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京墨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看着她在惊慌,惧怕,徒劳地想挣脱他的禁锢,为了离开他甚至不惜手腕被挣脱出红印子。
男人站在长风里,高马尾被风吹动猎猎作响,眼眸温和悲悯,感受着手掌心纤细可折的手腕,感受着她的温度。
他忽地弯唇笑了声,彻骨寒凉。
真是不听话,还是得捏在手里,即便再牙尖嘴利古灵精怪,也跑不掉,挣不脱。
宋京墨单手攥住她的两只只手腕,将人用力往前一带,默不作声把人狠狠圈禁在怀里,用力之狠,另一只手微凉的指尖却温柔缓慢地抬起她的下巴,像是在哄孩子一样耐心。
“长庚,怎么就不听话呢?”
“你这样不乖,这样躲着我,我是会生气的,这可怎么办呢?”
他明明面上挂着笑,眼神却又狠又深沉,像是要将猎物拆吞入腹的野兽。
南星怕极了,她已经被吓傻了一样耳朵里都是乱哄哄地嗡鸣声,只能看到他唇瓣一张一合,压根听不到人在说什么。
情急之下竟然伸脚去踹他,却又被人抵住腿,像是被蛛网层层裹住的蝴蝶,漂亮的睫毛颤抖着,徒劳地扇动着翅膀,却被越裹越紧,蜉蝣撼树,撼动不了分毫。
无论怎么也挣脱不开他的手,她吓得眼泪一颗接一颗地往下掉,眼看挣脱不得,索性一扭头歪脑袋咬在男人手腕上,嘴里还色厉内荏凶狠威胁,却因为紧张恐慌带了细微的哭腔:“我讨厌.......你......咬死你......咬死你......”
她用劲儿不小,但是对于常年受过训练的宋京墨来说,那点痛感无疑是闹着玩一样。
牙齿穿透他的皮肤,带来尖锐痛感竟然夹杂着一丝电流般让他灵魂兴奋嗡鸣。
小姑娘脸上泪痕还未干,却使足了吃奶地劲,临危不惧,和多年前那番场景融合。
真是越到危难关头反而越能迸发出那般耀眼的惊喜。
宋京墨注视着她,不自觉地笑了下。
“哭的这么可怜?”
他忽地俯身低下头,在南星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时,不容置疑地与她唇瓣相抵,轻轻吻住她因惊慌失措而微张的唇瓣。
舌尖被绵柔的橘子清甜包裹,汁水涨破,口腔里满是橘子的香甜裹挟着一丝丝不易觉察的苦涩。
“接受了贿赂,就不许哭了。”他温和的嗓音落在耳侧,却渐渐模糊远离。
她想挣扎,想逃脱,却眼皮发沉,直往下坠,最终控制不住,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在少女猛地头一栽过来时,宋京墨伸手稳稳地将人接进怀里,静静注视着她恬静地睡颜。
等她醒来,就会把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部都忘记。
-
南星好像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的人一身黑衣像是古代武侠小说里公子世无双,武功盖世,打跑欺负她的狼群。
风雪太大,吹沙落羽般,她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清他的面容,只隐约可见身形颀长修挺,竹斗笠,黑色高马尾在风中烈烈,像是绽放的妖异墨莲。
他将她抱在怀里,嗓音也温热。
长庚,别害怕。
好温柔,好温柔的......
她眼皮沉沉。
忽然漫天的风雪被吹散,面前空无一人,没有狼群,没有林海,也没有他。
只有一瓣橘子糖留在掌心里。
她一个激灵,猛地坐起来。
屋子里温暖地让人打瞌睡,盆里的木炭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噼啪”声,窗外的风雪大到像是落白沙,层层叠叠往下坠,天色是浓重阴沉的钴蓝色。
她趴在桌子上,桌上还放着写了一半的文言文默写,刚好写到那句——
锦瑟无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她竟一时分不清刚刚那是梦,还是现在是梦。
桌子上充电的手机“嗡嗡嗡”地不停振动,将她思绪带回到现实。
一打开手机,班级群里消息已经到了99+,私聊对话框也都是贝贝发的消息。
【贝贝:我滴个亲娘嘞,南小星你是做了火箭还是修炼了什么武功秘籍,这才放假多久啊?你这成绩就开始做火箭了吧?】
【贝贝:你知道你发的那道题的答案吗?刚刚郭老师开视频给群里的大佬们讲解了,那道题是数学竞赛的复赛附加题目啊,能不高考直接保送上清北的题目??你竟然就做出来了???而且郭老师说你的过程比参考答案还要简洁一些,卧槽!!!!物品姐妹出息了啊啊啊啊啊!!!】
【贝贝:不是,南小星,你就要这么抛弃我而去吗?不是说好的倒数第二你倒数第一给我垫底儿的吗?你这一下子走了让我可怎么办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
下面还有郭老师的好友验证,希望她能参加开学的数学竞赛,说是可以给高考加分的,以及一些其他的同学旁敲侧击地问她是不是在假期报了补习班之类的。
南星挑着捡着回复了两个,然后开始“吭哧吭哧”给贝贝打字解释她没有报补习班。
【南星:我没有报补习班,是我之前给你说的那个超级帅的哥哥,他给我补习的,比郭老师教得还厉害】
【贝贝:我才不信,南小星,你肯定是偷偷报补习班了,除非你给我一张你那个哥哥的照片我才信】
南星打字的手一顿,刚气呼呼地想证明,却想起自己一张宋京墨的照片都没有。
“.......”
