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刚说拐来的孩子都被犯人送出去了,一个都未留吗?”宋姝抓住蓝衣妇人急切地问道。
“那我就不知了。”
宋姝呆滞地望向她手中的食盒,怎么会呢,这几日她托闲汉往那送补汤,人家每次回话都说是由乞索儿亲手接的。
突然,金阿婆怀里被塞入食盒,之后小娘子丢下一句话便跑开了,“阿婆,劳您帮我带回食肆,多谢!”
宋姝在街上心烦意乱地四处寻马车,但今日运道不好,她搜寻一圈都未寻见,甚至连驴车都不见踪迹,眼看着天边的日光都渐渐褪去,小娘子直接撒腿往前跑,凭着记忆走走停停,穿过一条又一条街巷,等到养济院门口时,洒在地面都已是红黄的光。
“哎,小娘子,里边可不能进。”
宋姝喘着气走上前,还未开口就被巡捕们往下赶,她赶紧摆手,等气顺些才道,“不是,我是来寻人的,一个女娘,高高瘦瘦,脸上还有好几道鞭伤的,她在不在?”
两个巡捕面面相觑,随后立马摇摇头,其中一位见宋姝的眼神愈来愈暗,便开口提醒她,“我们是后面才被调来看守的,里边的人早已被安置在别处,您急的话就去府衙找我们都头问问吧。”
宋姝谢过他们后,走到石阶角落坐下歇息,既然人都已经被安置了,她再急也无用,现在要紧的是整理头绪。
“徐索要是没撒谎,乞索儿确实是亲手接的羹汤,那表明她尚安好,可若是徐索撒谎..”过了会,宋姝松开捂着脸的手,准备先去府衙探探。
徐索是她前些日子在街上找的闲汉,人虽精明了些,但附近的铺子掌柜们都说他可靠,宋姝这才敢将活托与他去办。
走在路上,宋姝咬牙切齿地想着,要是真被骗,她绝对会让徐索付出代价。
待她走到府衙门前,发现四周零零散散地聚着几人,靠近时还听到他们的谈论。
“嘿!听说了吗?是有人混进去,里应外合才挖出这桩事的。”
“我家娘子去过一回,道那些人连笑都不敢笑,阴森森的,银钱捐的少了还不给进哩。再说那门房至多让你进大院瞧瞧,后边都不给去,肯定是把人藏里头了。”
“怎么可能,附近又不是没人家,有点动静总归是能听到的,不是说还给那些剩下的妇孺拉来做衣的活吗,我觉着肯定是每月把人困在运衣的驴车里一道送出来。”
宋小娘子越听越迷糊,看来还有好些消息没传到甜水巷,可天色不早,她没空多听,转眼瞧见对面走出几人,其中一人的穿着与那巡捕所说的都头一致,她迅速跑上前,眼巴巴地盯着都头问道,“我来寻人,住在养济院的女娘,这么高这么瘦,脸上还有好多鞭伤,她在吗?”
“你是她什么人?”
宋姝眼神一亮,立时回道,“上月她逃至我家食肆内求收留,一直不肯走,我只能找来巡捕将她送回,方才我听闻养济院出事了,所以来问问她的去处。”
“小娘子,现在案子才刚递上去,这些不便向外透露,您还是回去等消息吧。”
语毕,那名都头就要带着人离去,宋姝连忙伸手拦道,“我不多问,就想知道她还好吗?”
都头没作声,只越过她给守门人使眼色,下一刻,身后立马有人上前拦住宋姝防她继续阻拦,最终小娘子只得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离去。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小娘子脸上的落寞与夜市的喧嚣格格不入,一侧是摊主们此起彼伏的叫卖,另一侧是主顾们断断续续的欢笑,这些声响交织萦绕在宋姝耳畔,她忽然惊醒,得赶快归家,不然阿公急上头会出来寻她。
而玉川楼上,柏水埋在桌前狼吞虎咽,加之全身脏乱不堪,这番情景惹得他家主子都没眼继续看,卫知止无奈走至窗前透气。
“可慢些吧,这里没人同你抢。”身前的动静一时比一时大,柏叶也忍不住背过身道。
柏水对着两人的背影做鬼脸,趁着他们转身前继续低头进食。这段时日他是真真体会到饥寒交迫有多苦,管他们的那群人但凡心里有点儿不顺,就要提起鞭子抽过来,如此也罢,只饭食都是直接倒入盆中让他们自个分,一群奴役为了求生挤在一处抢饭吃,场面别提有多乱。
想至此,柏水不由得抹一把泪,他觉得呆在主子身边实在太幸福了,今后他再也不要离开主子半步。
“郎君,得救的人从府衙出来后,我们就征询他们想法,愿意走的都送去了庄子,郎中也去看过,除一个女娘伤势重些不肯走,其余的都没什么问题了。”
“抚恤金呢?”
