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家连锁餐厅,初阳各家装修布局都差不多。确认了照片上的餐厅位于启宏县后,慕望秋接了秦州舞协的邀约。
谁知到了初阳,竟有意外收获。这个叫《多彩人生》的综艺,实在是末流中的末流。除了在本地有一些受众,根本推广不开。
如果不出意外,当时她参加的那档综艺,就是《多彩人生》。
慕望秋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着,寻找探向她的入口。将近半年的时间,这是他离她最近的一次。
祈盼是一种致命的情绪,他拥怀着隐隐约约、若即若离的线索,涉水而行,屡屡濒临窒息。
他永远忘不了,当时她离开时说的话。
明明近在咫尺,转眼却远在天涯。
只因为他不是她要找的人。
而他,如果不是认错人的意外,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体会到,被人认真爱惜着每一缕情绪的幸福。
他就像一个小偷,盗走了属于另一个人的爱。
现在,这个小偷快要靠近她了。
她还会躲吗?
喜悦、兴奋、担心、紧张、害怕、嫉妒……还有,自卑和自责。
如果再见时,她……
飞驰的车上,慕望秋的心被刺得密密麻麻,以至于找视频的手都有些不稳。
“小慕?”察觉到他的不对劲,陈泰适时出声。
慕望秋沉默许久,才哑声回道,“没事”。
他靠在椅背上,意识到自己现在不能再看手机了。
如果,她已经和那个叫“右松”的男人在一起了,他该怎么办呢?
慕望秋闭着的双眼微微裂开一线,眼珠移向车窗。
猩红的眼,涌动着男人的欲/望。
他一定会,一定会用尽一切方法,把她夺过来吧。
只要蒙住她的眼,只要捂住她的耳——她不会知道,他做了什么。
华灯离离,黑色的车就像披着暗色斗篷的野兽,低噎着噬人的渴望,踽踽独行。
钥匙转动铁门的声音,让不甚明亮的声控灯闪烁了一会儿。上一次回到这里,已经是八个月前的事情了。
打开门,小小的客厅亮着灯,却没看到人。
似乎是在卫生间。
慕望秋拖着行李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谁知路过卫生间时,香香软软,一个雪白的身影撞入怀中。
随之而来的湿热让慕望秋有些眩晕,他疲惫的太阳穴微微抽搐——时林晚和他这样靠着,实在不体面。
慕望秋错开一步,波澜不惊地拎起粘在自己V领上的面膜。
“还你。”把湿哒哒的一团放在时林晚肩上,他拉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需要静一下,以便能有更多的空间,让他尽可能的压下那些疯狂的想法,去直面即将解开的谜底。
至于时林晚,向来只是个无足轻重的角色。
关门声让时林晚回过神来,贴着肩膀的冰凉划下一行精华液,没入重峦叠嶂,她彻底意识到:大反派居然回家了!
天啊!那条在地铁站拍照的虞美人印花长裙,此刻正在夜风里大摇大摆地招摇!
顾不上其他,趁着慕望秋在房间里,时林晚一把将湿漉漉的面膜团扔进客厅垃圾桶。三步并作两步,将客厅阳台上的几件衣服全部收下来。
她踩着浴室拖鞋,在客厅走来走去,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只裹着一张浴巾就和人怼上。
时林晚正弯腰将衣服团成一团,慕望秋的声音轰然炸了她一个激灵。
“静姨呢?”
慕望秋出了房间,一眼看到时林晚仍旧裹着那条浴巾,避开了目光。所以也没发现,自己并不大的声音,居然吓了她一跳。
时林晚不知道他移开了目光,一心担心他会不会看到裙子,发现端倪。
“不知道。”
担心动作太大适得其反,她只好将连衣裙裹在里面,冷着脸避开慕望秋进了房间。
关上门,时林晚将裙子塞在衣柜最里面。她开着柜门,上下左右都看了,确定看不见,慌乱的心才稍微平复了一些。
还有什么?
时林晚绞尽脑汁,梳理还有没有什么破绽。
谢静知道她带风华二班上综艺的事情,如果给慕望秋说,会不会引起他的联想和怀疑?
得先给她打个预防针。
时林晚拿出手机,指纹识别没反应,才意识到自己手机早就没电了。充上电开机后,发现她有几个谢静的未接电话。
“妈,怎么了?”
听筒那边,谢静的声音有些模糊,周遭吵吵闹闹的。“你怎么电话一直不通啊?”
“哦,我洗澡呢。”
谢静似乎有些无奈:“我还说叫你自己煮速冻水饺吃,这么晚了,你吃东西没?别又胃疼。还有,明天你看一下冰箱里的菜,能做就自己做来吃。”
时林晚一听,觉得有些不对劲。“干嘛?你不回家?”
谢静“啧”了一声,难得骂人:“前几天就给你说我今天和旅行团出去玩了,你一天塞着耳机,就是不听!”
出去玩了?
时林晚眼睛一亮,这不就是说,这几天不回来了?
慕望秋回来也只是为了看谢静,她不在,他不就没必要留着了?
