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冥典》所载,鬼族鬼类分四阶:怨、恶、厉、凶。执念过深,不愿放下者,为怨鬼,难入轮回。受尽苦厄,凶狠难渡者,为恶鬼,可害命噬魂。遭蒙天冤,怨恨难平者,得遇地利,方可化为厉鬼。五界生灵,皆有命格。唯独鬼界,只有厉阶往上的鬼种,才能拥有独属于自己的命格。”漓江狐疑:“可……即便是夜幽时期,冥界也不曾出现过有品阶的鬼种。”
“本判曾遣派过几只勾魂小鬼到枫城实地探查,但最后都音信全无。”杨判又道。
“待‘枕霞椒芬’调配齐全吧。”漓江答道:“调配齐全以后,我便动身前往枫城。”
“凶鬼!凶鬼!”阿傍梗着牛脑袋,打断问道。
“凶鬼,自然占据六爻中的凶卦,它们多为夭折却不愿归墟的神胎与魔胎,枉死而不得瞑目的天神及魔灵,是比之其余三阶,几乎不可能遇见的鬼种。故而,女帝也就不做过多的介绍。”
马面拍了拍阿傍的牛脑袋,解释道。
阿傍乖顺点头。
……
七月流火,九月气爽,八月椒兰萋萋。
漓江在地狱司正门左侧安置了一方古朴的木质案几。圈圈层层的年轮错落有致的绽开在几面上,抛了光又打了蜜蜡,或疏或密的,意趣非常。
一方半新不旧的青铜香炉正立于案几左侧,斑驳的铜绿浑然天成的布散炉身,为红衰翠减的初秋平添了些许的古意。
漓江歪坐在蒲团上,撑着凭几,惬意的喝茶看书晒太阳。
身侧的熏烟自铜炉中溢出,还带着殷红的灵泽,笔直的升向天际,散成了一片片氤氲的云彩。或悠然,或清芬的朝向远方飘去,风卷云舒,淡粉的笼罩了整个冥界的疆域。
空气里满是焚椒兰的香气,旖旎舒惬,闻之忘忧。
这炉“枕霞椒芬”是漓江用今秋首摘的椒兰合着自己的鲜血炼化而成的。有舒缓心神、扶持灵泽,缝合形神、净化戾气的效用。甚至于,在神冥大战之中逝去的阴魂,若是还有形神较为完整的,皆可借着这份燃香之力,重新化生。
……
恬静的阳光穿透稀薄的烟粉舒惬的散落下来,温暖和煦。一片枯黄的槐叶啪嗒掉落在书面稀疏的几行小字上:“维鹊有巢,维鸠居之,之子于归,百两成之。”
漓江不禁噗嗤笑出了声。
煞煞打了个喷嚏,从漓江漆黑的发上化形了出来,笨拙的扒拉在那几行小字上,好奇探问:“你……在笑什么?”
漓江如沐春风地顺了顺煞煞的刺猬毛,解释道:“你看,这是在说喜鹊有了巢穴,鸠鸟占据了它,新郎迎新娘归家,用的是百辆车马相迎。这是在借鹊鸠的关系颂咏新婚的喜庆。可是鸠占鹊巢,从来却不指生活的美满。鸠占鹊巢放在这里,只像是在暗讽一场以爱欲为假象的财产掠夺。我笑编撰这首歌谣之人,背后的真实用意。”
煞煞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漓江的身后问道:“这又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对子?”
漓江朝身后一瞥,正对上地狱司两侧石碑上的提联:生不生种豆得瓜瓜生豆;死求死是鬼非人人死鬼。
“年轻的时候,与一个故人胡闹,瞎刻上去的。”漓江淡然放下诗册,沏了一壶白寿眉,向煞煞道:“要不要尝一尝?”
“什么故人?同我讲讲。”
煞煞则侧卧在铜炉旁,一副很受用的圆寂老僧模样,喝着茶汤听故事。
……
大约在一千五百年前,神冥之间的关系还未闹的太僵,至少……面子上还算过得去。
操着拜师学艺的高尚情操,丹穴山的金发老者醍醐不远万里飞至冥界,将本族濒临稀有的唯一冰系凤鸟寄养在了夜幽大帝的名下,打的是技多不压身且名师出高徒的如意算盘。
夜幽欲拒还迎地推脱再三,最后在十几大箱金叶子的三顾茅庐下,却之不恭了。
漓江初见沐淋,是在槐花落败的季节。
那时候,漓江常待的一棵老槐木下,莫名来了个跛脚老鬼。
那老鬼曾是人界的人瑞,走南闯北,知道过许许多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他告诉漓江,人界有麻辣的西湖醋鱼,咸香的糯米藕合以及酥脆的龙井虾仁;但这些,都远远及不上那道惊为凤髓的槐花炒鹌鹑。
因为太过的好吃,人族口口相颂,甚至为它做了一首小诗:槐花炒鹌鹑,美味赛神仙,酒醋添一点,鲜香唇齿间。
漓江听的入迷,吧唧着嘴,对此道美食充满了向往之情。
那老鬼趁此时,颇为体贴的掏出了兜里珍藏着的装备,肉疼道:“想我在人界,也活了一百来岁。虽说这道美味怎么吃也吃不腻,但细算下来,我还是吃过的。”
漓江重重点头,“嗯!嗯!你说的有理。”
“唉!还是把再一次品鉴它的机会,留给后生吧!”
“嗯!嗯!这是很应该的!”漓江鼓励道。
“这是鹌鹑蛋,非常难搞到手的!”老鬼眼含湿泪的摩挲着布兜里的颗颗小蛋,感伤道。
“您放心,我会好好爱重它们的!”漓江承诺。
“唉!好吧……”老鬼抹了一把热泪,“还有这醋和酒,合计三百二十五冥币。”
漓江哽住……
“这……还要银钱的啊……”
老鬼黑脸一沉,气恼道:“你这后生!天下岂有白给的饭食?”
漓江顿住,咽了咽口中呼之欲出的唾沫,抠抠搜搜地从怀中掏出了三百一十八文钱,羞涩道:“这是我一月的口粮了……还差一些些……”
老鬼有些不情愿,又是不舍又是心疼的踌躇了许久,方倒:“为珍馐死,为所欲死,乃鬼之大义也。这是饿鬼道一得道鬼祖的真言。我也是见你诚心,便让你七文的便宜,你可要好生对待它们呀!”
漓江心疼的看了钱袋子里的冥钱好半会儿……又想着,做鬼嘛,挨饿的常有,饿死的却没听说过。
她如今,敢为珍馐饿,算是全了鬼祖的大义;饿上一月,也未必会死,算是全了自己的性命。
这样一想,心口便莫名地升起了暖暖的勇意。
“拿去吧!”她如是勇敢说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