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葵 第16章 Chapter.16

赖秋葵虽然为人古板有些生硬不太变通，总是身姿挺拔步下虎虎生风颇具气势引人注目，但绝对不是一块一成不变的钢板。

她的甲板晒太阳生活可以发生在核潜艇在港口上浮设备检修时、在航空母舰上等待舰载直升机降落时、在两栖战舰艇靠近登陆点时……她先前却是服役于海军——那支部队的全称是海军三栖特勤部队。这支由精英特种战士中的精英组成的部队总计有67名成员，全部精通十几国语言，拥有硕士学位，精通心理学、情报学、审讯学、作战指挥学、渗透学、伪装学、潜水、多种驾驶、暗杀、营救、生存、潜入、格斗、狙击、多国兵器……与出色的戏子、一人千面的间谍间谍比，赖秋葵作为一名强大的战士戏路还没那么广阔，不过本色出演还是能够打动人心的。

比如现在，她躲在洗手间用一点洗手液润润眼睛与鼻腔……现在她的眼睛与鼻子通红，就一个劳累过度的脆弱上班族。

赖秋葵的毕生所学当然不是用来对付渐冻症儿童的，而是应付那些儿童关爱病院的职工。和福利院的那些义工不同，病院的职工都是凯瑟琳乐施基金会或者总部朱氏奥托生命科技的正式职员。这些职员中，百分之四十的人是博士。每天除了研究，还要接待不同的来访者，没有一个好糊弄的。

研究病理不是赖秋葵的长项，不过她在观河至新谷的悬浮列车上做了功课。

尹婴宁在生命树外环大厦29层翻找银行卡时，赖秋葵顺走了尹婴宁在咖啡厅打印的纸卡。那些纸卡大多数是洪赫拉斯的名胜，而那些渐冻症儿童里有一个塌鼻子厚嘴唇、浓眉大眼小麦肤色的孩子……那孩子就是洪赫拉斯人。

显然小宁远没有她自己说的那样学渣，这个机灵的女孩想从渐冻症儿童口中套出消息。而赖秋葵不打算给小宁这个机会。

今天尹婴宁就是来看望福利院小孩子的，无论关爱病院发生什么，都与这个小小的慈善家无关，与送她们来这儿的运营机器人张恩宜也无关……机器人只是人类的工具还没有人权，但赖秋葵看得出尹婴宁很喜欢那个机器人、把她当做了活生生的人类，赖秋葵不想连累机器人让失去亲近的养母与保姆的小宁伤心。

“我是半岛新闻台的记者，这是我的记者证。”白色的大厅里，赖秋葵站在闪烁着基金会Logo的LED屏幕前，向接待员递上自己的执业证书，“今天我没有带工作证，因为我想做一个不属于电视台而是我自己的笔录。先前我们台访问了林郑院长、小蒂娜·克里斯汀院长、约翰·内尔德主任、汤雅雯博士、李澳博士了解关于渐冻症儿童治疗计划。但是我们没有来得及访问元雨婷博士，我想了解一些关于对渐冻症儿童的日常护理，希望元博士能向一些没有经济条件将患病往医院救治的病人家属传授一些知识。毕竟除了药物治疗，一些物理治疗对渐冻症患者也是非常重要的。”

赖秋葵口中的元雨婷博士，其实只是一个拥有博士学位的护工，每天做着给儿童们换尿不湿、喂饭、伸展四肢按摩的重复工作。与时不时就会上采访的研究员汤雅雯博士比，地位简直天差地别。

“元雨婷？请你在这边等一下。”接待员没有客气也没有详细询问赖秋葵的采访方式，而是直接拿起电话打给护工休息站。看来与护工见面并不是什么值得排查的事。

元雨婷这个名字是赖秋葵在进门时从门口的电子值班表上看见的。在来凯瑟琳乐施基金会儿童福利院的路上，赖秋葵查阅了关于关爱病院渐冻症儿童治疗与救助的所有报道。显然，对于富豪们来说，资助那些疑难杂症的小患者比资助福利院孤儿能得到更多的名声。时不时与那些孩子在媒体面前拍照才能展现出资本家们的“深情”。如果想给公众留下更完美的印象，那么转身去福利院领养那些拿钱打水漂的傻子们资助的小孤儿好了。而基金会的病院也成了科研人员们的名利场，大家都会借机与企业家们勾搭上，想尽办法名利双收。

