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夏恍然大悟:“你是担心,我介意你隐瞒认识我的事情?”
“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傅杨浅色的唇抿成直线,难以启齿道:“担心你看到我病期的照片,会难以接受现在的我。”那时的他病的不止是身体,还有精神。颓丧和阴郁笼罩他的全部,整个人就像一潭没有任何生命的死水,十分可怖。
兰夏忍不住用扇子轻轻打了他一下,红唇微抿,不悦的看着他道:“我是这种人?”
“不是。”傅杨连忙解释,“是我自己太过在意。”
兰夏语气软和道:“我不知道你病期到底什么模样,但可以肯定,如果是现在的我遇到那时的你,只会有心疼。”
“我不是只能和你共享快乐的,以后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早点儿告诉我。我有烦恼,也会找你分担。”
找对象的意义不就在于此吗?
兰夏既然决定和他在一块儿,只有没有原则性错误,就不会因为他过去的不完美而分手。因为喜欢,反而更加心疼他年少时的不幸。
傅杨眸色温柔,此刻眼中似盛满星河潋滟生辉。
“好。”他轻声答应。
飘着的心在此刻终于安稳落地,像一只贪心不足的猫儿,紧紧抓抱住手心的温软。
话说开了,兰夏觉得可以松开了。
“我心情还没恢复好……”傅杨不愿松开。
“我的手都出汗了。”天气本来就不算凉快,他的体温又高。
傅杨松开她的手,正当兰夏以为他想通了时,却见他握住她的手贴在腹部,擦拭了两下。
“没汗了。”他把她重新牵起。
兰夏一张脸爆红,胸膛里扑通扑通的跳——紧实而富有弹性,好像摸到腹肌了——她用蒲扇遮住脸,眼睛透过扇骨左瞄右看,确定没有人在看热闹才松了口气。
回过神,她一扇子拍在傅杨肩膀,气呼呼往边上挪两步。
“不理你了!”
傅杨望着她娇嗔的模样,攥了攥手心的柔软,笑意愈深,“我错了!你要不打我几下?”
兰夏轻哼一声。
大庭广众之下打他,肯定没法儿用劲,跟打情骂俏有什么分别?
这人心里一肚子坏水,之前怎么没瞧出来呢,伪装的真好!
不过……雨似乎又大了点,落在伞上发出啪嗒的声音,兰夏意识到自己整个人都在伞下,立刻软了心肠。
她觑了眼两人的距离,抬了抬下巴道:“离那么远干嘛?”
傅杨眼睫颤动,笑意蔓延到指尖,又怕某人恼羞成怒,只能用咳嗽声掩饰,在她关切地转头看来时走过去。
兰夏被他笑得脸皮发烫。
雨滴敲打着枝叶,滴落泥土,天地万物只余下这一种声音,好似逐渐重叠的心跳。树上躲雨的鸟儿们歪着脑袋目送两人离开,很快雨停下,它们扑腾几下翅膀,离枝觅食。
皎月高升。
兰夏洗漱完舒舒服服的蜷缩在被窝里,开始想傅杨今天坦白的事。
一见钟情的相亲对象竟暗恋自己多年——这种事情跳出小说发生在自己身上,感觉真的太奇特了。
兰夏突然缩进被窝,痴痴地笑着,等到呼吸不太顺畅才重新冒出脑袋,眼睛亮晶晶地盯着昏暗的天花板。许久,她翻过身,视线落在床头一排猫咪玩偶上。
捏捏它们的脸,一个个戳倒又扶起,恰如她才冒头就被摁下的睡意。
睡不着的又何止她一人。
书房没有开灯,柔和的月光透过落地窗落下一层朦胧的光晕。
傅杨躺在下午兰夏躺过的沙发上,看明月当空,脑海中不断回放今天两人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兰夏不排斥他的亲近,甚至会主动亲近他,这是好事情。
她没介意他的欺骗,不在意他的过去,也本该使他就此心安。
然而她却又说感情只是人生中的一段风景,和种地、逛街、聚餐是同样的性质……任重而道远!
傅杨用蒲扇遮脸,闭上眼睛。寂静中响起一声轻叹。
瘦肉丝倒入油锅滋啦作响,等肉丝发白,把它们拨弄到一边,倒入姜蒜末和丝瓜一起煸炒,炒软后到入冷水,加盐、酱油膏调味,水开后撒入葱花盛碗。
米粉已经煮好用冰水冲洗过,倒入滚烫的汤碗中,温度正好。
吃过早饭,兰夏拎起饭盒包去公司。
太阳东升西落,转眼就到国庆假期前最后一天班。
公司人心浮动,大家都在讨论去哪儿旅行。杨述林准备带家人去魔都玩,知道兰夏在魔都待过许多年,向她咨询有哪些值得去的地方。
“我微信发给你。”
“好嘞。”杨述林咬了口包子,又问:“你国庆节准备去哪儿?”
