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过四个小时就是圣诞节。今年冬天还没下雪,但圣诞树上仍旧盖着人造雪花。餐厅领班把写着菜单的黑板摆到门外,彩色粉笔写着今日特色菜——番茄炸鱼和椒盐土豆。
推门进店,立即被充斥着整座餐厅的暖气淹没。进门的两位客人身穿过膝风衣,一黑一白,一前一后相互遮挡,粗略一看还以为进门的是熊猫。这两人在餐厅最中央占了个四人座,放好行李后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
说来也怪,送菜单的服务生头戴厨师帽,身前系着围裙。穿白色的那个抬头看她一眼,指着门外的黑板说:“黑板上说你们这是女仆餐厅,你怎么是厨师?”
服务生面无表情道:“主人,这就是我的制服。”
“怎么看都是厨师吧,别以为穿了围裙就是女仆,”穿白衣的那个用菜单一下下敲着桌面,凑过去对穿黑衣的那个说,“别光顾着选东西,你说她是厨师还是女仆。”
穿黑衣的说:“她是晚月。”
“晚月?是女仆的一种类型吗?还是说,”穿白衣的那个仰头观察着晚月的表情,“你们两个认识啊?”
“胸牌上写着。”穿黑衣的那个充满怨气,“你能不能消停会儿,你进饭馆是来吃服务员的还是来吃饭的?”
“是来做生意的。怎么选在这种地方见面,东西看着不怎么好吃,女仆也是死人脸。”穿白衣的那个懒散地丢开手中菜单,撑着下巴对晚月道,“嘿,你会笑吗?”
晚月面无表情道:“不会呢主人。”
那人立马拍桌:“你蒙我吧,人怎么不会笑?”
晚月道:“不是呢主人,不会笑是我的人设,我们餐厅里每个女仆都有自己的人设,想看笑脸建议找别人呢。”
“哦,这样啊,你们还有人设。”穿白衣的那个人低头若有所思,抬头招招手叫来另一位路过的招待,等招待走近了之后较真地问,“你的人设是不是会笑的女仆?”
后来的招待愣了愣:“什么人设?”
“果然是骗我!你从哪过来的就回哪去,”那人将后来的招待吼走,转而对晚月扬扬下巴,“你,给我笑一个。”
晚月仍是说:“不是呢主人,不会笑是我的人设,我们餐厅里每个女仆都有自己的人设,想看笑脸建议找别人呢。”
那人拍案而起,在众人目光聚集下逼近晚月道:“你是不是故意跟我过不去?微笑服务不是你的义务吗?”
晚月微笑道:“不是呢主人,过不去是我的人设,我们餐厅里每个女仆都有自己的人设,想过去建议找别人呢。”
白衣服的那人正要发火,黑衣服的那个拉住她,抬起菜单说:“我懒得挑,就要黑板上写的那个番茄炸鱼吧。”
晚月说:“非常抱歉主人,我们厨房今天没有番茄。”
“没有的东西你们写在黑板上干什么呢?”穿白衣的那个故意嘲讽她一句,眼睛在密密麻麻的菜单上检索一阵,选出个看着顺眼的菜名,“椒盐土豆,就要这个了。”
晚月说:“非常抱歉主人,我们厨房今天没有土豆。”
“那你们厨房有什么?”穿白衣的那个一点就炸,摔了菜单站起来逼问道,“你们厨房里有没有人?”
晚月镇定地说:“有。”她顿了顿,忽然压低声音加上补充,“但是不建议你吃她做的东西。”
穿白衣的命令道:“你去把厨师叫过来。”晚月无动于衷,她提高声音道,“快点叫过来,不然我就投诉你!”
晚月还是没动静。穿白衣那人彻底坐不住了,猛地从大衣里掏出一把黑漆漆的枪,以菜单作为遮掩,枪口暗中指向晚月的脑袋。晚月瞟一眼她掏出来的枪,不甚在意地问:“这什么,你刚才在礼品店买的玩具吗?”
“像厨师的女仆,你听好。”穿黑衣的那人无心劝阻,穿白衣的那人冷笑道,“我们今天来这家店是为了做生意,要是有人敢挡我们的财路,我手里这把枪可不是吃素的。”
穿黑衣的说:“叫她把番茄炸鱼和椒盐土豆送过来。”
“照她说的做,”穿白衣的用枪口往晚月身上蹭几下,说,“我现在对着天花板开一枪,这一下叫发令枪,等这家餐厅里所有人吓得屁滚尿流的时候给我们上菜,懂吗?”
晚月还是没有要动的意思:“好的,请主人发令吧。”
穿白衣那人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手上一抖就要开枪。晚月乍然出手将她的手臂折过弯来,那一枪擦着她鬓边飞过,响亮地打在餐厅玻璃门边画满涂鸦的墙壁中央。
晚月把那人推到座位上,看着她又惊又怒龇牙咧嘴的表情,一脚踩烂她拿来威胁自己的枪:“看不起女仆就不要进女仆餐厅,如果你觉得在家看了两集□□电影就可以拿着枪在我跟前晃,我就用我对我老板的手段来对付你。”
穿黑衣那人本想掏枪,晚月回手扼住她的手腕:“我说了今晚厨房没有番茄,叫你们别吃这里的东西是为你们好。”她一拳打昏穿白衣服的那个,按到黑衣人怀里说,“既然你这么想要番茄就把这个头抱着吧,这是你的番茄。”
听见枪响的店长跑出后厨,问:“出什么事了?”
