巷间小食肆 第30章 第三十章

宋姝指指盆里洗净的鸡腿，悄声说道，“这些留着我们自个吃。”

代云凑过身来，也小声道，“可别忘了我。”

说罢，她的主子就嫌弃地将她拉开，让她别挡着自个。

雅间内，尤娘子几人坐在桌前喝鱼羹，范三娘子小心翼翼地又夹起一筷粉丝，心里想着，尝过这裹着鲜味的绿豆粉丝，以后怕是吃不进那菜羹了。

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叩门声，接着，一阵浓香飘来。

尤娘子按捺不住躁动的手，还未等王小七走出门，就上手夹了一筷。

“嘶，这鸡丁的咸鲜麻辣中缠着一丝酸甜，鸡肉嫩，笋丁脆，相辅相成，有一种别样的层次口感。”范三娘子也毫不逊色，紧随其后，待鸡丁吃进嘴中，发现这鲜红的辣子竟与平日里吃的芥子不一样，芥子带着苦，但这辣子却是油爆出香，让嗜辣的人欲罢不能。

尤娘子不言语，只一个劲地点头，勺一口鸡丁盖在米饭上，微稠的酱汁混着米饭吃入嘴中，这一口麻辣冲击着舌尖，她不禁暗暗下决心，这宋家食肆今后也是她的家了！

食肆外的马车来来往往，有些食客得知食肆内已无空位，便只得空手而归。

宋姝揉着酸痛的手腕，有些微微发愁，今日食客更多了。雅间堂内座无虚席，阿公还过来道有外送单，最后，灶间食材都用尽，她方能停下歇歇。

灶间几人互相看着，发现对方眼中同样都是累的黯淡无光。

“原来，挣钱是这般不易。”胡嘉月瞧着宋姝不断地添柴，不由得感伤道。往日，阿爹跑商归来，脸上都不见疲色，只在午食后，留下一句要沐浴净身便匆匆离去，现在想来，应是阿爹想避开自己与阿兄。

胡嘉月将这些都说与宋姝听，还问她，阿爹跑商途中可会遇上什么难事。这些阿爹从不与他们说，回回只道一切顺利。

宋姝斟酌再三，方与她道，“世上越是挣钱的买卖，风险越是大。你阿爹是布料大商，盯着你们家的人不少，江南路遥，若是说这整程都无事发生，那定然不可能。但你阿爹也不是纸老虎，我姨母托他护送，也是看在他商队里大半都是打手护卫，放心吧。”

胡嘉月摸出荷包，倒出里头的碎银，叹道，“阿爹总是让我多花些，说是就算此时不花，以后也是要给我当嫁妆的，但我却整日在院里待着，也不知他的辛劳。”

宋姝也沉默下来，前世刚上大学时，爷爷每隔几日就要问问她，“钱够不够用呀”，“可千万别省呐”，“赚了钱就是要花的”。

一字一言，皆是拳拳长辈心。

宋姝的情绪一向调节的很快，她对着胡嘉月说道，“你不是说胡叔昨夜对那肘子念念不忘吗？走，再去买一个，我手把手教你。”

胡嘉月神情呆滞，问道，“这是你们食肆的招牌菜，怎么能教我？”

“为什么不能教？你会将这方子卖与其他食肆吗？”

胡嘉月用力摇头，于是，宋姝继续说，“何况，这方子若真不慎泄出去，我还有千百道招牌，不怕。”

对面的胡小娘子瞧着宋姝那自信地神采，这一瞬，周边的一切都仿若黯然失色，只她站在光中熠熠生辉。相识前，她羡慕阿爹口中的那位性子坚毅的宋小娘子，能活的恣意，现在，她眼中仅是钦慕。

她也想做这样的小娘子。

胡嘉月没让宋姝陪同，食肆里的客人还未散，宋姝不好走开。她带着代月前往肉铺，路中，她问陪伴自个多年的小婢，自己能否做到像宋姝一样，只一眼便能发现与旁人有着不同的独特。

然后，不等代月开口，自个便先摇摇头，笑着道，“若是阿珠在，又要说我怎会问出这样的傻话。”

确实，若是宋小娘子在，定要狠狠将她敲醒。

每一位小娘子都有独到之处，在胡嘉月看不见的背后，宋姝也欣赏她笔墨丹青中的灵气，以及享受着她的细腻与贴心。

食肆里，宋姝等她们离去后，便找上阿公，抱怨着今日的忙碌。

宋阿公一眼识破小娘子的嘚瑟，她眼中的那几分欢喜藏都藏不住。他哑然失笑，账虽没算完，但接待了多少位食客却是清楚的。

宋姝想起那份外送的单子，便问是哪家的客人。宋阿公凝神回忆，片刻后回道，“来的是那隔壁卫郎君的小厮。”

宋姝再次满意地点头，“看来他确实有品位。”

等胡小娘子携婢归来，宋姝就拉着她在灶间摆弄肘子，但看着她哆嗦着的手，心中不由一叹，嫌弃地道，“只是让你将它放置火上，你怕什么。”

