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京墨是循声过来的,正好将少女的话一字不落地收进耳中。
“怎么能是抢呢,我和京墨哥哥郎情妾意,”南星说到此处,停顿了一下,故作娇羞地眨眨眼,“而且京墨哥哥不喜欢年纪大的老女人,他说,他就喜欢我这种年龄小的小姑娘,年轻,和他有共同话题。”
“对了,阿姨,你和京墨哥哥要差出去好几个代沟了吧,天哪!真可怕,阿姨你都算是高龄产妇了,不像我,年轻,身体好,就算以后给京墨哥哥生三胞胎都没问题!”
小姑娘掷地有声,叉着腰站在桥头,活力满满,神采奕奕,像是只宣誓自己领地所属权冲着外来侵略者呲牙示威的小动物。
琥珀色的阳光像是打碎的蜂蜜罐子,是跳跃的鎏金色,让他不由想到丛林中跳跃的小鹿,腿部肌肉线条流畅,金色的阳光像是翻涌的云落在她身上。
她穿着红色的圣诞色长披肩,围着白色兔绒围巾,梳着蓬松的麻花辫,水润杏眸宛如黑色的海洋。
神气、漂亮且富有活力的少女,以及阳光。
宋京墨不由得唇角弯曲,放轻脚步走到她身后。
在少女转身时,眼眸里的自信得意洋洋撞上他的视线,瞬间僵硬成石雕。
南星的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她飞速将围巾裹得再紧一些,只露出黑葡萄一样的眼眸。
走也不是,不走也是。
就在这儿这么尬住了。
她就不该好心帮他这个忙!
这个病秧子昨天还气她呢,她今天就这么帮他。
果然不记仇不是个好习惯!
风吹过,掀起树梢上的细雪落在两人身上,宋京墨适时地抬手,未接触虚挡在她脸侧。
高大清隽的男人和活泼灵动的少女,简直比电影里的场景还要精美,天作之合。
薛雅仙看着眼前的一幕,气得胸口起伏,怒气冲冲上前:“宋京墨,这个女的是谁?”
男人微微蹙眉,似乎对她打断氛围极其不爽。
他错身挡在南星面前,将娇小的姑娘遮挡了个严实,眼眸温和却不见一丝情绪,淡漠到了极致,口吻也冷漠:“离开。”
“你——”薛雅仙一跺脚,“你凭什么赶我走?”
“药堂只接待病人。”
“我生病了,来找你看病还不行吗?我心口疼,你帮我看看。”薛雅仙涂着浓厚口红的嘴唇撅起来,伸手就要去扯男人的袖子,被宋京墨不动声色避开。
他眉宇间的情绪也冷淡到了极致:“师父在药堂。”
“人家就要你看嘛。”薛雅仙还要撒娇。
南星再也忍受不了,从男人身后探出个头来:“阿姨,您能别发癫了吗?小爷隔夜饭都快要吐出来了。”
薛雅仙被南星三番四次拂了面子,气得一脚踹翻篮子,伸手指着他们:“你给我等着,我爹早就说过了,嵩屿我看上谁就能嫁给谁,宋京墨早晚是我的!”
说完,恨恨地转身跑走了。
“啧啧啧,”南星环抱双臂,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薅了根绿色的草,叼在嘴里,倚靠在桥栏处眯着眼摇晃着脑袋,“病秧子,到时候老头子不会真的把你卖给她吧?然后让镇长给你一大笔彩礼,不对,是嫁妆。”
调侃幸灾乐祸的意味明显。
宋京墨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阳光下得意嘚瑟的小姑娘,温声道:“生的灰菜最好不要含在嘴里,轻者浑身发痒,重者会浑身红疹抽搐甚至昏迷。”
灰菜?
什么灰菜?
南星顺着他的目光落在她手里刚刚顺手摘了叼在嘴里耍帅的小草叶子上,吓得一张嘴,草叶子叼在鞋面上。
面前的男人已经施施然离开,经过她身边时,弯唇,侧目:“你现在的年纪是好好学习的时间,至于生三胞胎,不是现在做的事情。”
他的衣摆温和,带着清新草木气息,从她身侧拂过。
等南星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的时候,从脖子红到耳根,浑身烫得像是要沸腾起来,狠狠跺脚:“妈的,宋京墨你个病秧子都听到什么了?小爷那是故意为你解围的,解围的,啊啊啊啊啊啊!”