兰夏随口道:“在家待着。”
长假去哪儿都是人挤人,看到的风景还不如家里的。
“七天都在乡下?”杨述林有些惊讶,却很快表示理解,“也是,国庆旅游的人太多了,要不是我爸妈不太会坐车,我也想在家待着。”
父母没什么文化,出门全靠一张嘴,他不陪着不行啊。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杨述林突然发现,大半个上午过去,办公室另外两个人还是没个影儿。不仅人没来,办公桌上的东西似乎也少了许多。
他“诶”了声,起身示意兰夏看彭彪的办公桌。
“他们换部门了?”
兰夏疑惑的看去。她寻常并不怎么关注这两个人,但此刻也发现他们的办公桌上有些过于冷清,只有寥寥几张纸并一个笔记本摆在上边,还有水杯。
她点开邮箱,随即道:“不知道诶,我没收到相关邮件啊。”
杨述林也点开邮箱,同样没有。
他想到什么,突然往门口瞧了眼,压低声音八卦道:“我听说彭彪的姐夫因为受贿被调查了。”
要真是这样,今天没见着他们就不奇怪了。
兰夏微愣,问道:“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她都没听过,杨述林这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怎么知道的?
“我昨天吃烧烤,听隔壁桌的人,应该是销售部同事在讨论,听了一耳朵。”杨述林眼睛发亮,要是真的可就太好了,“你说,他们没来,是不是就因为这个事儿?”
兰夏觉得,是有这个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何为是大老板亲自带出来的,从他的履历看,一直颇受重视和信任。况且,关于何为受贿的传言已经存在不是一天两天了,真假暂且不论,据她所知,到目前为止,公司似乎还没有培养或物色接何为位置的人选。
与其猜是何为被查影响到彭彪两人,不如猜何为和彭燕彻底掰了,把他们赶出了公司。
兰夏刚要接话,就瞥见正在讨论的两个人阴沉着连前后进来。
她使了个眼色,杨述林秒懂坐下。
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音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沉重。
彭燕还是那么目中无人,然而眼睛尚未完全褪去的红肿却昭示她的虚张声势。彭彪的神色瞧起来要好些,却也是垂头丧气,脸上也不再露出“成功人士”的微笑。
这两个人没有很快出去。
兰夏目不斜视,杨述林同样假装满心满眼都是工作,却双双竖起耳朵。
隔着条过道,彭燕和彭彪看到被扫荡过的办公桌,抡起胳膊把桌上为数不多的东西都扫到地上,陶瓷水杯撞到墙上,落地带起清脆的碎裂声。
兰夏听得出他们的肺都快要气炸了。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除了这一甩,竟然不吵不闹。中午吃饭两个人也在办公室待着。等到下午过半,彭彪接了个电话后,二人才起身出去。
本来以为今天吃不到这个瓜的后续,结果临下班前几分钟,收到了通知两人已调到市场部的邮件抄送。
两个讨厌鬼一次性走了。
“以后清静了!”杨述林哈哈大笑,身子往后一摊,激动地感叹。
再也不用忙得要死还要看关系户的快乐摸鱼了!
“是啊!”兰夏开心附和道。
终于不用被下头男的眼神骚扰了,值得庆祝。屏幕右下角的时间刚到五点,兰夏立刻关机。
“假期愉快!”带笑的声音充满雀跃的生命力。
杨述林笑容满面:“假期愉快!”
走出办公楼,傅杨的车已经在车道边等着。
兰夏拉开副驾的门。除了相亲那一次,她几乎没跟傅杨聊过工作相关的事情,但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才坐上车,兰夏就开始吐槽。从彭彪做过的那些糟心事儿开始,到彭燕的加入,最后两人离开。
“早就看他们不爽了,真搞不懂那些领导怎么想的!”
傅杨是个非常能够提供情绪价值的听众。
虽然他在开车,但恰当好处的回应,即让人明白他在认真听,又使人感觉到自己的委屈和愤怒得到理解。
于是,向来很少在傅杨开车时说长话的兰夏叽叽喳喳了一路。
车子驶入小区时,回过神的兰夏懊恼的拍了拍脑袋,“吵吗?”眼中却流露出狡黠之色。
傅杨虽没看到她的表情,却从她的声音中听出来几分“不怀好意”。
他嘴角微勾:“不吵。”一本正经地继续道:“该庆祝庆祝,我们终于脱离了酒肉情侣阶段。”
认识这么久,还是头回听她聊起工作上的开心事,以及吐槽同事。
“哈哈哈~”这个回复好新鲜。兰夏凑过去歪着脑袋看他,笑问:“每天吃吃喝喝不好吗?”
“好,但我们还可以有更多乐趣。”车子停在楼下,傅杨顺势捧住她的脸,在眉心落下一吻,温声道:“快上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