刚问完,卫知止转而望向饭桌,上边碗筷凌乱无章,而始作俑者正舒适地瘫在圈椅内,他只能示意柏叶先去叫消食茶来。
“主子主子。”待柏叶走出屋子,柏水动作迅猛,不过一瞬便挪到他家主子跟前,“抚恤金,我能有吗?”
柏水身上的脏味隐隐传来,卫知止别过他带有希冀的眼,甩甩袖子向外走,实在是见不得他那货夯样。到门口时又想到那小子烂衣下还有伤,因此,他接着道,“你不是真的难民应是拿不到抚恤金,这月你就留家休养,到时要吃要买,花的钱都由我补给你。”
说完便径直下楼,正巧有几个孩童追赶着跑来,他侧身避开的同时还扶住一个快摔的孩子,轻柔地给他拍拍身上的灰尘道,“小心些,若是摔伤可就不是吃苦药这么简单了。”
面前的孩子听到苦药二字,口中一下生出涩味,连带着瞳孔都一缩,小小的脑袋使劲摇头,“我不跑啦,不吃苦药!”
宋姝被对面传来的大喊声吸引,目光飘过去,发现还是熟人。
酒楼门前的大红灯笼高高挂起,精致的花样将夜色装点的愈发动人,而朦胧的灯光散在郎君身上,又别有一番柔情。
宋小娘子还是头回瞧见卫郎君有这般柔和的神色,只见他摸摸孩童的脑袋,从荷包里掏出几枚铜板放到孩子手心,说些什么倒是听不大清。
“嘿!吼!”
小娘子身躯一震,倏地想起自己是急着归家的人,故而扭头就跑,心里还愤愤地念着美色误人。
路过杂耍艺人时,小娘子又被他们的喊声吓得眉眼一跳,而骤不及防间,看热闹的人群突然躁动往后边拥挤,宋姝眼看着自己躲不开要被绊倒时,一道力从斜后方使来,她被人拉开避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宋姝目露感激,抬头的瞬间楞在原地,视线落在熟悉的面孔上,她刚想张口道谢,身后的嘈杂声却愈来愈响。
“这儿人多,你先去上边。”
说完,他又冲进人堆里帮着疏散,宋姝安静地转移到安全的位置,眼光涣散,她这一天遇上的都是什么事儿。
“这么晚了,小娘子还在主街是有事要办?”
宋姝目光掠过他身后,现下人都缓缓散去,有人在旁谈论说是方才杂耍人表演时,火把不慎脱手才致人群猛然后退,好在有惊无险没人受伤。
小娘子又垂下眼帘,将她午后所经历的事简要叙述,然后不抱希望地问他,“你有更多的消息吗?我就想知道那个乞索儿可还安好。”
“这件事牵涉广,那些人所犯下的罪行又恶劣,所以府衙中人不敢轻易对外泄露消息,至于你说的那位女娘,她现下无恙,等这事安稳了再带你去看她。”
宋姝奔波一日终于得到想要的答案,她很怕自己是把那孩子推向深渊的另一只手,这些日子频繁给人送羹汤,也是因为忘不掉那个乞索儿在向她求救时的眼神,麻木但最深处又有一丝求生的欲念。
“呀,这不是宋小娘子吗?”柏水还算有自知之明,知晓自个身上脏乱,特意与他们保持距离才开口说道。
“我要回去了,方才多谢你搭救,下回来食肆我请你们吃新菜。”
“一道走吧。”说完,卫知止扫过柏水,打算让柏叶先行。
“我去我去,刚吃饱力气足的很,许久未见宋老,好想他,我去替小娘子道平安。”
宋姝低头整理了下衣裙,听到柏水这样说,正要帮阿公转达对他的思念,结果面前人影空空,远眺北边,发现柏水这小子步履矫健,三两步就隐匿在人群中消失不见。
四周又安静下来,卫知止难得见小娘子畏缩,伸手示意让她先行,小娘子偷偷窥视他一眼后,不太从容地走在前头。
“小娘子刚说的答谢之事,卫某有一点不明,帮忙的是我一人,怎答谢却要加上他们。”
宋姝听到这话,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一个当主子的咋还计较这般多,往日他们主仆不也是同桌共食的嘛。
不过小娘子理亏,刚才加上柏水二人也是故意为之,以为人家大度哪怕看透也不会说破,但显然对人家不够了解,失策了。
小娘子心下一叹,本还以为活着就是闲着,但现在看来,这日子也怪心累的。
“那卫郎君何时有空,我单独请您吃便饭。”
“三日后。”
“不行不行,那日我要同闺友出游。”
“那就下回再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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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第四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