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见即欢 第1章 第一章

天和二十二年，两国联姻，一堂缔约，靖宁轩帝迎娶西梧临安公主，十里红妆，金辉漫漫。

天和二十三年，靖西联军合围南楚，琴氏皇族一朝覆灭，轩帝乐极之下，早登了极乐。

天和二十四年，红颜薄命，一夕香消玉殒，西梧女帝闻讯大怒，陈兵八十万于塔城关外。

……

天和四十三年，中洲诸国各自安好，明面海不扬波，实则暗潮涌动。

……

靖宁皇城，燕京。

头顶滚过几道惊雷，泛着些许红黑气，厚重的云层越压越低，眼看一场泼天大雨要落下来。

到底没有正儿八经入春，夜风呼呼不输腊月，申明德紧了紧洗的泛白的冬衣，提着一盏昏黄的竹骨灯笼，独自走在黑漆漆的砖道上。

身为末等守陵人，日夜蹲守人迹罕至的妃陵，无甚油水可捞，申明德那算不得高尚的情操，只供他潦草的巡视一圈，这便是仁至义尽了。

想着油纸包里头香喷喷的猪头肉，泥炉上温着的小酒，申明德步子轻快起来。

又一道震耳欲聋声，急骤的雨点噼里啪啦的落下来，砸了他一头一脸。

春雷乍动，万物盎然，理应是好兆头，此番却是不尽然。

他慌忙中踩着一截枯枝，一个趔趄，囫囵的摔了个狗啃泥，竹骨灯笼径直滚出一丈有余。

果真流年不利。

申明德骂了声娘，人要是倒霉起来，放个屁都崩着脚后跟。

左右也湿透了，他甩了甩袖子，一瘸一拐的将灯笼捞起来。

这会儿子雷声倒是哑了，四周静悄悄的，一阵阵泥土陷落的动静清晰起来，申明德屏气凝神，思索再三。

若是一场倾盆大雨将某个已故娘娘主子的坟头淋塌了……这算天灾。

陵监一干人等顶天了，挨顿数落。

若是一伙凶神恶煞的江湖朋友盯上了里头陪着的金银玉器……这算**。

少不了一条监管不力的罪名，巡夜的他必然是首当其冲。

思想斗争了片刻，申明德放轻步子循着声儿走过去，猫下腰拨开眼前的树丛。

厚重的夜色下，是一座孤立的坟茔。

此处，乃整个妃陵风水最佳之所，长眠之人身份尊贵可见一斑。

尊贵到何种程度呢，西梧太后幺女，西梧女帝亲妹，先帝爷在位时宠冠后宫的传奇女子。

靖宁已故湄妃，南宫缥缈。

湄妃那段绮丽往事，年轻一辈知之甚少，世人皆道如今的贵妃小南宫氏牡丹国色，却是不知此等颜色，尚不及湄妃主子万一。

皇家韵事不胜枚举，都是那些个守陵的老东西口口相传，多半是道听途说的。

真假不知，拿来下酒倒是将将好。

待看清了眼巴前的光景，申明德不由瞪圆了眼睛，手上狠狠地拧了一把大腿。

乖乖，这他娘的居然叫他撞上了……

……

枕溪小筑，燕京最大的茶楼。

名字取得极其清幽雅致，却是落在了人声鼎沸的朱雀大街上，兴许是想取大隐隐于闹市之意。

百步之内，就有燕京一大古玩当铺陶陶居，以及声名在外的销金窟枕鸳阁，沿街屋宇鳞次栉比，行人川流不息。

盛京之景，可谓名副其实。

……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赋予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绿釉镂空薰笼升起袅袅雾气，一旁的吉祥纹火盆燃着核桃碳，暖香浸人。

紫貂大氅随意搭在鸡翅木椅上，司衡临窗靠着，居高临下的赏玩那出折子戏，一副慵懒纨绔的模样。

伶人身段轻盈，杨柳腰肢腾挪间风情万种，可惜了，台上悲欢独自唱，却忘终有曲终时，实乃劳碌孤独命。

“传闻静安王殿下仪表堂堂，是个不折不扣的美貌男子呐。”

“也是难怪那北周公主非他不可了哈哈哈。”

“说来说去，咱几个是没见过静安王长啥样……”

“嚯！那些个官家小姐，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主，一听见这名号都他娘跟没了魂儿似的。”

……

能入枕溪小筑听戏的，不说各个有头有脸，但也绝非平头百姓了，一楼大堂龙蛇混杂，来来往往形色各异。

从燕京叫得上姓名的公子千金，到阳春白雪的文人雅士，亦有四海为家的游侠浪客，当然也不乏手头有些闲钱的附庸风雅之辈。

“要我说这投胎是门学问呢，时辰地点是一点错不得，这投对了是静安王，投错了只能……”

身旁同行的人一听这话，连忙扑将上来死死捂住他那张霉嘴，心想这喝的明明是茶水，怎的还喝高了呢。

“吁！可不敢妄言啊兄弟……”说着，还心有余悸的朝楼梯口张望。

方才进了雅间的一行人，为首的是个相貌卓绝的年轻公子，遑论穿着一身低调华贵，这通身的气度寻常人家可养不出来。

那年轻公子身上的月麟锦，举国一年不过数十匹，甚至还是染料稀缺的雪青色，一般的皇亲国戚那都无福消受，决计是个身份不得了的祖宗爷！

二楼雕花窗框上挂着一整扇澄黄的琥珀珠帘，只隐约得见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把玩着一柄通体一色的玉骨折扇。

……

雕花木门从外头被人推开，门边的听风偏头看过去，对上了乌衣无可奈何的表情，乌衣看了看身后，硬着头皮进门。

雅间里头茶香袅袅，他家尊贵的主子爷懒散的倚靠在坐塌上，幽深的眉眼情绪难辨。

“主子，小侯爷找来了。”

话音未落，只听得静谧的走廊平地炸开一道大嗓门“哎呦我的好师兄，你怎么又窝这来了……”

众人眼前出现一竹青色衣衫的少年，探头探脑的拨开乌衣进得门来，见一时没人搭理他，也不甚在意，只自己动手给自己看了茶。

端着茶盏蹦到了沿街的栏杆上，颇有些罗袜生尘的超凡脱俗，活脱脱一个花花公子。

“哎呦，对门这不是枕鸳阁的青栀姑娘，啧啧啧，怎么看怎么是个美人胚子，听风你过来看看嘛，你老对着师兄和一大帮老爷们儿多没劲。”

柳无非平日最大的乐子，就是调戏听风这尊黑面神，听风不为所动，站在一旁的乌衣倒是忍不住了。

“小侯爷，我们府上也是有姑娘的。”

柳无非一脸嫌弃“你们府上的那也能叫姑娘，捅了母老虎的窝了。”

一曲终了，听风适时插了句嘴“主子，太医院那边……眼下并无进展。”

司衡不知在想些什么，未置一词。

“主子，乌衣去一趟堂庭山庄如何，桑榆公子必定有办法的。”

少顷，司衡放下了手里的扇子。

“不必，我亲自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