橡胶王 第4章 步坊巷

福州汤王府的朱漆大门内一片忙碌的景象。

汤王府的丫鬟婆子们带着襻膊穿梭在庭院各处，有的手拿抹布，擦拭着府里雕花门窗，把可能藏灰的边边角角都不放过；有的提着水桶，哪里要水就送到那里去；有的挥动扫帚，扫着庭院里的石板路。就连最难打扫的飞檐斗拱，都派府上的小厮上去擦出个光来。

更不用提汤王府的府门了，早在前一个月就刷上新红漆，这阵仗堪比扫年了！

汤王后日就要回来的消息，可让府上的一众女眷们高兴不已。

王爷去京都给陛下贺寿，两个地方一南一北，离得甚远，这一走竟是快大半年才回来。

庭院内，汤王妃柳氏站在回廊里盯着府里丫鬟婆子干活，身后跟着张嬷嬷，还有两个丫鬟，个子高点的丫鬟叫藿香，个子矮的的叫佩兰。

院内起了一阵清风，其中一缕风俏皮地钻进到柳氏的鼻尖，引得柳氏不自觉得用手捂面打了一个哈欠。

“姐姐别累着自个了，换妹妹来接手这盯守之事吧。”

柳氏还没瞧见向氏身影，脆生生的声音却已钻进耳中，侧头一看，孺人向氏一袭翠绿罗裳翩跹于身，款步走来，眉眼间的笑意藏都藏不住。

孺人是地位较高的妾氏，地位低于王妃，但高于普通的侍妾，在比较正式的场合，下人们会称其为 “孺人娘子”，同时还会协助王妃管理一些内宅事务。

柳氏道：“来得正好，我刚才盯的乏了，正想找人把我换下去，这不，你就来了。”

向氏来到柳氏身旁，身后也带着两个丫鬟，右眼角有痣的叫连翘，脸圆乎乎的叫木香。

向氏笑道：“刚好路过这边就瞧见姐姐困得打呵欠了，就过来看有什么事能帮上忙。”

柳氏道：“王爷后日就要回府了，事情便多起来了，还好有妹妹你助我。”

“这本就是妾身分内的事，当不得姐姐如此说。”

“好了好了，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柳氏打趣道“我瞧着妹妹这几日笑得比花儿还要灿烂，若是现在给妹妹一匹快马，说不定能连夜能把王爷接回来。”

向氏脸颊一热，羞道：“我的好姐姐啊，别打趣我了，我哪里会骑马啊！我看是姐姐骑得来，自己想这样干吧！”

柳氏摇了摇头道：“不说这些了，我先寐了，剩下的事就交给妹妹你了。”

向氏立刻微微欠身，盯着穿着素锦的身影渐行渐远，叹了口气。

再说汤王的车队遇到土匪抢劫时，虽险象环生，好在有惊无险，可还是弄得众人疲惫不已，心有余悸，除了汤王，其余人身上各个挂彩。

汤王直接大手一挥，在最近的城镇招揽来一群身形魁梧、孔武有力的镖师护送他们回福州，一行人到了平水县，立马包下一个客栈歇脚。

齐贞全听原涛说，到了平水县，只需要两天就能回到汤王府了。

齐贞全心头不免的有点雀跃，可算是翻身农奴把歌唱，自打上次自己舍命救人起，机遇就劈头盖脸地向他砸来。自己抱的大腿，从富商变成当朝王爷，更让人脸笑歪的事是，王爷被他英勇就义的气概感动住了，直接收他当义子了，还对他说日后就在府里住，房间多，给他一间住！

我的天啊，包吃包住，一时野人，一朝义子，这差距，这待遇，简直是爽死了！

齐贞全简直想仰天大笑，然后唱出心里的歌“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幸福来得好不容易，才会让人更加珍惜！”自己的实际年龄和汤王差不了几岁，就直接被人白捡回来当儿子了，原本他还打算跟他处成弟兄来着，现在却只能跟在汤王身边阿爹阿爹地叫着，吃了点小亏，但好处确实是八嘎呀路的大！

