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君去 第13章 第十三章

深夜，宋呈章夫妇院里。

“人可见到了？”宋呈章看着公文头也不抬地问道。

“夫君问谁？”俞琇莹明知丈夫说得是凉王爷，仍是故意反问。

宋呈章放下手中的公文，抬头瞧向俞琇莹。

俞琇莹道：“我瞧着凉王爷不错，恭谨有礼。”她原先以为王爷会不来，还担心自己会不会扑了空，白白费心思。

宋呈章不解：“怎么说？”

俞琇莹不应声，只做着手中针线。

看妻子不答，宋呈章又道：“你揽过去，不问透了？”

“你还不知道你那大妹妹，横挑鼻子竖挑眼，话密得似针脚一般，我和弟妹是半句也插不上，只能在边上干看着。”

“她一惯如此，到底是最疼老小的。”

白日里外头宴男宾，里头宴女客。来的女客众多，好在有临义郡主和宋家伯母婶娘照看支应，俞琇莹陈绮等人才得空相看。好容易凉王被请进里间来，这人刚到一抬脸，陈绮和连夫人见了，是万分满意，直说自家陈煦半分也及不上他。半屋子的女眷，长辈围着，凉王先是问亲，随后再一一问安，言辞恳切，礼数周全，和宋锦思口中所说，竟不是一人。宋锦思婆母诚毅侯夫人，钟妡嫒母亲钟夫人，宋念的表姨关夫人，王品儿母亲王夫人，这四家有女儿的，越看凉王越是喜欢，说笑间就要抢来给自己当女婿，荣王府的世子夫人是看着凉王大的，自凉王进屋便时时刻刻护着，不容众夫人们打趣。

宋锦思见他不似从前那般，周围人也甚是看中，心下疑虑消了大半，又问了许多话，来人亦对答如流，这才松了一口气。

俞琇莹绣了几针才道：“王爷说‘我是拙口钝腮素来不会说话，选妻的玉钗子既是自己亲手簪的，那便是刻刻不能谖的。又思自己往日孤清，不像长久之人，待衡阳嫁入王府，往后必是处处迁让，在在偏袒，才得解了令妹委屈。”

“他真这么说？”宋呈章听着不像。

“一准没错，我字字句句都记着呢。”

“末了还说，他略长念姐儿几岁，若有什么错处，一概由他来担。太后娘娘主意已定，听不得什么退亲这样的字眼，念姐儿间或有什么不好了，全然不管，只但凡活着，必然不会误了佳期。 ”

“我看他是个有主意的，即便是太后也强扭不得的，若是自己不愿意，没人能逼他到我宋家门来，要这么一说，这小子是看上念姐了？”宋呈章彻底不看公文了，起身在屋内来回踱步。

“我瞧着也像，那凉王爷说话声儿都是清清泠泠的，至于咱们家这个……”俞琇莹不再议论。

宋呈章接过话来，“我家这个说话是詹詹炎炎。”

俞琇莹不禁笑出声来：“这可是你说的，可不是我这当嫂子的乱嚼舌头。”

“你是她嫂子，自然说得。”

俞琇莹递给宋呈章针线道：“帮我把针线穿上。”

宋呈章接过：“你也少绣些，伤眼费神。”

“一筐子漂亮话，瞧着也是个心思深的，可别被唬住了。”他也不知这凉王殿下心里头打得什么主意。

俞琇莹笑道：“看着比你两个妹子都好说话。”

“你让我少绣些，这些可都是给你妹子绣的。”

宋呈章穿完针，又递还给妻子：“何必累你，你让她自己绣。”

“她哪里会啊，自淮州来家是针都不拿一次。”

“一要她绣东西，不是叫头疼，就是说气不顺，总能寻出个由头。我话说重些，不是去找老爷子当救兵，就是求告她姐姐。先不说那皇后母家，就说我俞家哪个姑娘和她一般。”俞琇莹忍不住拿了娘家的姑娘和小姑子比较一番。

“你这话，明儿我就告诉她去。”宋呈章一本正经好似不留情面。

俞琇莹气得要拿针戳他：“你敢，方才还容我说呢，要那丫头知道，还不得吵闹一番。”

“旁的不求，但叫她四体具全，能认全拾佰仟就成。”宋念幼时不跟在他身边，他那时一心只扑在科考朝堂上，后面娶了妻子生了儿子，自己为人夫为人父了，才生出些骨肉亲情来，于是对大妹妹多有纵容，对幼妹多有欠疚。

“宫里皇家可不是舒坦地方，她这虎样子，难不成你还能一辈子挡在她前头，若现在不自立，只怕以后受罪。”

宋呈章不再言语，心里也是长吁加短叹，忧心忡忡，不知如何是好。

此刻，与他夫妻二人相隔不远的宋念正在屋里拿着铜剪子剪烛火玩，她瞧着火光一闪一灭的，人影一来一去的，自觉十分有趣。

折春几人正做着活，见她捣乱，挽夏一把抢了铜剪子又对着她一通说教。宋念不敢再乱玩，只得临帖去，这几日事多，心里又不平静，实在写不进字。

百般无聊下，拿了白日里那封鱼笺来玩，瞧着上头的字，笔锋轻而入纸，有气有力。但一细看，想来下笔时，必有犹豫，非为一笔而成，恐怕是不情愿将书肆转手。

宋念拿起对着烛光瞧，纸上有着淡淡的印子，遂找了画眉墨来慢慢地描，竟让她描出来了，宋念猜是用阳文刻的章子连着印上了这张纸，嘴里忍不住念出声来：“玄…都…郎”

弄不明白，又觉得没个意思，胡乱将鱼笺塞好扔到一边去。走到榻边，想起她那日昏厥一事，自己六七岁时头被打破了也没昏过去，怎的越大还不如小了。

藏秋不知她在玩什么，念她这几日狠哭了一场，今儿才由钟姑娘劝好了，经此一事，人却是没有半点长进，又跟从前一般胡闹了，又怕说了没了兴致，因而不敢招惹，只轻声唤她：“姑娘，今儿的牛乳多给添了些蜂蜜，快来。”

宋念笑道：“来了。”

没一会，宋念抱着吸杯饮着热牛乳乐呵呵地看着挽夏藏秋给自己铺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