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念以诚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廖光从热水房回来，在病房走廊就远远看见一个裹着白色羽绒服马尾的女生，侧脸跟许念很像，趴在病房门口在往里面张望着什么，他没把握的喊了声。

“许念？你回来了？”

身后蓦地响起廖光的声音，她胡乱把脸上的眼泪一抹，收敛好眼底的情绪，想撑起笑脸发现自己的嘴角根本不听话。

“嗯，他是睡着了还是，还没醒？”许念的尾音带着明显的发颤，声音像是被水浸泡过一般，湿漉漉的。

“还真是你啊，他还没醒。这人太不靠谱了，丢下一堆事天天睡，不过你放心，他心里事多的很，肯定会醒的。好多事都还没做完呢。”

许念问：“你方便聊聊吗？”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不过你不是在北国吗？”廖光拿着杯子轻手轻脚给许念推开病房的门，病房是三人间，左右两边都有别的病人。

门缝里露出静悄悄的病房，只听得到熟睡的呼吸声，许念拉住门把手，声音很小：“好像别人都睡了，我们就在这聊吧？”她手指了下跟病房外的铁皮凳。

许念坐下跟廖光之间隔着一个空凳子，身下的铁皮凳又硬又冰，冷的透过裤子扎到了皮肤里。她其实在回来的飞机上想了很多，要问廖光为什么不告诉自己发生了什么，看到醒了的顾一诚要责怪他为什么不注意自己的安全，要问顾一诚为什么让自己这么担心他。

跨越一万二千公里，回来了看到的是头上被纱布包裹严实的顾一诚躺在一墙之隔的病房里，病房外廖光的脸被走廊的顶光照的很清晰，清楚到可以看见廖光眼下的青色，眼白布满的红血丝。

她忽然不想问这些了，默了默，张开口又不知道要问什么。

还是廖光先开口，嗓音里带着些疲倦的暗哑：“怎么突然回来了？”

“我，我前几天家里有事就回来了，碎碎跟我说顾一诚出事了，我还是过来看一下。”许念放在口袋里的手搓了又搓，在那块布料要被揉破之前，还是犹豫问道：“医生怎么说的，影响大吗，什么时候可以醒，是什么原因这么多天没醒有说吗？”

一口气把担心的全部问完，她又有点后悔，怕答案不是自己预想的那样，她拽着口袋，像汪洋大海里唯一能抓住的一片孤舟，手捏的更紧了。

“医生说要看明天，脑子最好是不能做手术就不做，该用的药都用了，明天。”廖光顿了顿，压下翻涌的情绪。

“明天就能醒对吗？”许念抢着接话，指尖传来毛绒绒的触感，口袋被戳破了，羽绒顺着洞，飞到了渗出冷汗的掌心。

“对。医生是这样说的。”廖光把没说的半句话又吞回了肚子里，医生的意思，其实是明天还不醒，就要准备手术了。

“你别担心了！放心，顾一诚福大命大的，小时候掉水里差点溺水，吃饭差点噎死，过马路差点被撞飞，吸果冻差点呛气管里，他这种不好的事都是差一点！说不定这小子现在都醒了，在墙角听我们说话呢。”

“顾一诚这家伙，小时候的外号你知道吗？叫‘差一点’。”廖光一骨碌说了一串，不知道是说给自己的安慰，还是说给许念听。

顾一诚，你自己欠的感情债，赶紧给我醒，你自己还！照顾躺着的，还要照顾顾一诚的大小姐的情绪，他也好想被陈碎照顾一下啊。。。

廖光言之凿凿，许念胸腔的憋着的气也顺着呼吸吐了出来顺畅了不少，病房好像只有廖光在照料顾一诚，她问：“顾一诚家里人不知道吗？”

廖光说：“不知道，他没告诉他妈，顾姨会担心。”

“那他爸呢？”

“他爸？那姓王的跟死了没差，不来打扰就不错了。”廖光眼神变得很冷，带着憎恶。

半响看到愣神的许念，才意识到面前这个人是顾一诚活了二十二年来第一次说喜欢的女生。说这些似乎不太合适，收回情绪，也不给许念追问的机会。

直接走到病房前面，对着许念摆摆手：“好了，你先回吧，我进去看看顾一诚。”