儿童关爱病院研究部门的常驻职员刚好有十个，其中六位是博士，六位中只有元雨婷从来没出现在媒体的采访上，但是一些拍摄镜头的角落里会出现这位护工组长推着生病的孩子们。

空旷的接待大厅里灯光惨白，接待员与元雨婷沟通后朝赖秋葵微微一笑示意对方稍等片刻，然后继续忙着整理自己的电子资料。

大约等了十八分钟，一个穿着蓝绿色护理服、耳朵上挂着口罩、头戴护理帽的女人从玻璃弧形走廊的另一段走过来。她的鬓角湿漉漉的。想必是刚忙碌完。

“你找我？”这个其貌不扬的女人狐疑地盯着比自己高出近一头的赖秋葵。赖秋葵的身高有176公分，穿上粗跟的凉鞋后差不多有180公分。

整日待在关爱病院围着孩子们转的元雨婷确定自己从未见过这么让人眼前一亮的女人。

“元博士，我姓赖，是半岛新闻台的记者，我想和您做个关于渐冻症患者物理康复的相关访谈。”

“给你个建议，在基金会和朱氏奥托的职员面前最好不要叫她们博士。如果你尊重她们就叫他们的职位或者职称。比如我是护工组组长，你可以叫我元组长。而博士，对于基金会与朱氏奥托的大多数研究员来说是最不值钱的称呼。”元雨婷不冷不热地说，“好了，跟我来这边。”

元雨婷邀请赖秋葵来到弧形走廊一侧的护工站：“有事这里说可以么？护工站今天只有我一个人值班。我这儿没什么喝的，只有速溶咖啡。”

护工站的玻璃墙前摆放着一张白色的休息桌台，上面除了饮水机，还有一罐被消灭掉一半的速溶咖啡、一些沾了咖啡污渍的草纸与一台用来娱乐的平板电脑。元雨婷来出一把椅子坐下，示意赖秋葵随意。

赖秋葵坐下，她注意到元雨婷的右手五指植入了黑色的辅助带，想必是韧带劳损无法活动自如才做了人工移植。

元雨婷的护理服是干净的，但是她的膝盖以下湿了一部分，她穿着水靴，上面沾了点沐浴露，可以判定她方才在给渐冻症儿童洗澡。初步判定洗澡的那个孩子的病症应该不太严重、还能动弹，而且那孩子相当淘气或者抗拒洗澡——因为元雨婷的护理帽上有一小块沐浴泡沫，一定是孩子挣扎时留下的。

“我想了解一些关爱病院对渐冻症儿童物理治疗的方案，比如说什么肌肉按摩……这对一些没有足够的钱去治疗的家庭很有帮助不是吗？我想作为一个慈善机构，基金会应该很愿意进行这方面的讲谈。”

“那你可要失望了。基金会——不，朱氏奥托生命科技对这些儿童的治疗以药物为主。物理治疗这方面，我就是随便给她们捏捏胳膊腿而已。你不如去采访市区任意一家医院，我相信那些专业的护理员做得要比我好太多。”元雨婷耸肩，她给自己沏了一杯速溶咖啡，“我得告诉你，你找错人了。我和这儿的其他研究员不一样，我不是医学、化学、生物、物理之类的专业毕业的，我毕业于铁翅区的一群普通大学社会学专业，我在这儿只是个工人。”

“一个博士出来做工人？”赖秋葵惊讶。

“有什么不好的呢？我赚的一点都不比其他人少。而且做护工也没什么危险性，这点比研究员好多了。”元雨婷一口气喝掉滚烫的咖啡，似乎觉得还不够，又为自己沏了一杯，这次她喝得慢了点，一直在用搅拌勺搅拌。

“做研究员很危险么？”

“看在哪就职喽？如果是朱氏奥托生命科技的还好。我们这儿设施齐全、实验室安全系数世界第一。在别的公司就不好说了。如果病毒小规模泄露研究员就是死路一条。”搅拌得差不多了，元雨婷将第二杯咖啡消灭掉一半后顿了顿，又将剩余的咖啡喝了下去。

当这个女人准备沏第三杯咖啡时，赖秋葵开口：“喝滚烫的咖啡不好，特别是你喝得这么多。”

元雨婷不以为意：“没什么好不好的，这样我会精神一些。”

“你很疲倦么？照顾孩子们的任务都压在你的身上，辛苦了。”赖秋葵淡淡地说。

“习惯就好……”元雨婷心不在焉地说道，可是话出口，她浑身一颤！

这个女人是怎么知道照顾孩子的任务由她独自一人负责的？况且自己的职务是“组长”，有组长的话理应有负责同样工作的“组员”！

“你说什么？”元雨婷迟疑地询问。

“负责照顾孩子们的只有你一人。”赖秋葵回答，“方便告诉我，儿童关爱病院到底是怎么样的地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