远的好处就不说了，就说说现在自己这身衣着打扮，之前穿得就像女娲娘娘才用柳条甩出的泥巴人，现在自己一袭湛蓝的交领衣衫，腰间束着一条嫩黄色的丝带，下身搭配着一条同材质的深蓝色裤子，裤脚微微收口，简直与往昔判若两人。

客栈住房有点打挤，原涛和齐贞全住一间。

周缪海一到客栈就歇下了，他可不是一个经得住舟车劳顿的人，坐马车总是会颠簸，他的胃浅，扛不住颠。齐贞全和周缪海同车，就看到汤王吐了三次，齐贞全也是很惊讶，原来古人也晕车。

齐贞全打小就能在行驶的船上翻跟斗，就这点坐马车的颠度，是颠不吐他的。

“阿爹，阿涛哥等会带我去平水夜市玩，我们晚些回来好吗？。”齐贞全站在周缪海的床前，脸上洋溢着期待。

周缪海坐在床上看书，翻了一页纸，点头答应道：“外出游玩，千万留意安危，要是有想买的东西，先记在原涛头上，回来找我销算。”

齐贞全心中窃喜，实在是掩不住脸上的笑，对着周缪海行了叉手礼，乐道：“多谢阿爹，阿爹豪气。”

“快去吧，早些回来。”周缪海合上了书，脸上带着笑意，他这几个月的颠簸旅途，硬生生将他原本在京都养出的那一圈圆润打磨没了，只剩下一股子弱书生的模样，有时候他也羡慕齐贞全，这孩子跟他坐一辆马车是没有半点不适。

每次自己吐了，全儿还会贴心地给他拍拍背，递水给他漱口，自己算是收了一个好儿子。

“没问题，阿爹。”

门口的原涛早就听到这父子俩在房间里的对话，齐贞全一出门，就被原涛抱起来，朝着楼下走，道：“我早看你这丑头不顺眼了，先去街上给你买一顶帽子，咱们再去泡澡堂。”

“其实我这头发短点还挺舒服的，我平时擦脸的功夫，就可以顺带把头洗了，干的还特快，要不阿涛哥你也剪短一点，长头发也太难打理了。”齐贞全发现周缪海睡觉的时候，发髻不解，直接睡在玉枕上面保持发型，他可不想这样，多不舒服啊。

“可拉倒吧你，我才不剪。”说完，原涛就给齐贞全的屁股上来了个大巴掌。

“啊！”齐贞全捂住屁股，习武之人果然力气大，这一巴掌打的真结实，害怕被打第二下，扭着身子从原涛身上下来，朝着客栈门口走，道：“快点走吧，去买帽子去，太阳公公快下山来了。”

原涛有时候也不听懂齐贞全说的话，为什么要把太阳喊作公公，公公可是太监的称呼，这俩怎么能放在一堆呢！这可要不得！玄朝一直有祭祀太阳的仪式，他日后可得捂紧这娃儿的嘴巴，有些话真不能乱说。

看着齐贞全雀跃的步伐越跳越远，原涛怕他丢了，赶紧追上去，有些话以后再教给他吧。

平水县市集中人头攒动，熙熙攘攘，贩夫走卒吆喝不断，仕女佳人穿梭其间，好一片繁华之景。

齐贞全带着新买的垂脚幞头走在街上，原涛穿着黑衣，带着佩剑走在他的旁边，过路人看到心里暗道这又是那家的小公子出来游玩了。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齐贞全一直在山林上当着野人，时不时到街上也是为了乞讨食物，根本没心情、没时间、没资格慢慢观赏这个世界。等到被汤王收作义子后，大多数时间也是在马车上，掀开车幔，入眼尽是层层叠叠、毫无新意的绿，索然无味。

