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葛晓霜三寸不烂之舌的说服下,郑心墨决定采纳她的建议,找机会多向何丞请教问题。
第一节自习课,她就拿出了傍晚在书店里新买的物理习题集,决定从现在开始攻克物理,也为之后请教何丞积累一点素材。
下课铃声响起来了。顷刻之间,四周响起“嗡嗡嗡”的声音,原本安安静静的教室变地热闹起来。上厕所的、打水的、嬉戏打闹的,人来人往,络绎不绝,宛若夜市。
气氛仍旧这么活跃,倒是把高三的紧张感冲淡了一些。
做了一整节课的物理习题后,郑心墨就差把“川”字纹在眉头上了。有一道物理大题,她确实一点点思路也没有,看了答案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子曰:牛顿害人不浅。
她情不自禁地转过头,求助般地看向教室后方的位置。越过乌黑攒动的人群,她一眼就看到了何丞。对方正安安静静地坐在最后一排、还在认真地在纸上写着东西,好像与周边的喧闹都隔开了似的。
想了想,郑心墨拿起物理习题,正准备起身走向何丞,却只见沈曼芬的身影比她更早一步向何丞的方向移动,随后停在了何丞面前。
“我靠,还要排队......”
无奈,郑心墨只好又坐了下来。
沈曼芬是高二分了文理班以后才转过来的。当时划分文理班时,学校保持班级的个数不变。如果一个班理科班,那所有选文的同学就得被拆散,随机分到其他的班级;如果是文科班,也是类似的分法。
因此,她和何丞接触并不多。她原本以为何丞不好接触,但后来慢慢发现对方总是温和有礼,倒也没有那么多的距离感。
沈曼芬刚坐下,何丞稍稍抬了抬眼便发现了她。紧接着,他便将桌面上的化学习题册合上,放到旁边摞着的书堆上,再把灰色的笔袋往右挪了挪,给她腾出放书的地方。
沈曼芬将数学练习册铺到何丞的桌面上,声音小小的,但透露着一丝喜悦:“傍晚时问你的题目,我又思考了一种新解法。”
何丞的眼神没有什么波动,他拿起沈曼芬的稿纸,边看边思索着,良久后答道:“这样也可以。”
声音低沉有磁性,却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仿佛下雨前的天空,带着一丝隐晦的沉闷和无聊。
沈曼芬的嘴角微微上扬,笑地很克制:“还要谢谢你之前的讲解。我突然发现,这一类题好像都通了。”
“应该的。”何丞的嘴角平直,言语之间显地善意和客气。
旁边的姜让吊儿郎当地晃动着座椅,呆呆地看着沈曼芬,正盯地出神,赵潜拿了一个钢笔在他头上敲打了一下,只听得“哐当”一声。
“你有病啊!”
“敲木鱼喽!又呆又傻的木鱼喽!”
“......”
两人吵闹的声音太大,沈曼芬不禁转过头看了一眼,随后皱起眉头,眼里燃起了一丝明显的烦躁。但不久后她又恢复了淡淡的面色,收起自己的数学册,朝何丞微微笑了笑,以表示对他帮助自己的感谢。
何丞轻轻地点了点头,嘴角弯起似有似无的弧度。
终于熬到了第二节下自习,郑心墨算好了下课时间,那叫一个蓄势待发。铃声一响,她便如同百米赛跑一样冲到了何丞的课桌前。
坐在何丞前面的同学停笔、无奈地贡献出了自己的座位。郑心墨道了声谢,便一屁股坐了下来。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对方额前黑碎的发丝,还有那仿佛被裁剪过的标准剑眉。少年鼻骨挺直,脸上的轮廓字字分明。
曾经听有人说过,眉毛浓的男子重情。郑心墨对此表示怀疑,何丞对待她这样一个大美女都是带着几分冷淡,明显一朵禁欲系的高岭之花。她想象不出来对方重情起来是什么样子。
郑心墨并没有马上惊动对方,而是用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期待地望着对方,等待对方下一秒抬起头来。
可是她都已经坐下来好几秒了,对方并没有抬头,一直低头认真地看着书本。他手上还握着笔,来来回回地不知道在稿纸上划着什么。
嗯,那双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像是生来就该弹钢琴的。
郑心墨忍不住将手指放到对方的笔帽上,何丞这才不急不缓地抬起头来。
他一抬头就看见对面是一张少女盈着笑意的脸,白皙的面庞上透露出一层健康的薄粉色。
窗外,屋宇、台阶、树木,都浸润在漫无边际的墨色里,只剩月亮发出朦胧的光。教室里的灯管很亮,映在对方那双灵动澄澈的眼眸上。
灿若星辰。
何丞一时有些失神,他不经意地拿起桌上黑色的水杯,抿了一口温水,然后看着对方,漆黑的眼眸里意味不明:“怎么了?”
郑心墨:“给我讲道题,好不好?”