“有个客人自己爆炸了,不要紧。”晚月淡定地敷衍完店长,勒令道,“我们餐厅有就餐时间要求,你们两个蠢猪闭上嘴在座位上待三十分钟,然后随便你们去哪里。”
她走出几步又折返回去,丢下一包压缩饼干:“饿了就吃这个,别碰餐厅里的食物,这是为你们好。”
同伴就在自己眼前被打晕,穿黑衣的那个拘谨地不敢多说一句。晚月满意地走开,在餐厅里反复巡逻遛弯,偶尔大发善心放走几个在餐厅里待得足够久的。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为图便宜找来的厨师做出的东西恐怕会吃死人,晚月觉得这样做不但能让客人健康地进来健康地走,还能让无良老板开一晚上的店分文不进。
像刚才那种就另当别论了,那种人得不到正常的招待是正常的。远远看见有人招手,晚月落后地上的蚂蚁几步走上前去:“你好欢迎光临,请问要点什么。”
卡座上一共四个人,两个用外套罩着脑袋,两个用报纸遮着脸。今天晚上怎么这么多恐怖分子,晚月顺手抢走那两张报纸,伪装后是一张熟悉的脸,天音着急地说:“晚月,别这样,我们要隐藏身份!”
晚月看了看坐在天音身边的擎华,感觉有点摸不着头脑:“怎么是你们两个?那这边的这两位是?”
“是常勒和韵影。”擎华解说道,“她们在写送给小夜的圣诞节信件的草稿,不可以轻易被人看见。”
晚月捂着额头叹息一声,说:“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家店的东西吃不得。但你们也不能走,必须营造出饭馆里一片繁荣的假象,不然店长会起疑心,我的计划就失败了。”
天音还是一如既往地爱问问题:“为啥啊?”
“这是为你们好。”晚月毫不介意老调重弹,语气熟稔地重复,“这家店的老板为了节省工费招了个便宜厨子,为了省几百块钱来这里吃东西等下住院就要花几千块了。”
擎华傻笑道:“没事,我们不吃东西就光坐着。”
晚月收起菜单:“你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
其余四人一致指向玻璃窗外,视线越过熙来攘往的人群,越过挂着彩灯铃铛的圣诞树,能看见道路尽头的长椅上坐着一个戴红色毛线帽的人,也是格外眼熟。
身边是嘈杂的人群,帘明盯着面前的空地发呆。只是网络上的约定,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来这里,突然感觉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回头就是一张笑脸:“你是帘明?刚才广场那边也有人戴红色帽子,我把她认成你所以来晚了。”
帘明赶忙摆手说:“没关系,我没有等多久。”
对方绕到帘明身边,和她一起在长椅上坐下。膝上两只手局促地握在一起,她感叹道:“感觉有点紧张啊。”
“我也是,总感觉有几道视线在看我。对了,”帘明说着,从口袋里摸出准备好的东西,“你说要看的身份证。”
对方没急着接过,又说:“还有学生证。”
帘明疑惑地问:“为什么学生证也要看?”
“很奇怪吧?是这样的,我家的祖先说恋爱就是战斗,要充分了解对方才行。”对方安静两秒,毫无征兆洋洋洒洒说了一连串,“现在年轻人的交往中学历是加分项,学历不够会丧失优先择偶权。虽然我不在意这个但是因为学历已经被很多人单删过了,说不喜欢我二本的子弹什么的……”
她用力一锤身后椅背,尖声道:“到底想要我怎样啊!再这样不如都去和导员谈就好了!先帝恋爱未半而中道考研,先帝恋爱未半而中道考公,先帝恋爱未半而中道考四级,先帝恋爱未半而中道考六级,对不起我要开始背单词了所以先不要和我聊天好吗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帘明被她吓得不轻,小心翼翼地问:“你没事吧?”
“没事。其实我一直都很有压力,对你说出来感觉好多了,”对方理了理乱掉的头发,恢复平常的笑容可掬,“问你要学生证只是例行公事而已,没有的话也不要紧。”
帘明从包里掏出学生证:“没什么,给你吧。”
她接过来辨认两眼,嘀咕道:“青渌门?”帘明嗯一声,她抬头问,“是那个天音仙君待过的青渌门吗?”
没想到她会知道天音的名字,帘明高兴地点头道:“没错,青渌门底蕴深厚,我一定会很快飞升的。”
“真好呀,我当初怎么就没想着去修仙呢。”对方把学生证和身份证还给她,忸怩道,“你都这么厉害了,身边的同门想必也是人中龙凤,为什么要来找我这样的凡人呢?”
“我身边没几个人支持我的理想,天音前辈也总是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帘明仔细想了想,诚恳地说,“修士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懂的东西稍微多一点罢了。”
“嗯,你说得对,我一定会支持你的梦想,有什么困扰你的烦恼就都交给我吧。”对方说着便振奋精神,站起来指着远处玻璃窗里映出的灯火通明说,“我们去前面那个餐馆坐一坐怎么样,外头风太大不方便说话。”
帘明迟疑道:“在这里说不行吗?”
“不行,”对方拉起帘明的手,拽着帘明起身道,“那家店的东西又便宜又好吃,我和朋友经常在那里碰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