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夏屏气凝神,千挑万选出一个合适的距离,跳到他背上。
“哈!”
傅杨眸光跟随地面影子的变化,适时转身,刚巧把人抱住。冬天衣服臃肿,抱起来却柔软轻盈如云朵般,稍稍用力就能掐住她的不盈一握的腰身。
雪肤黑发红唇,薄施粉黛,略圆的杏眼描画出细长的眼线微挑,卷曲如海藻版的发散开,魅惑如海妖,偏眼神干干净净,如同晶莹剔透的冰雪,毫无保留地袒露内心。
傅杨一只胳膊托住她的臀,往上掂了掂防止她掉下来。
“这是你昨晚说的礼物么?”
兰夏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脸有点儿懵,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惊讶?倒像是早知道她在这儿。
她摇摇头,拍拍他的肩膀,示意把她放下。
“所以,礼物是什么?”傅杨无视她的要求,抱着她往楼梯口走。
兰夏不答反问:“你怎么发现我的?”
“楼下的脚印。”
兰夏痛呼“失策”,为了不被察觉,她连空调都没开,这几个小时的冻终究是错付了。居高临下终究不如脚踏实地,尤其是下楼梯这等大事。好在傅杨这一次没有继续坚持,稳稳当当把人放下。
“看到了?”傅杨牵住她,走下台阶。
兰夏晃晃他的手,嬉笑道:“怕被你发现,只来及瞥一眼。”
手背滚烫,那是他掌心的温度,原本想插科打诨缓解紧张情绪的兰夏忽而变得笨嘴拙舌,满心欢喜填满胸腔,阶梯好似变成了云朵似的,脚下轻飘飘的,脑袋因为紧张也有点儿晕乎乎。
短短二十几阶,属实有点短了。
短到她来不及捕捉到统归为爱情的种种欢喜的情绪是如何产生、发散、沉淀、翻涌、融合……
唯有一件事,不用思考,无论距离长短,都能时时刻刻明确感知到——他的手心真暖和啊!
就这样牵着,路的尽头一片明亮,就像宣誓的聚光灯下。
确定恋爱关系,求婚,每一次都是对真切拥有对方的一次无比真诚的肯定。兰夏曾经无数次在心中演练童话故事中求婚的浪漫,可是当浪漫真正降临到自己身上,仍会不知所措。
幸好,紧张的不仅仅只有自己。
玫瑰花香愈浓。
兰夏看向握住自己的大手,抿唇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
设定好的计划突然出现变化,傅杨自觉聪明,做事也算灵活,可是这个时候却跟个毛头小子似地不稳重,纵使面上表现轻松,可用兵荒马乱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是半点儿不为过。
女人柔软细腻的小手握在掌心,起初触感温凉,渐渐升起热意,传递而来的温度并不很高,却是源源不断的,顺着掌心钻入细胞、血液,很快抵达他的心脏。
如海藻般的头发随着动作轻微弹动、摇晃。
发丝间光影的交错,如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入深海,明亮、朦胧、温暖、绚烂,拥有令人幸福的魔力。
最后一级台阶。
“好香啊!”兰夏深吸口气,
色彩绚烂的花木被精心设计分散客厅各处,犹如春日野地里自然生长铺陈的画卷,葳蕤茂盛,生机盎然。气球、彩灯更是将目之所及处点缀得如梦如幻。
“好美……”兰夏看向他,眼睛里盛满了小星星,“都是你自己布置的?”
得到肯定的点头,兰夏雀跃地抱住他,欢喜之情溢于言表,“天呐,我好喜欢!!!”
并非刻意捧场,而是因为被珍重而生的真情流露。
想到什么,她突然“呀”地一声,撂下一句“你在这等会儿”,几步跑去卧室。
傅杨看着突然空荡荡的怀抱,想起她今日异乎寻常地卷了头发化了妆,生出某种期待。
不消片刻。
兰夏一袭曳地吊带红裙,踩着银色细长高跟鞋从昏暗中款款而来,摇曳生姿。乌黑的卷发柔顺地在粉白色肌肤上拂动,从后背垂落至不盈一握的腰间……收紧的裙摆,完完整整地展现出她的窈窕身材,胸前的丰盈以及走动间侧边若隐若现的一线白,更是将诱惑二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兰夏走到离他几步远的地方,缓缓转了个圈,眼波流转,“喜欢吗?”
十指纤纤玉笋红。
这样一双好看的手轻轻执起他的手,合抱在胸前,微微仰头看着他,杏眼如春水翻涌,波光粼粼。
“怎么能不喜欢呢!”傅杨轻叹,在她指尖落下一吻。
指甲涂抹的娇艳欲滴的红与她的唇色像是同一种,比玫瑰的红更艳,更娇,更明媚,更细腻,更有温度,比他此前所见,所想象的任何一种红更打动人。
他如何能不喜欢?
傅杨克制住内心翻涌的**,微微后退两步,单膝跪下。
“夏夏,你愿意嫁给我吗?”掌心大的戒盒打开,一枚钻戒静谧地嵌在黑色丝绒之中,璀璨夺目。然而他的眼睛,远比钻石更亮,漫溢爱意。
鲜花彩灯围绕,傅杨西装笔挺,单膝跪地,那双第一眼吸引到她注意力的双手此刻托举戒指……
兰夏的心跳似乎慢了半拍,很快扑通扑通雀跃欢腾个不停,润亮含笑的眼眸隐约泛起水光,是由纯粹的幸福酝酿而成的碎金。
兰夏笑靥如花,她伸出手,却忽然虚握成拳,“以后家里谁做主?”
