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间小食肆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宋姝抬了抬手，几枚铜钱在阳光下格外亮眼。

胡嘉月嫌弃地扒拉开她，坐下后揽过阿梦小声安慰，“别听她的，不过几只蟹，瞧给小气的，我给你买。”

“不行，阿娘说过不能受嗟来之食。”

“哎哟，我家阿梦还懂这个呢，说的太对了，老宋，快给算算这几只蟹要多少银钱。”金阿婆拎着粗绳走来，手中的青蟹还在张牙舞爪，吓得小女娘立马钻进胡嘉月怀中。

“这不值当什么。”

宋阿公话音未落，就见金阿婆横着眉，直直地瞪过来，“要如此，今后我可不敢再来了。”

宋姝向阿公使眼色，让他按早时与船家买来的价算。

寻常去码头只买几只河蟹，人家给的价都不低，成色好的最少也得二三十文一只，这若是买上三两只，都快抵半斤豚肉了。

可小娘子不同，她是直接买下整船的青蟹。船家麻三本就想搭上酒肆供应的路子，奈何城内各家酒肆早有自己的道，宋姝是以每只十八文定下这船蟹的，麻三随闲汉把蟹搬至食肆时，发现这儿竟然就是时下正热的宋家食肆。

于是，他又主动寻到小娘子，声称只要食肆日后的海货生鲜都由他来供，他愿意降到每只十五文。

当时宋阿公正绕着那几盆满满的青蟹转悠，手里还握着根木棍，偶尔停下脚步仔细观察，见他们向自个望来，便严谨地点点头，“使得。”

因此，食肆采买来的青蟹价格与别家还不一样，宋姝也未藏掖，只凑到金阿婆跟前道，“阿婆，这事儿咱不兴往外说哦。”

“你还不信我？不能说的事儿，方圆百里的苍蝇它都不得知道。”

胡嘉月被逗得埋进阿梦肩颈上一颤一颤，惹得小女娘发痒，也在旁咯咯大笑。

“阿梦，走咯，该回去了。”

“不要！阿梦在这，阿婆回去。”小女娘噘着嘴满脸不情愿，抱着胡嘉月的小胳膊愈发的紧，生怕阿婆强行将她带离。

“那不行，忘了你阿娘昨儿怎么说的？”

阿梦身子一颤，方才还上扬的嘴角瞬间耷拉了下去，她不舍地从宋姝手中摸回荷包，刚走至门口，她又转过身“宋阿姐，我的蟹呢？”

阿苗忍俊不禁，走上前递与她三只蟹，虽捆得比金阿婆手中的严实，但小女娘嘴比胆硬，就是不敢上手接，最后还是由金阿婆帮着带回去的。

“阿公，我和阿宓先走了。”

“哎，好。”

阿苗抱起砂锅紧跟在两位小娘子身后，待马车行至街上，就听她们商量着要顺道去琼珍楼逛逛。

“你们去吧，我就在这等着。”

代云见状，二话不说就拉着阿苗一道下了马车，“来都来了，去看看。”

宋姝也是这想法，她们都知晓阿苗出身，从未去过这等地儿，多少有些拘束，可胆量都是练出来的。

“几位小娘子安，快请进。”

她们甫一进门，眼尖的小婢就迎了上来，琼珍楼里来来往往的多是女客，里边不仅卖胭脂，还有金玉首饰等。

“这款口脂可还有？”

小婢接过口脂，一闻这味儿她辩了出来是哪个，“这是桃夭，我们东家亲自研的。来问的人不少，现下是一个也不剩了，新的还得等上好一阵子。要不胡小娘子您留个名儿，等货来了，我立马使人给您送去。”

胡嘉月失落地让代云跟去结款，而宋姝见她神色落寞，就将口脂在她面前摇了摇，“给。”

“无事，我等等就好。”

“我整日在灶房待着又不像你，常去人家府里做客，你莫不是嫌弃我吧？”

“哪有。”随后，胡嘉月又挽着她胳膊蹭了蹭，不禁感慨，“你真好。”

“阿珠。”

两位小娘子回过头，正巧对上不远处的侯夫人与卫娘子，两人赶忙上前见礼。

“瞧瞧，不过几月未见，小娘子又长开不少，食肆如何？”

“还不错，今儿还进了一船蟹，您若想吃，我做了给您送去。”

卫娘子侧头看了眼婆母方道，“上回阿柯使人送回的钵钵鸡甚是开胃，我一人便吃了半锅，这蟹想必更鲜，确实得尝尝。”

“那我..”

