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写什么呢?”
周樊抛着手里的球,大跨步朝贺扬星走过去。
在贺扬星的帮助下,周樊他们将羽毛球网搬到了学校操场,在乒乓球桌旁边划出一个勉强能够打排球的地儿。
周末吃过早饭,周樊就迫不及待抱着排球往学校跑。
贺扬星虽然不能到学校上课,但并没有得到不准进校的禁令,于是也跟着周樊去学校。
只不过他从未加入到周樊他们的队伍。
刚将场地确定在学校的时候,跟周樊一起打排球的伙伴们都十分活跃地参与进来,可冬天越来越深,气候越来越冷,免不了有人缺席。
本来人就少,有人缺席之后,经常只能在球场上看到四个人,三个人随意打球,还有一个人就只站在一边看,边看还边往手里的小本子上写着什么。
那个人就是贺扬星。好几天了,他都只是站在一边看,没有参与到排球队伍中去。
“好东西。”贺扬星晃晃手里的笔记本,“你们继续。”
周樊撇着嘴摇摇脑袋:“有点没劲儿,就我们三也太难玩了,你加进来和我们一起?”说完将球往贺扬星手里塞。
“三个人也可以训练很多内容。”贺扬星拒绝接球,昂首挺胸盯着周樊。神情严肃,两只眼睛睁得比平常大,里面明明亮亮的,像有数不尽的真挚笃定。
在看向贺扬星眼睛的时候,周樊有一瞬间的恍惚,他好像被什么吸进去了,贺扬星眼里的那种东西让他产生很微妙的愧疚感和恼怒。
这种情绪没有多激烈,只是淡淡地从周樊心里扫过,他像是被噎住,一时间说不出话,避开贺扬星的目光垂下头。
空气都是冷的,风携带的冷气让停下运动的人感受到不适。周樊跺了跺脚,准备转身时突然瞥到一双冻红的手。
他将目光锁定在眼前那双手上,有点难以置信,又恍然大悟。
“贺扬星,把手里的东西给我看看。”
贺扬星下意识后退一步,“现在还不能。”
“到底什么东西让你这么着迷?不戴手套光站这儿一个多小时不冷吗?不能把笔记本收起来把手揣进兜里?”
就算有点猜到贺扬星在做什么,但这种受虐的行为还是让周樊觉得不舒服。
要不是因为喜欢排球,因为不想输给儿时伙伴,周樊绝对不可能在大冷天出来活动。
他不明白贺扬星光看不打,还将一双白生生的手给冻得出现轻微肿胀和烂红的症状是个什么意思。
疯了不成?对,一定是疯了。没人会在冷风里光着手一动不动待这么久。
“以后你就知道这有多重要了。”贺扬星跟没事人一样,轻轻抬抬嘴角,“再去练一会儿,我觉得你的接球和吉祥阿泽的扣球都不错,但其他地方还需要练。”
“哟!你这么快就记住我朋友的名字啦?”周樊忘事快,而且只要有人转移了话题他就会跟着被转移注意力,没心没肺调侃,“你小子不会是偷摸着背下来的吧。”
“这还用背?”贺扬星有点无语,给了周樊个白眼。
“那雷声呢?雷声怎么样?他好多时候扣球我都接不住,太猛了。”
雷声和吉祥阿泽不是周樊的邻居,只是初二暑假的一个偶然,他们分别在周樊住的那个小巷子里看到了从未见过的排球。
那时候雷声还在距离县城比较远的一个镇读初中,吉祥阿泽也才转学到周樊就读的初中。
几个月后吉祥阿泽再次来到周樊经常玩排球的烂尾楼前,加入三个人的队伍中。
而雷声则是在上了高中与周樊在一个班后,才想起在某个夏天,看到过的排球和同龄少年,于是心一横,也加入到了排球队伍。
“雷声啊,”贺扬星略微停顿一下,“不太好说,我感觉他就好像在对排球撒气一样,撒的气越大,使的蛮力就越大。光有蛮力是不行的。”
亲眼看过视频里的人打排球之后,贺扬星的滤镜感被剥掉一层,明白视频里那一场不过是临场发挥得比较好的,而现实是,大家的排球水平都还差得远。
周樊听不懂,愣了一下后突然想起还有两人在等着他“捡球归来”,正要跑开,被贺扬星一把抓住。
抓着人的手有点僵硬,贺扬星立马松开,有点忐忑地小声道:“你别跟雷声说啊,我怕他不高兴。”
周樊比个OK的手势,抱着球笑嘻嘻跑向球场。
冬季天黑得快,操场上只有一盏靠近食堂的路灯,乒乓球场这边没了自然光就是黑黢黢一片。
没法再继续练球,吉祥阿泽和周樊去收网,雷声静悄悄往贺扬星跟前走。
贺扬星主动打招呼,雷声没应,半晌才问:“你就是周樊说的转学生?”