“你。”傅杨斩钉截铁答。
脑海曾设想的许多问题在他坚定的回答中统统消失,像从未来过。
兰夏快速回想,可是饭菜几乎都是他做,家务事总不好叫人独揽,她自己有钱,也不想多管一份存款给自己添任务……仔细想想,除了象征性地问一句“家里谁做主”之类的话,好像再没有需要争论的。
真是奇怪了!
分明前几天刷帖子还收藏了好多问题,怎么关键时刻就想不起来。
傅杨瞧她一会儿狡黠,一会儿疑惑,一会儿懊恼的表情,觉得十分生动有趣。也不催促,耐心等待她的回答。
兰夏被他看得有点儿不好意思,想到来日方长,缓缓打开手。
傅杨没有给人反悔的机会,
微凉的戒指触碰到指尖,兰夏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颤抖。戒指被人类赋予的爱情象征,以极为虔诚、稳重的方式重新回流到由它相连的两个人类之间。
金属的冰冷很快被体温化解,显出其温润特质。
“很漂亮!”傅杨执起她的手,在戒指上落下轻吻,起身像是抱住全世界般抱住她,“真好!”最终可以娶到你的人是我。
屋内温暖明亮,漆黑如墨的窗外忽然出现一团团轻盈的雪,以极缓慢的速度飘摇降落,时间也以这样近乎凝固的速度走动,使欢喜的人不至于匆匆忙忙赶赴下一场,可以仔仔细细感受内心的宁静与喜悦。
兰夏巧笑嫣然,踮起脚尖轻啄他的唇,“我发现我远比自己想象的更信任你,更加爱你。”
信任是基于对人品的认同,充满理性的审视与思量,爱则是不管不顾如飞蛾扑火般的决然,无论对方是什么模样,品行如何,是否同样爱自己。
兰夏自认感情上属于绝对理性的人,可当他举起戒指,因为童年经历而始终萦绕在心中的阴霾,对未来的担忧,统统化作三个字——我愿意。
愿意嫁给他,携手共白头,愿意去了解他的家人,接受许多大概率会存在的麻烦,或许也并非麻烦,至少傅奶奶特别好,只是她因从前的经历所以对其他还未谋面的人先入为主地带上了防备的枷锁。
起初这种感觉让她分外不安,可是渐渐地,每当看见他,听见他的声音,感受到他的体温,所有不安都会烟消云散。
在傅杨这里,她真实地感受到被爱的滋味。
傅杨亲吻她的眉眼,温柔道:“还有件礼物想送给你。”揽着她走到玫瑰铺就的高台前,上面只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木盒子。
“是什么?”
“打开看看。”傅杨含笑催促她。
兰夏以为会是什么首饰,打开后却发现是张光碟,微微一愣,目光凝在刻字上——福和村一九**年三月 一九九零年二。
傅杨已经打开电视机下的DVD,朝她伸手。
机器模样老旧,难为他从哪儿找来。
兰夏把碟片递给他,跟着蹲下身看他摆弄,没多会儿电视里出现与碟片刻字一样的字幕。
她大概猜到,可能是福和村的影像记录。能够见到家乡过去的模样,心中是颇为期待的。
片头过去,果然和她猜的一样。
黑白影像中的福和村从那如今已近干涸的小溪边徐徐流动,正值初春,荒芜的田野耕地已经冒出颤巍巍的嫩苗,有飞鸟从中掠过,飞至河边老屋。
四间土坯房围城正方形院门口,老太太端着盆到屋外洗脸,瞧见镜头后好奇地看过来,像在跟拍摄者打招呼。梳麻花辫的年轻女人抱着穿花棉袄的牙牙学语的小姑娘跨出高高的门槛,又走出来一个年轻男人……
兰夏双手攥了攥。
男人从女人怀里接过孩子,朝两个老人说了什么,一家三口离家沿着小溪走出镜头。
画面一转,田间地头春耕忙。
在众多躬身播种的农人当中,外婆和外公的身影出现在角落,老外婆提着桶过来送饭,外婆外公就着田里的水洗干净腿脚上的泥巴,在岸边找了块石头坐下。
画面逐渐靠近,直至清晰。
碗里的是蒸红薯和榨辣椒,以及几根萝卜干。
旁边几个人的饭碗里也大差不差,或许是拍摄者说了什么,众人突然哈哈大笑,有人还呛着了,身边的人忙给他拍背又喂水。
笑声震动空气,柳树发出的新芽静静聆听人们谈天侃地……阡陌纵横,炊烟袅娜升到高高的山顶。
山中林荫之下,有人在橘子林除草,有人在地里刨土撒种子。
山上山下都在忙碌。
镜头飘啊飘,飘过春、夏、秋,直到家家门前贴上春联,挂起年画,油锅里翻滚的从油渣、红薯丝饼、肉丸子……变成了点缀芝麻的金黄色的元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