视野里男人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了,只有少女气急败坏的怒吼。
殊不知,不远处,身影隐于树影的男人清晰听到,唇角弯起极浅的弧度。
-
“爸,我不想在嵩屿呆着了,我想回北城去。”
“不行!你一个人去就够危险的了,乖乖在嵩屿待着等过完年我去接你,小宋都跟我亲口保证过了,会照顾好你的。”
“什么?病秧......不是,京墨哥哥什么时候和你保证过的?”南星本来百无聊赖趴在床上给南峰打电话,闻言一个激灵坐直了身子。
“你到嵩屿的当天晚上,我给老杜打的电话,小宋接的,小宋这孩子温和稳重,我警告你个小兔崽子可不许欺负人家......”南峰在电话里叮嘱到一半儿,忽然响起助理催促的声音。
“行了,你爹我去赶飞机了,先不跟你说了,我警告你个小兔崽子啊,乖乖在嵩屿待着,但凡我发现你偷跑了,我可扣你半年零花钱。”
挂断电话,南星一声哀嚎,瘫坐在床上。
怎么扣难么多零花钱,那她的零食衣服手办可怎么买,过年后还要出限定版的呢!
都怪那个病秧子瞎保证,这下南峰更不可能让她自己回去了!
南星咬牙切齿,他还一直叫她的小名,她亲爹都不敢这么叫她,真是光天化日之下,岂有此理。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南峰既然让在呆在嵩屿是放心宋京墨对她的照顾,那么她大可让宋京墨主动跟南峰松口。
威胁一个病秧子对她来书还不是轻而易举。
南星挽着袖子气势汹汹杀到宋京墨的房间时,男人穿着袭皓白霜雪绸布衬衫,袖子弯起,室内洒了满地的阳光,他站在书桌前,手中悬着毛笔,正在练习。
桌子上陈铺着大张的宣纸,泛着墨汁的香气,上面写满了一列列的中药名。
南星凑过头去看,被震惊的一瞬。
虽然她本人的字写得狗屎一样烂,也没学过毛笔字,但还看得出宣纸上的字迹挥斥方遒,磅礴大气,隐隐有幽壑潜蛟惊鸿之势裹挟风雨扑面而来。
“原来老师说的什么字如其人都是骗人的,你的字和你本人完全两种风格。”她小声嘀咕,又凑过脑袋来仔细看:“病秧子,你都写的这么好看了,还练毛笔字干嘛?”
宋京墨将手里的毛笔悬在笔架上,扯了张纸擦干手,视线落在身侧呆呆看着他字的小姑娘,又看向大敞亮开往里不断跑风的门,上面还有着一个清晰的灰色脚印子,明显是被踹开的。
他温和道:“师父说练字能静心。”
“.......”她竟有些无言以对。
好无聊的理由。
南星撇了下嘴:“糟老头子也就骗骗你这种老实人了.......”吐槽到一半儿,她想起来找他的目的,清了清嗓子:“你是不是之前跟我爸通过电话。”
宋京墨微思忖,回道:“在你来当晚,南叔叔确实打了电话过来。”
果然。
南星眯眼:“那你现在跟他打电话,说我在嵩屿水土不服,上吐下泻,让他派人过来接我,司机或者保姆都行。”
“可是现在的你很健康。”他完全没有被糊弄。
南星叹了口气,知道装病什么的在中医的眼皮子底下完全是自取其辱,老实交待原因:“我不想在嵩屿呆着了,我想回家。”
这里穷山穷水什么都没有,想玩都没地儿玩。
“所以你帮我骗过老南,我分你....两个月的零花钱。”南星忍痛割爱。
岂料,宋京墨温和地注视着她,起身去将进风的风关上,微微摇了摇头:“长庚,我不能这样欺骗南叔叔。”
“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然我在这里天天缠着你,你还得给我收拾烂摊子,多麻烦。”
“要不.....给你三个月的零花钱,不能再多了。”
“喂,病秧子,你说话啊!”
......
从头到尾男人都不吭一声,而是静静地将桌子上晾干的宣纸折起来收好。
阳光落进他眼里,像是细碎的金色溪流。
南星被无视地彻彻底底。
好,很好!
摆明了不配合她星爷!
