扰了。”说完,便拉着罗紫笙离开。
回到家中,坐在自己屋内,看着四周熟悉的陈设,罗紫笙才渐渐安心下来,从宋府出来,仿佛走出魔窟一般,恍然若世。
赵文琰察觉到她有些发抖,安慰道,“你还好吧?”倒了一杯茶送到她手上,“喝点热水,会好一点。”
罗紫笙接过来,喝了一口,又放了回去,苍白的脸色稍稍恢复,“我没事,今日之事,还要多谢世子殿下。”谋杀可是砍头的大罪,此事非同一般,自己死不足惜,只怕整个罗家都要被自己牵连,家族荣耀,祖宗荫封全都要毁在自己手上。
赵文琰道,“要谢你还是谢宁徽吧,是他告诉我伙计有鬼,我照他说的一诈,果然那伙计说漏了嘴。”
罗紫笙好奇,“他如何知?”暗想道,又如何会帮我?
赵文琰道,“这却不知了,不过,今日幸好有他帮忙,否则,此事还真是难办,这下,你真的欠他一坛酒了。”
罗紫笙道,“自是要感谢他的,也要感谢世子殿下,今日若不是你,我怕难出宋府。”劫后余生,便是自己此刻的感觉吧。
赵文琰羞愧道,“你不怨我,我就感激涕零了,此事由我而起,你不过是好心帮忙,却落的如此回报,倒让我心里过意不去,若今日你有什么闪失,我这辈子都会在懊恼和自责中度过的。”
赵文琰陪罗紫笙东拉西扯一番,看她恢复过来后,方放下心来,又吩咐竹儿,“你家姑娘今日受惊,怕晚上睡不安稳,你夜里警醒着些,别睡的太实,她若是睡不着,你陪她说说话,聊点别的,千万别提今日的事,知道吗?”
竹儿一一答应,赵文琰这才放心离开。
罗紫笙没有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母亲和二姐,事情已经结束,告诉她们也只会让她们担心。
晚上,她一个人躺在榻上,回想着今日发生之事,有些后怕,又想到世子殿下将自己护在身后,心里暖暖的,看似不可靠之人,后背却那么温暖结实。
又想到宋玉满,她娘死了,今后她在家中的日子定然更不好过。如此种种,纷繁杂乱。
皇帝寿宴在即,次日用过早饭,罗青梧便开始练习剑舞,罗紫笙今日没心情酿桃花酒,搬了把椅子,坐在廊下看二姐姐跳舞。
有丫头领着赵文琰进来,罗青梧停下手上动作,赵文琰道,“太子表哥派我来查看二姑娘剑舞练习的如何了,二姑娘如此勤于练习,定能在寿宴上惊艳众人。”
罗青梧羞愧,暗暗抹了把汗,这是把自己架在火上烤啊。
赵文琰站在罗紫笙身旁,“昨晚睡的可好?”
“还好。”其实,并不好。
“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罗紫笙道,“多谢世子殿下关心。”
赵文琰不满道,“你怎么又叫我世子殿下。”
罗紫笙改口道,“多谢文琰哥哥关系。”
赵文琰眉开眼笑,两人又说了一会子闲话,确定罗紫笙无碍后,赵文琰这才放心离开。
皇帝寿宴这日,众人早早便开始准备,午时两刻入席,收拾妥当后,罗贞携两女出门。照旧例,皇帝寿宴,朝臣子女皆不得往。可凡事总有例外,今年太子赵奕崇负责安排寿宴,罗青梧在寿宴上献舞,因此,罗紫笙也跟着沾了光。
进宫后,两姐妹牢记父亲叮嘱,不随意开口不四处乱看,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目之所及是宏伟气派宫殿,耳之所闻是优美动听礼乐。
三人来到登记贺礼处,罗紫笙自报家门,将贺礼双手奉上,对方打开一一看过后登记在册。
“两个如此漂亮又乖巧的女儿陪在身边,罗将军真是好福气啊。”身后有声音响起,罗贞回头,只见安乐王笑吟吟向这边走来,他身后是手捧贺礼的赵文琰。赵文琰看到罗紫笙后顿展笑颜,罗紫笙微微颔首。
罗贞笑道,“不过是两个没见过世面的丫头。”对两姐妹道,“还不见过安乐王爷。”
罗青梧罗紫笙齐齐施礼,“见过王爷。”
安乐王爷笑笑,“好好。”又对罗贞道,“皇兄寿宴,机会难得,今日你我要多饮几杯才是。”
“王爷请。”
两人在前,赵文琰奉上贺礼后,三人在后,跟着进殿。
不远处,二皇子赵奕霖看着两姐妹的背影,目光泛冷嘴角噙着一丝邪笑,自己精心安排的一场戏,竟被她们躲了过去。
不过没关系,好戏还在后面。种子已经埋下,只需一个契机,它便会发芽生长,正所谓,风水轮流转,没有人会一直走好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