“对。”
“你会打排球吗?天天当周樊的跟屁虫看我们打球有意思吗?”
雷声性子冷,是个对除排球之外什么都不感兴趣的人,尽管贺扬星来了好些天,但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也许周樊有跟他讲过,但他丝毫没放在心上,只觉得贺扬星就是一个刚刚转学过来,对排球感兴趣的城里人。
贺扬星听不出这话里的成分,不知道雷声到底是了解了他多少,现在是在讽刺他还是只有单纯的好奇。
但就冲着这傲慢无礼的说话语气,贺扬星就觉得不爽。他没好气地笑笑,“我想这不关你的事吧。”
雷声啧了一声,回头喊:“周樊,我先走了。”
“好,明天记得来!”
夜里风更大,呼啦啦地吹。贺扬星这才察觉到冷,赶紧将笔记本放进背包,夺过周樊手里的球往天上抛。周樊仰着头看球,差点被地上的坑绊倒。
夜里太黑,不仔细看都不知道球往哪个方向抛,但贺扬星却在不去看球的情况下稳稳地接住了球。然后继续抛,继续接。
周樊经常在下课后回家看到贺扬星对着墙练垫球、传球以及扣球,很投入,也很用力。他一度担心自家的墙快被贺扬星砸出坑来。
“你老这么看着我们打也没意思啊,什么时候和我们一起?”
“等期末考完试。”
“为什么?”周樊脑子不转弯的,好奇宝宝一样凑到贺扬星面前,“考不好没脸玩排球啊?你这什么封建思想哈哈哈你得笑死我。”
“我得先了解你们的打球思路和习惯,到时候才好配合。而且,说不定大家一下子也没法接受一个外来人员。”贺扬星有自己的想法和打算,周樊却觉得他过于小心翼翼。
“你是不是大城市读几年书人读傻了?”一口一个大城市,贺扬星虽不反感,但有苦难言的滋味堵得他心烦意乱。
他没说话,接住球后不再抛起,闷声回家后把球递给周樊。“明天我不去了,我得看书。”
“我说实话啊。”周樊一只手掌轻轻攀住卧室的木门,颇有点想说教的样子。
“咱们都是耿直人,不玩你们大城市那套疏远人歧视人的做法,你要来跟我们打球你就来,大家都不会有意见。不是混着混着就熟了么?还非得等到熟透了摸清底细了才和大家一起玩啊,那样也……怎么说,那样未免有点功利性吧?”
“和我一起打球的哥们都好相处,就雷声脾气偶尔有点古怪,他是少数民族,可能有些想法不一样,但他人挺好。”
风从门口灌进屋内,贺扬星冷得打颤,赶紧将周樊拉进房间,关了门,好声好气跟人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有我的想法,有要做的事情,这些等考完试你就全部知道了。
而且我真没觉得你们怎么样,我知道大家都挺好的。还有,我想纠正你那句话,什么我们大城市玩疏远歧视那一套?周樊你说话过下脑子,再这么说我就真生气了。”
大概没有人比贺扬星更急着上球场,要是只满足自己狭隘的私欲,他当然可以立刻去打排球,但在球场上和球场外能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
比起想要更快在球场扣杀、更快融入大家,贺扬星更愿意先做个旁观者。
看看大家如何打球,摸清楚每个人的习惯性动作和惯用球路,以及存在的一些不足之处,这样以后他才能更有底气地带领大家走向更高更远的地方。
这对于一个十五岁的孩子来说,未免有些沉重。但他心里有不灭的火种,有时时刻刻在呼唤他的梦想,这让他变得冷静而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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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的时候贺扬星收到家里寄来的包裹,厚衣服里裹着两副护腕和护膝。
他还是没跟父母和解,但这份迢迢千里而来的心意让他觉得感动,感动之余还有沉重和无措。
号码已经按上了键盘,电话却迟迟没有办法拨出去。反复几次,贺扬星干脆关了手机裹着厚厚的棉衣上街。
小县城里卖球类的店很少,卖排球的更少,贺扬星跑了好几条街才在一家体育用品专卖店里买到三个排球。
要跟老板预定,但老板说店里的排球没卖出去过,要预定的话,得不少于五十个。
周樊和同伴们打的排球还是他初中时从成都寄来的,想来周樊也没有去店里买过,贺扬星有些苦恼,最后好说歹说才跟老板敲定了要三十个排球。
首先得保证充足的设施设备,再来说练习提升的事情,贺扬星抱着排球回到家里,脸上冻出层层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