她忽然转身背着手,主人似地几大步走到房间南侧的衣柜前,两手拉着,一用力,将他的衣柜彻底打开。
里面的衣服整齐得过分,分门别类熨烫平整没有一丝皱褶地悬挂,从深到浅,从薄到厚,真是比她们学校的档案柜都要整齐。
颜色也过分单一,黑白灰,偶尔一两件不同色系也是浅色。
和她瞎狗窝似地衣柜完全两个极端。
用南峰的话来说,她的衣柜完全是门一打开,不用手及时拦截,衣服就会雪崩一样倾倒出来。
宋京墨没动,轻声提醒:“长庚,这是我的房间。”
“你的就是我的,咱们是好朋友还分什么彼此。”她哼了声,神气地搓了搓双手,兴奋地寻找着目标,想着要从哪里开始嚯嚯呢。
“你不该这样随便乱进男生的房间,”他顿了一下,“也不应该经允许动别人的东西。”
“我就动了,你要是不乐意,就跟老南说去,让他滚过来接我。”南星回眸冲他扬起一个挑衅地笑容,洋洋得意。
她两只小胳膊抱起一大摞衣服,甩在他的床上,“我来嵩屿来的匆忙,没带换洗的衣服,借用你的也是理所当然嘛。”
宋京墨站在书桌边,嗓音也轻:“我可以带你去镇上买.....”
“我现在要洗澡换衣服,来不及去买了,只能先借用你的了。”她不假思索打断。
显然一副混世大魔王蛮不讲理欺负人的样子。
宋京墨看着少女神气的样子,不由得想起他让人这几年关注到她的消息。
亲手打跑了校外的小混混;抄着教室拖把追了一圈,将欺负转校生的几个男生关在女厕所逼着几个人哭了鼻子,甚至去国旗下读检讨书时还一脸女英雄骄傲的样子;宁愿考倒数,也坚决不作弊.....
他不由得轻笑出声。
现在她就在他面前,他就能想象到她当时有多闪闪发光。
只可惜不能亲眼所见。
南星将他的衣服都抖开,弄乱摊了满床,一转身,男人倚靠在桌沿,长指抵着唇轻笑出声来,纤长睫毛像是摇晃翩跹的蝶。
她气儿就不打一处儿来。
不是,大哥,我都这样了?你难道不生气的吗???
喂,我可是把你的衣服都弄乱了啊啊啊?
这个病秧子不会被她气到精神失常了吧?
南星抱着件男士衣服气鼓鼓地杀进浴室时,愤怒地将浴室门“咣当”一声砸上。
真是遇到脾气太好的人也不行,妈的,她千百套的战术比三十六计还多的套路,在宋京墨面前都是白费时间。
这个病秧子怎么就这么墨守成规,答应老南的话就一定要做到,她怎么威逼利诱都是白费功夫。
南星仰天长叹一声。
浴室里引了天然的温泉水,雾气缭绕,她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服,打开浴室门的瞬间,瞪圆了眼睛。
男人正靠坐在她房间的椅子上,白衬衫挺阔垂感分明隐约勾勒他高大的骨架,手臂慵懒地搭在桌面,修长手指捏着她作了一小半的试卷,闻声,抬眸看过来。
“咣当——”
南星嘴里默念着“老子不生气再气就气出幻觉来了”将门一把关上。
一定是她的打开方式不对。
重来重来。
她深吸一口气,再度将门打开。
宋京墨神色依旧,甚至有些好整以暇地望着她。
“不是,这我的房间,你进来干嘛?”南星终于意识到这不是气出来的幻觉,几步走过去,俏生生地站在他面,伸出还泛着潮湿气息的手指指着他。
少女刚刚洗完澡出来,身上还散发着淡淡桃子香气,套了件对于她来说太过于宽大的男士衬衫,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尾端潮湿带着水汽,滚落的水珠落在裸.露.在外的脚踝处,少女的脚跟被浴室里的热水氤氲得泛着淡淡的粉色。
宋京墨视线落在上面一瞬,微微偏头,避开她几乎要戳到他鼻尖的手指,嗓音温和:“你的就是我的,好朋友之间还分什么彼此。”
南星:???
这句话怎么听着似曾相识?
缓了好久她才琢磨过味儿来。
妈的,真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这人真是阴阳怪气的一把手。
语气平静地让她愣是没听出来他在阴阳。
少女乌黑柔软的长发散落在肩头,乌黑的眼眸瞪圆了格外可爱,像是林间溪边饮水被突然出现入侵者吓呆的小鹿。
“我......”南星瞪着眼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
这个病秧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睚眦必报。
“那你也不能乱动我的东西!”
他的目光染上似笑非笑的味道,意有所指在她身上套着的刚刚“打劫”来的男士衬衫上巡游一圈,笑道:“你的就是我的,好朋友.......”
“够了!”南星呵斥打断,一巴掌拍在桌上的卷子上,扬着下巴,像个骄矜的小狐狸,“以后我进屋敲门,你进我房间也........”
她动作幅度太大,衬衫本就过于宽大,纽扣也只零零散散系了两颗,随着她这动作突然往下滑落。
一切发生得太快,她只来得及尖叫了一嗓子,双手在半空胡乱狂抓一通,抓了个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