这次可是齐贞全第一次有钱又有时间逛古街，他对所有的、一切的事物都感到十分好奇，各色的小吃摊售卖着琳琅满目的美食，有炊饼、鱼羹、糍糕、红枣糕、煎白肠……更有杂耍艺人当街表演，瞧那走钢丝的艺人，身姿矫健，此刻正稳步踏上高悬于半空的钢丝，下面的艺人也不闲着，一个双手握住好几个细长棍子，棍梢之上，**个小盘子飞速旋转，其余的喷火的喷火，吐剑的吞剑，还表演了老套的胸口碎大石，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观看，拍手叫好。

杂耍团队的一个须发花白的老头，手里拿着一个黄布袋，弯着腰向各位爷讨要赏钱，路人们看得过瘾，纷纷掏出几个铜板扔进布袋，等布袋轮到齐贞全面前的时候，老头呵呵地笑着：“小公爷看得过瘾吧，赏几个铜板，给咱们这班艺人填个彩头吧。”

齐贞全看得尽兴，鼓掌也是鼓得起劲，脸上的笑意都还没散，直接从衣袖处掏出一个荷包，拿出一个碎银子投进布袋子里。

老头一看是银子，大谢道：“多谢小老爷，小老爷日后必定金榜题名，平步青云啊！”

全场的目光都汇聚到齐贞全身上，齐贞全一时之间有点不好意思，摆了摆手，从后面撤走了。

原涛从后面拍齐贞全的头：“看不出来啊，出手还真大方，哪里来的钱啊,王爷赏的？”

“没错，哈哈哈，不要太羡慕我啦，谁让我生的乖呢，都是阿爹赏我的钱，就只有银子，一个铜板都没。”齐贞全脸上做出滑稽的小表情，摇头晃脑地说道，笑嘻嘻，又有点欠欠的。

“那你厉害，走吧，咱们去泡汤吧，时候也不早了。”原涛望着已然泛黄的天空说道。

“走吧，走吧，我都等不及了！”

平水县境内，有涌泉冒出，平水县也叫温泉县，最出名的就是各式的澡堂了，就比如有泉德汤院、香橼行和玉丰堂三大金汤。

原涛和齐贞全去了香橼行，单独的雅间太贵了，选了一个次点的汤池，这汤池不止有他们两个人，还有四五个人在里面泡着。

他们俩来的时候，正赶上这汤池的人在斗茶。

这香橼行倒是高级，茶碾、茶磨、茶罗、茶盒、汤瓶、茶筅、茶盏、盏托等一应俱全，方便客人消遣，顺道还能赚他们茶钱。

两个人穿着棉布浴袍，分别坐在桌子的一方，熟练地用茶碾碾磨着茶饼，将茶叶碾成细腻的粉末后，手持茶勺，小心地从茶盒中取出适量茶末放入茶盏，再提着汤瓶注水。注水时，一定要动作轻盈，让沸水沿着茶盏内壁缓缓注入，同时用茶筅快速搅动茶汤，使茶与水充分交融，形成丰富的泡沫。

原涛懒得看这些玩意，早就下水了，懒洋洋地泡着汤。

齐贞全从来没见过斗茶，只觉得这俩个斗茶大叔的左右脑发育的一定很好，看看他们双手多协调啊！

原涛泡得舒爽，泡了一会儿，眯起眼睛看着齐贞全站在桌子边，还在看他们斗茶，提醒道：“别看了，再泡会就要回去了。”

齐贞全闻言，剥了自己身上的衣服，溜进池子里。

这池子不算浅，原涛坐在池底，水到他的胸口附近，对于齐贞全这点身高来说，坐下来直接能把他淹没了，干脆仰面一躺，浮在池水上。

齐贞全闭着眼睛，脑海里浮现今天逛街的景象，有人开店卖瓷器，有人摆小摊卖竹篓，有人推着木车卖香喷喷的糕点……他今天腿一直没闲着，去这个摊子上瞧瞧，去那个摊子上瞄瞄，有时候走得急了，原涛没盯住，还要扒开人群来寻他。

自己蹲着，站着，鼓着掌，兴奋着，他现在还能感觉到吆喝声在耳边萦绕着，他耳朵到现在还是热热的。这就是古代吧，这就是穿越吧，自己真切地、慢慢地和这个陌生的世界融合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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