话音落下，廖光眼前一黑，浑身乏力般，摇摇晃晃要往前面的地面扑去。许念被刚刚的话引的发散的思绪，也被要倾倒而下的身影拉了回来，扶住廖光坐下，担忧问道：“你没事吧？”

“没事，就是这几天没睡几个小时，没事我去休息一下就好了。 ”廖光撑着座位又想站起。

被许念一把按住，“你在医院能休息好吗？我今天帮你看着顾一诚，你回去好好休息。”

廖光虽然确实是困的眼皮都打不开，能睡个好觉是求之不得，但也真不好意思把许念丢这病房，病房的折叠床又硬被子又薄，开口还是想拒绝。

许念像是看穿廖光，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直截了当说道：“我明天就要回北国了，你要是也倒了，你跟顾一诚当病友啊？赶紧回去，明早再来吧。”

“这病房环境不咋好，1床的大爷打呼，3床的奶奶早上五点就要把病房折腾的一顿乱响，你又是个女孩子，半夜时不时要醒一下看顾一诚的输液。”廖光还是不放心。

“行了你，走吧。我倒时差，正好。”许念抬脚直接回了病房，把廖光关在了外面。

廖光坐在走廊里，有点哭笑不得，怎么这真的大小姐跟他以为的大小姐，不太一样啊。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盏小夜灯挂在门栏上，淡黄色的灯足够点亮许念害怕的那些漆黑角落。

许念慢慢走到顾一诚床前，右边有个小小的陪床，她没躺下，靠着顾一诚输液的手坐下，就这样盯着顾一诚。

离得这么近，床上的人真实又脆弱，平日那种五官优越的脸上，连同着嘴巴苍白的没有血色，眼眸紧闭着，氧气罩里的雾气随着顾一诚的呼吸忽现忽隐。

窗外夜色无垠，雨声淅沥，盖过了许念的抽泣声。

天边际泛起鱼肚白的亮，太阳终于从阴雨连绵的宁州升了起来，跟着正午阳光一起苏醒的，还有顾一诚。

顾一诚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白茫茫的，有好多人，可他觉得每个人的脸都好模糊，他找不到许念也找不到廖光，找不到家人，他疯狂跑着，叫嚣着，可梦里他自己的影子都慢慢模糊，他好像连自己都要找不到了。

“顾一诚，你怎么还不醒？”

“顾一诚，你真是一如既往惹人烦，能不能别睡了？”

“一诚哥，快点好起来吧。”

“顾一诚他就知道偷懒让兄弟我一个人操心这么多，等他醒了有他好看的。”

一声又一声，雾气蒙蒙的梦境在被拨开，光重新照了进来。顾一诚抬起厚重的眼皮，微眯着眼，还不太适应这么强的光线，白晃晃的病房，浅浅的消毒水味，还有几张熟悉的面孔在他病床旁边叽叽喳喳，热闹的很。

“肖洛，不是我说你来干嘛？”廖光把肖洛怀里的果篮往外推。

肖洛扬眉，还是把手上的果篮强塞到顾一诚的床头柜上：“你管我呢，我刚说错了你比顾一诚更惹人烦。”

“顾一诚才不惹人烦。”许念不想加入他们的话题，还是闷闷说道。

“就是，我才不惹人烦呢。”

清冽的声线伴着点虚弱，轻飘飘从氧气罩里传出。

喧闹的病房霎时静了下来。

许念最先反应过来，她抬眸撞进一双漆黑的瞳仁里，顾一诚嘴边勾起个淡淡的笑，阳光把笑意晕开一圈又一圈，像是在告诉许念“我没事。”

倏然，许念的眼被水幕迷住，犹如稀世珍宝失而复得般，欣喜的泪液从眼角贴着脸颊滴到顾一诚的手背，冰凉的泪，却额外灼热，悄然砸进顾一诚的心。

他微微侧身，用腿支起被子，挡住陈碎和肖洛的视线用指腹很轻很轻的擦掉许念的眼泪，声音柔的不行哄她：“念念，不哭。”