那娇俏的口气就好像,在和小孩说话般。
“问吧。”何丞的脸上再次浮现出那种淡漠的神情,仿佛冬日河面上的冰层,你永远无法预测它何时会融化成流动的水,也无法知晓它何时会再次冻结。他总是这样,保持着一种难以捉摸的态度,让人难以接近。
“好的!”郑心墨一和何丞说话就忍不住激动起来,兴致并未被破坏半分。她一边将物理习册放到何丞还没有收拾的书本上,一边夺过何丞手里的笔:“你看啊,题目里写着这条光滑的轨道是由四分之一的圆弧和一道抛物线组成的.......”
何丞的眼里透露出一丝不可思议,看着眼前的少女叽叽喳喳。
这人怎么,这么不见外?
“郑心墨,你怎么老是过来找丞哥。”旁边的赵潜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调侃道。
闻言,何丞沉默着。他微抿着唇,耳稍微微发红。
然而,气氛还没有尴尬到一秒,就听到少女一声咆哮:“废话!我不找他难道来找你?!”
声音有点大,原本热闹的空气被震地安静了几秒钟。周围的同学的表情凝固了片刻,又继续各自忙各自的事情,随后教室里的气氛恢复如初。
......
意识到自己的“淑女”形象没有保持住,郑心墨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重新说道:“我过来问他题目呀,你会吗?”
语气甚是缓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挑衅。
“你不问我,怎么知道我不会!”赵潜脱口而出。
话刚说出口,他便后悔了。实际上,赵潜的物理水平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别说郑心墨不会的题目了,就算是她会的,赵潜也不一定会。
不过既然被女生当面问起,他也只能任由自己被自己架上去。会不会那是后话,气势上可不能输。
闻言,郑心墨立马起身,直奔赵潜的座位。她走得急,绕过何丞的位置时,荷叶状的连衣裙袖口滑过他线条硬朗的小臂,带给他莫名的触感。
袖口是雪纺材质的,伴随着一阵轻飘飘的磨砂感。上面印着红色花瓣的碎花样式,是她一惯喜欢的鲜灼颜色。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何丞的脑海里闪过《诗经》里先秦时期的《桃夭》,女子俏丽的描写在此刻变地具像化。
但这些美好的形象迅速被少女的吼声破坏掉:“那你来给我讲讲!”
郑心墨将练习册“嘭”地一声放在赵潜的课桌上。赵潜只得忍着头皮掏出一支笔和一本草稿本,对着题目绞尽脑汁地思索起来。他的嘴里断断续续出现“摩擦力”、“阻力”之类的词语,却犹犹豫豫、不置可否。
郑心墨没有办法听下去:“不会不要紧,我呢也不会。所以,我们才要谦虚一点,问问其他擅长的同学......”
“郑心墨。”
“诶?”
听到有人在喊她,郑心墨忙应了声。她抬起头来看看四周,寻找叫自己名字的声音。只看到何丞的身子向后靠,手上拿着笔,不经意地敲打着桌面的边缘。
他的眼神,分明直勾勾地落在她身上。那情形,很像是家长在等着贪玩的孩子。哦不,更像出门遛狗的主人在等着自家的宠物。
她还不确定是不是对方在叫她,又听得何丞低沉清越的声音,不容商榷。
“回来。”
“......哦。”
郑心墨乖乖地回到何丞的对面,不好意思地说道:“刚刚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让您见笑了。”
何丞看了她一眼,少女的眼神里同时透露着狡黠和真诚,真是矛盾至极。
他没答话,接着拿出一张稿纸,快速地画出了受力分析图:“游客从A点开始下滑,那么到B点时速度大小及摩擦力所做的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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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心墨很开心很开心,心里冒出了很多个粉红色的泡泡。
回到座位上时,她整个人变地容光焕发。
葛晓霜转过头来,笑嘻嘻地问道:“怎么这么开心呀?得到大神的点拨,物理上打通了任督二脉?”
郑心墨看了看葛晓霜,放低声音说道:“刚才何丞叫我名字了!”
尽管声音特地压低了,但喜悦感还是溢了出来。
像一个小女孩,偷偷炫耀妈妈给她买了棉花糖。
“......啥情况?叫了你名字就把你激动成这样?”葛晓霜的眼里都是疑惑。
何丞的一举一动带来的影响,再一次在郑心墨身上得到了放大。
“不是......是的......”郑心墨激动地语无伦次:“唉,我不好和你解释当时的情况!反正他当时叫我名字的时候,显得我这个人在他那里很特别!特别你懂么?特别!”
是的,虽然何丞喊她名字叫她回去的时候,用的是命令的语气。但是她的心里不知为何像烟花一样爆炸了,噼里啪啦发着幸福的响声。等到她回到座位上时,这种幸福感还没有消褪。它是如此地真实!一定不是错觉!
看着郑心墨毫不掩饰自己愉悦的样子,葛晓霜无语道:“靠,我每天叫你名字一百遍也没有见你这么开心过,真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