【贝贝:看吧,你果然没有,我就知道你是骗我的,趁着寒假偷偷学习】
【南星:偷偷个屁】
她正要扣字舌战群儒,门外却响起敲门声,“笃笃笃”三下在风雪中也格外清晰。
她没好气吼了声:“进。”
房门被人推开,有风雪趁着这个间隙窜进来,不过很快被来人关上。
宋京墨换了件看着就很厚实温暖的白色毛衣,长发柔顺地散落在肩头,额前碎发沾了雪粒,进门被热气氤氲地有些潮湿。
他拿着两盒药膏进来时,手指忽然失力,药盒掉在地上。
南星闻声放下手里的东西,弯腰捡起他掉落的药膏放在桌子上,看着男人反常的苍白面色,担忧道:“病秧子你怎么了?”
男人眉心蹙紧,神色却依旧温和,他摇了摇头在椅子上坐下:“许是问诊回来的路上下雪了,受了寒气。”
他蓬松额发上沾的融化的雪往下滴落,落在毛衣上,宋京墨抿唇:“长庚,帮我擦一下头发好吗?”
“你自己长着手干嘛的?小爷不伺候,你自己擦。”南星从浴室拿了条毛巾,一甩,扔到他的腿上。
宋京墨笑了一下,即便手指疼到钻心,他却眉眼依旧温柔:“长庚,你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我惦着你的伤,专程过来给你送药。”
南星顺着他的目光落在桌子上的药膏上。
这显然意有所指。
人家都专程大老远地过来给她送药了,她连帮忙擦个头发都不帮,显得她星爷多小气一样。
她撇了撇嘴,没说话,走过来,拿起他腿上的毛巾胡乱给他擦着,像是给狗狗擦毛发一样粗鲁。
灯光落在他柔顺的长发上,堆云砌墨般层层落下,像是黑色的绸缎。
南星边给他擦着边心想,这病秧子的头发发质可真好。
比小姑娘的还漂亮。
一时间,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炭火盆里炭火燃烧发出地“噼啪”声。
宋京墨眼眸垂下来,视线落在自己苍白的手指上,此时已经控制不住微微痉挛起来。
只拖延这一刻就好。
不能让她看出来他的异样。
她擦完头发,宋京墨神色已经恢复如常。
等男人离开后,南星趴回桌子上,手里捏着药膏盒子,打开,里面的药膏泛着淡淡的药材苦涩已经轻微的竹子清香,显然不是市面上卖的那种,是纯手工做的。
她边对着镜子抹药边嘀咕。
“奇怪,我怎么不记得我回来的路上摔了一跤。”
但是脸上手上有细微的擦伤是真的,白色羽绒服也有划痕。
不过她星爷向来不把这等小伤放在心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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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初五,嵩屿本地人习惯走亲戚。
邻里亲朋各带着礼品酒肉走街串巷,街角巷口都是人们谈笑声。
老宅也是兴旺人来人往,许多昔日来看病的镇民都带着当地特产或者好酒好茶前来。
杜若老早就在茶室会客了,身为杜老的大徒弟,宋京墨自然跟着早起一并在茶室为师父和客人沏茶捧杯盏。
宋京墨一袭霜白色素面长衫坐在茶案前,墨色的长发用根玉簪束起,长指执壶,温杯、投茶、洗茶、泡茶、出汤、分茶一系列的动作在他做来行云如流水般温雅。
陌生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客人赞许的目光在宋京墨身上流连:“老杜,你这大徒弟也有二十好几了吧?怎么还不着急成家立业?这老跟着你也不是个法子啊。”
杜若捋着胡子笑笑:“害,一心钻研中医也是好事儿。”
“这可不是好事儿,孩子们还是得以成家立业为主啊,你这徒弟模样好,咱们镇上不少姑娘可是青睐他啊,别跟我说你不知道啊老杜,这事儿呢......”