胡嘉月轻声嗫喏，“我也不知啊，就是有些怕。”

宋姝将她手中的火钳取走，添柴用大火将铁锅烧热，然后让她将肘子放置其中。胡嘉月惊奇地看着锅内，再过一会，又飘出一阵焦味，给肘子翻个身，发现这与在火上炙竟是差不多的。

接着，倒料酒等物时，她的手又开始哆嗦，嘴里还不住地念叨，“够了吧，够了吧。”

历经九九八十一难，胡小娘子亲手熬制的肘子也能出锅了，她激动地尝了尝，发现味虽比宋姝做的差了些，但也足以称得上美味。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代云，喃喃道，“这是我做的？”

宋姝赶紧推推她，应声道，“对对对，是你做的，你可快些吧，再不回去，你阿爹都要上门来接了。”

代月笑着将砂锅内的肘子装入陶罐，用草绳紧封，这样赶回去时，菜还是热乎的。

最终，这主仆三人抱着陶罐，提着食盒缓缓离去，宋姝也将做好的最后一道菜搬上自家饭桌。

饭桌上，依旧是阿公笑着将今日收益告知小娘子，小郎君则在旁捧场地大声夸阿姐，听到这收益，宋姝若有所思。

暮食前，角球铺就来将风流眼木架搬走，离去前，那伙计还替他们掌柜的问宋姝，这□□头的法子他们能否借来一用。

宋姝先是有些诧异，据她所知，他们这家角球铺是开封城内最大且生意最好的铺子，没想到也要借此来引流。

但伙计听罢，笑着摇摇头，说道，“小娘子来开封不久，有所不知，再过半月就是春赛，各家蹴鞠社都会选人上场，除开咱这开封城内的人，附近州府乡里的世家大户也会赶来看热闹，到时，小娘子借此再揽一波外客，也能赚上不少呢。”

宋姝细问方知，这春赛就是春日筑球赛，而这春赛原本只是由民间组织的球赛，但后来参与的人愈多，规模愈大，连官家都忍不住穿上私服出来凑热闹。之后，这春赛改制官办，以表国泰民安。

从那以后，春赛就正式起来，先由开封下辖十六县，各出一支队伍，再接着，由已在官署内登记的蹴鞠社各出一支队，最后，两司再各出一支。总结就是，军民同乐。

而除了这官办的，民间也有不同的筑球赛，可以说，那几日的开封哪哪都是人。

宋姝将人送出食肆，看着还在那独自踢蹴鞠的阿弟，不由得惊叹这大宁朝的百姓对蹴鞠的喜爱真可谓是痴狂啊。

不过，那伙计倒是提醒了她，借这个机会，说不定也能小赚一笔，她要在春赛那几日备些契合蹴鞠赛的美食。

“阿姐，我们也去看球赛吗？”

宋姝听到问话，低头发现阿弟巴巴地望着自己，正准备开口说食肆会很忙，但转而一想，自他们从榆叶巷搬来，就发现这巷子里的孩子并不是很多，白日里偶尔能瞧见一群孩童，那也都是从其他巷子跑来的。

起先，宋修然发现这巷里没甚同龄人时，还边跺脚边抱怨着甜水巷一点儿也不甜，小胖脸上满是落寞。

春赛那几日，全民共乐，连书院也会多放两日常假，一想到这，宋姝就有些歉疚，便认真地与阿弟道，“春赛最后一日，我带你去。”

“阿公呢？”

“阿公也去。”

对面的宋阿公听着姐弟俩的对话，急忙说道，“我都一把年纪了，不去不去。”

宋姝小脸一肃，不赞成地看着他。

“一把年纪又怎了，您老当益壮的，站出去别人都道您是刚过不惑之年呢。再说，没道理我们一家子出游，独独把您留下。”

宋修然也撇撇嘴，拉着阿公的衣袖不放。

宋阿公欣慰地看着他，最终还是点头应允。而对面的宋姝则捂着嘴偷偷地笑，她就知道，“一家人”这词就是阿公的软肋。

后面几日，尽管没了蹴鞠的彩头，但食肆内的生意并不比往日差，再加之大部分食材都由那菜农送来，这花费少了，赚的就更多了。

不仅是宋姝，宋阿公每日敲着算盘的手也愈加轻快。至于胡小娘子，有一日特来食肆与宋姝告假，道是夜里做了个怪异的梦，醒来后还莫名地心悸。她本想与宋姝倾诉梦里的一切，但发现说的很是吃力，就决心将这梦画出来后再来食肆。

当时，宋姝正在灶间研究怎样才能将蹴鞠做成吃食，就听见外边胡嘉月与阿公见礼的动静，刚走出门，胡嘉月就跑来紧握住她的手说要告假。

宋姝初听到她的告假，有些懵，刚想说她也不是食肆雇来做活的，不用特意前来告知自己。然后就听见胡小娘子语无伦次的描述，再接着，她也意识到自个说的让人不知所云，就留一句“下回再来”，头也不回地上了马车，消失在巷子尽头。

宋姝站在清风中摸不着头脑，发丝顺着风跳动着，摇摇头，转身又回了灶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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