廖光往前冲的脚步猛的停住，他这个视角，刚好可以看见顾一诚望着许念，那叫一个，柔情似水。

趁着隔壁床的爷爷奶奶都不在，现在不给兄弟创造机会，更待何时。

拉着陈碎和肖洛就往外走，当然是动作轻柔对陈碎，粗鲁野蛮对肖洛。

病房里又只剩下许念和顾一诚，许念泪止住了，只是眼尾还泛着红，顾一诚手收回来的瞬间，指腹意外擦过她的嘴角。

“哐”的一声，顾一诚慌乱往回抽的手肘撞到病床护栏上。

顾一诚痛的呲牙咧嘴，她笑的花枝乱颤。

“好纯情阿，顾一诚。”

“……”顾一诚脸往旁边一转，低垂的眼眸里藏着宠溺，许念怎么出趟国回来，学坏了。

哎，她明明不爱哭，怎么一碰到顾一诚的事，自己就跟泪失禁一样。果然越帅的男人越会勾引人的心，蓝颜祸水是真没说错一点。

她想到这里叹了声气：“你。”

“你。”

没想到对面的顾一诚也一同开口，等了三秒。

“你先说。”

“你先说。”

顾一诚好像在跟她抢话筒，好幼稚，她又有点想笑。

“跟你讲个笑话，别不开心了？”顾一诚的声音有种被沙砾摩擦过的粗糙感，哄女孩子应该是这样哄的吧，脑海里回忆起跟廖光住院时的对话。

“怎么就你来看我？许念呢。”廖光撑起没骨折的那条腿，吊儿郎当的在床上晃。

“你要她来干嘛。”顾一诚没好气的回复，他瞒着许念溜出来的，大中午晒的窗外的蝉都噤声了。

“看完了吧？你走吧，我要背冷笑话了。”廖光若有其事的拿起手机，一副赶人的架势。

“你闲的？背这个干嘛？”顾一诚凑到廖光手机前一脸疑惑。

“你就不懂了，我每次讲冷笑话。”说到这里，廖光停下，补充道：“哄女孩子很有用，每次我讲笑话，都能把她逗笑。”

“你哄女孩子？哄谁？”

“你管的真多，你快走你的，别打扰我。下午不去剧组了啊。”廖光守口如瓶，才不要跟顾一诚分享陈碎的事情。

“那我听听看好不好笑。”

许念的声音打断他的回忆，顾一诚思索着脑子里笑话的存量，奈何脑海里只有各式各样的剧本，哎，早知道他当时也多背几个了。

“从前有个小恐龙看电影，被她妈妈骂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许念嘴角微微上扬，这哥俩的冷笑话是共享的，就这一个吗？但她还是很配合的摇摇头。

“因为他在看成龙电影。”顾一诚悄悄打量着许念的表情，应该还算好笑吧。

许念盯着神情紧张的顾一诚，咧嘴一笑。

两颗小虎牙明晃晃的露了出来。心里想，她算是知道当初陈碎听见这个地狱级冷笑话怎么笑的出来。

陈碎跟她一样，喜欢的不是冷笑话，喜欢的是讲冷笑话的这个人吧。开心的是，喜欢的人，笨拙又想尽办法地逗你开心。

许念笑了，顾一诚的嘴角扬起个更大的幅度，我们念念还是笑起来最好看了。

看来以后还是要多学点廖光那没用的冷笑话。

病房外——

“你发什么病，拽我干嘛，我是看顾一诚又不是看你？”被强行拖出病房的肖洛怨气大的很。

廖光心情比外面阳光还明媚，顾一诚也算石头裂缝，开窍了，懒得搭理肖洛。

想到以后不用早起贪黑，没日没夜守着顾一诚，自己能睡安稳觉的日子终于回来了。廖光激动的伸手一把就抱住陈碎：“碎碎！你真是福星，你来了这小子就醒了。”

陈碎身子僵了僵，却也没推开，廖光被陈碎额头的碎发戳到下巴的时候，脸蹭的一下从耳根红了起来，又慢慢拉开距离。

肖洛感觉，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酸臭的气息。

自己好像有点多余。。。

不过，不是他说的话把顾一诚“唤醒”的吗？男人的胜负欲就是这样，肖洛很不谦虚说道：“我才是福星吧？”

廖光骂道：“你是个屁，你要不要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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