时林晚不禁得意起来。
“哎?小秋的电话来了,我这边先给你挂了啊。”
时林晚赶紧答应。
慕望秋自己问,总比她无缘无故提要好。
不过谢静这么一说,本就没吃晚饭的时林晚更饿了。
她随便套了一套图案洗得有些模糊的家居服。本来合身的衣服,时间久了,被穿得越发宽松,不甚强健的躯体像是在空荡荡的布料中打秋千。
估摸着慕望秋的电话打得差不多了,时林晚才出房间,准备去厨房烧水煮水饺。
一到客厅,磨砂玻璃门透出一个黑色的高大身影。如果不是他正低头挽袖子,玻璃门根本映不完他整个人。
时林晚脚步一滞,搞不懂他要干嘛。可她又不敢进去,也不好离开,进退两难。
慕望秋回头,略微烦躁的目光略过她穿戴好的家居服。
“静姨这两天回不来,叫我给你做点吃的。”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家时,静姨不在,时林晚常常不知道吃晚饭。
放在平时,慕望秋对给时林晚做饭的事情没什么看法。但现在他心中压着事,若不是体谅静姨外出玩一趟还要操心时林晚,他根本不想管她。
既然有人做了,时林晚也坦然接受。
不得不说,这人虽然脸臭,做的饭还是很香的。
时林晚舀了一勺蛋羹,和米饭拌了一下,一口含住勺子。
慕望秋倒了一杯水,坐在沙发上发消息。
《多彩人生》的消息实在太少了,就连这个综艺在三个月前停播的消息,也是他刚刚才查到的。甚至没找到回放资源。
他点开陈泰的聊天界面。
【联系一下启宏县的电视台,看看能不能找到四月的那期录像。】
陈泰的回复很快。
【好。】
喝完水,慕望秋起身。沙发靠背上排列的书中,一个藏蓝色的书壳,骤然闯进了他的眼中。
是《复活》。
“人好象河流,河水都一样,到处相同……”①
想起曾经她和自己的分享,让慕望秋一阵恍惚。
这实在是一本多处可见的经典名著,本也没什么特别,可鬼使神差地,他拿起了这本书。
精装的书本摊在手上,有一种莫名的踏实感。书有些翻阅的痕迹,但保护得很好。
慕望秋随便翻了几页,厨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似乎什么摔碎了。
他看过去,时林晚一脸不悦地踩着满地瓷片走了过来。
“这是我的书,你不要动!”她快步过来,劈手夺过藏蓝色的书,双颊微微涨红。
时林晚吐出一口气,弯腰将沙发靠背上的所有书都收起来。
她像一只维护领地的小兽,警惕又无措地瞪了慕望秋一眼,紧了紧抱着书的双手,迅速回房间。“嘭”的一声,把门砸上了。
慕望秋摊开手,时林晚过度激动的行为,将他的手掌划了一道痕迹。
没流血。
他的目光暗淡。
这八个月里,小小的单元楼宿舍,除了一些添置的物品,没有任何变化。
他不是在爱情的期待中出生的孩子,除却义务,这里真正把他当做人看的,只有静姨。现在静姨不在,这间小屋,也只剩下破败。
他想,他当真是应该走了。
厨房的碎碗还散在地上,慕望秋徒手将瓷片捡起来。
一片稍微大一点的碎片上,赫然有一丝血迹。
时林晚的。
比起她明晃晃的厌恶,稍微让人惊讶的是,那些书居然是她的。
好歹是在同一间房子里长大的,他很清楚,时林晚根本不喜欢读书。
他将碎片单独用一个透明塑料袋装好,以免误伤环卫工人或拾荒者。他的身躯,对于这个小小的厨房来说太大了,转个身都费劲。
收拾完一切的慕望秋,在回房间时,发信息给助理晓宏:
【订明早的机票。】
【还有,上次让你找的房子,找到了吗?】
时林晚关上门,抱着书心有余悸。
刚刚因为慕望秋给她做饭而升起的感激,霎时间被惊惶替代。
当真是防不胜防!
还好当时她在厨房看了一眼,不然就暴露了。
微信聊天时,慕望秋心情不好,她拍了不少书上的文字给他,有些文段还有她勾画的笔记。
啊啊啊!
都快十二点了,谁知道这人大晚上不睡觉,看什么世界名著!
能不能赶紧走啊……
他很好,但是她很怕啊。
时林晚瞪着眼睛,靠在床头刷手机,查了慕望秋在娱乐圈的情况。
网红出身?
艾斯之夜?
时林晚涌出一股熟悉感,片刻后想起了吴老师在办公室兴致勃勃讨论的八卦。
“啪!”
时林晚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
都听了这么多消息了,但凡她问一句名字!
但凡!
托慕望秋的福,担心他又碰到什么她没想到的,时林晚一夜没睡好。
当担忧爬满心脏,睡眠就成了一种酷刑。
第二天,时林晚垂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感受着失眠带来的胀痛。
她比平时醒得早,谁知刚一打开门,正对上隔壁的慕望秋。
她知道她昨晚的反应有些过激,以至于空气有些凝滞。
时林晚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自然,“你不是当明星了吗?大明星那么忙,还有时间在这里瞎晃?”
慕望秋的声音仍旧没有什么起伏,“马上就走。”
她心头一松:折磨总算要结束了。
又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进娱乐圈啊?”
他头也不回。“不关你的事。”
时林晚:行行行。
慕望秋收拾完东西,陈泰的消息到了。
【陈泰:启宏电视台的工作人员才去上班,十点左右应该能拿到。】
【陈泰:车已经到你家小区了,趁早去机场。】
还没到出门的时间,时林晚坐在桌前吃面包。一双眼睛却在悄悄跟着慕望秋,生怕他又看到什么。
身后的视线太过明显,慕望秋轻易就捕捉到了。
他没放在心上,穿上外套往门边走去,没有一丝眷念。
慕望秋掏出帽子和口罩,正要开门,一只细长的手伸过来拉住门把。
“等等!”
今天的秋秋:二十多岁的人,居然不会做饭。
明天的秋秋:二十多岁的宝宝,怎么可能会做饭!
①出自列夫托尔斯泰的《复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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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