“吱呀——”茶室大门被人轻轻拍开,南星还睡眼惺忪,揉着眼睛走进来。
她完全是被南峰的催命符一样的电话催醒的,说嵩屿今天的习俗走亲戚,所有人都要早早起床准备迎接客人,这是当地的风俗习惯,让她不许破坏。
得,她的懒觉算是没有了,憋着一肚子起床气来茶室。
少女盘靓条顺,即便粉黛未施也已是天姿国色,愣是将满屋子的大老爷们儿看得直愣愣地瞪着她好几秒,说不出话来。
“老杜,这是.....?”
“害,老友家的闺蜜,来我这里小住一阵子。”
另一人眼睛亮了:“这女娃娃有对象了不,我大儿子虽然腿瘸点,但是人老实,肯吃苦。”
“老吴,你可拉倒吧,我家老二今年刚刚在城里找到工作,这女娃娃跟着都能去城里住上新房子了。”
......
南星压根没听他们说什么,几乎是垂头丧气地走到宋京墨旁边,搬着个小凳子一坐。
发了几秒呆,随后扯了扯宋京墨的袖子。
男人端着茶杯的手臂很稳,即便被她扯动依旧滴水未洒,他眼眸温和地看过来:“怎么了?没睡好?”
“不是......”她瘪瘪嘴,“病秧子我饿了,厨房都没给我留早饭。”
少女刚刚睡醒,嗓音还带着困倦的软糯侬语腔调,像是无意识地撒娇。
宋京墨视线无意识地落在她揪在他袖子上的手指上,想着那天抱着她下山时,小姑娘的手也很软,小小一只环抱住他。
他唇角弯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茶杯,嗓音温和:“给你留了奶黄包,厨房灶火关了,太冷,我拿到茶室来用炉火煨着。”
说完,果然从茶案下的火炉边给她翻出来的纸袋子,他细细地将纸袋的边缘撕开翻折下来才递给她,刚好露出里面松软可口的奶黄包,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刚刚还困得眼睛都睁不开的人瞬间睁圆了杏眸,连忙从他手里接过,一脸满足的吃起来。
她吃相从来不是大家闺秀的优雅,一大口一大口,塞得两颊鼓鼓地,眼睛眯起来,像是被食物治愈。
偏偏某人吃东西还不老实,边吃边说:“病秧子,你怎么这么细心啊,以后你可得娶个超级无敌巨美的老婆才配得上你。”
男人眸光稍潋:“长庚就这么着急让我娶妻吗?”
“我......”她看到他眼眸里极浅淡的黯淡,想起镇子上那些村民提及他介绍得都是薛雅仙那样的家里有钱有房的刁蛮女人,完全是商量着拿他换钱的心态,心里也着实难受了一下。
“我的意思是,以你的长相,完全可以娶到超级好的老婆,绝对不是嵩屿镇子上给你介绍说媒的这些。”她又咬了一大口奶黄包,安慰他。
他眉眼弯起来,在日光里格外温柔,嗓音也柔:“嗯。”
见到他被安慰好了,南星放下心来,努力咀嚼着嘴巴里的食物。
“那长庚觉得,娶个北城姑娘怎么样?”他忽然没头没尾一句。
嗓音比刚刚还要轻,如若不是就落在她耳边,都能被那群老头子侃大山的声儿盖过去。
娶个啥???
北....北什么?
南星呆若木鸡,惊得嘴里的奶黄包一口噎住,上不来下不去,慌乱中她一把抓起他刚刚用过的茶杯,一顿海灌,将杯中的茶水喝了个精光。
宋京墨目光在她阴差阳错下拿错的杯子上一晃,没提醒。
喝完后她才将茶杯拍在案几上,心有余悸般拍着胸口瞪他:“病秧子,你下次你别在我吃东西的时候开玩笑好不好?”
小姑娘威胁起人来一板一眼,显然早就熟门熟路了。
宋京墨唇角弯了下,没答话。
可是,如果不是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