“小柯扰你这般久，下回让阿竫也来侯府耍。”侯夫人不紧不慢地开口，接着顿了顿继续道，“蟹就让他顺道带来。”

宋姝连忙应下，对面的卫娘子则捂着嘴试图掩住笑意。

临别前，卫娘子又道，“阿珠，你若有物要送，就使人送来，这几日府里要派人去雄州。”

胡嘉月呆愣地送人离去后，抓着宋姝追问，“卫娘子这是何意？”

宋姝忽然一惊，而后像是做错事的孩子，把自个先前未与她道的事全说了出来，“对不起，我不是要故意瞒你，只是..”

“只是你心里也不确定。”

胡嘉月靠着厢壁发呆，待马车停在榆叶巷时，她方缓过神，“但我有点难过。”

几日后，宋姝上街买了一箩筐的大黄橙，归来后，就见两孩子守在门前等她。

黄熟的大橙子堆在竹篓中，三人等不及入馔，宋小娘子就马不停蹄地掏出几个切成小舟状，然后伙同两孩子坐在门前啃食。

自上回偶遇卫娘子后，胡嘉月虽待她如从前，可宋小娘子却隐隐约约能感受到好友的失落，因此，她每日变着法儿做新食带去胡宅，可仍是没甚结果。

“阿梦，你看我，要先在这头剥出一个角来。”

宋修然余光瞥见隔壁小女娘正笨拙地举着橙瓣，脸蛋上尽沾满汁水，他忍不住出声，但阿梦不管不顾，只沉浸于手中的清香里。

“阿姐，你快看她！”

宋姝怔怔地低头，对上阿梦那傻兮兮的笑容，便取过一方巾帕垫在小女娘身前，还顺便将她衣袖挽起。

宋修然忍不住叹了声气，学着阿姐以前的样子，转过身眼不见为净。

“阿姐，蟹酿橙是什么味儿呀？”宋修然困惑地挠了挠头，自食肆供蟹后，阿公就让他吃了一只，再多的就没有了。

可那滋味回荡在心底，让他念念不忘，这番听闻阿姐要烹新菜，且还是用蟹做的，他便从早早跟在阿姐身后，想一睹其风。

“会给你尝的。”

“好耶！”

“阿梦也要！”

宋姝皱着眉望向手心，清甜的汁水不慎流到手心，擦过一道黏糊的痕迹，她起身净手，打算赶在午食前做好送去胡卫两家。

她先是捡起一颗圆滚滚的香橙，用小刀在上边刻上吉利的花纹，然后截去顶部，这时，丰盈的汁水就随着小勺的搅动溢出橙囊，她赶忙倒进碗中。

蟹酿橙这道菜之所以会兴起，皆是用了橙子来解腥，既能保持蟹肉的鲜美，且还有独到的风雅之味。

之后，宋姝又从蒸熟的河蟹中分出蟹黄，锅内只取少许猪油，蟹黄在里头煸炒时会散出香味，诱人生津，小娘子揉揉鼻子，合计着下回给阿弟做个蟹黄汤包也不错。

片刻后，她将蟹肉、果肉与老酒一同倒入锅内焖煮，再小心装入橙囊上锅蒸，这些看似简单，可处处都透着学问。

就如这橙，它皮软不似青梅，雕刻时一个不慎就会划破果皮，又如煸蟹黄，不仅要用猪油，而且出锅前还要淋一圈香醋，无需放过多佐料。

宋修然拍着胸脯和阿姐保证，让她放心去休息，他会看着火的，而阿梦也跟着点头，“有我在！”

宋姝本想趁这空档回屋歇会儿，但听得这话更加害怕了，她不敢妄动，只默默搬来矮凳坐着磕米饼。

“渴了，你两去徐婶那买碗饮子来。”

过了会，宋姝意兴阑珊地指示道，两孩子听话地接过铜钱往前边走，她也无需担心，因为阿公就在徐家铺子下棋呢。

待蟹酿橙从蒸屉转至食盒内，宋姝老觉着好似忘了什么，直到出门后，宋修然不满地提醒她，“阿姐，不是说要让我尝尝嘛？”

“你不早说，都已出门了，你留着肚子去卫府吃吧。”

宋姝不客气地说道，她准备了不少，一只橙得费三只蟹，今早她光是剥蟹就用了小半个时辰，现在两只食盒沉得她都快拎不住，好在卫府善解人意，老早就使车夫来巷子里等着了。

途中，宋姝捧着阿弟的脸认真叮嘱，让他要守规矩。

“我喜欢卫娘子，她像阿娘。”

宋姝动作一滞，眼神慢慢柔和下来，她抱过阿竫，声音有些轻，“待你大些，我们再回去看阿爹阿娘。”

小郎君瘪着嘴突然不作声，他有些懊恼，开始责怪自己好好地为何要提起这事，忘了阿姐才是最想阿娘的。

就在离卫府不过两条巷子处，宋姝先拿过另只食盒下车，从这儿绕过去便是胡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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