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星幼儿园来了个棘手的小朋友。
草莓中一班,刚结束下午的音乐活动,陶溪把钢琴合上,拿起水杯喝下午休后的第一口水,水流在口腔漾开,顺着喉咙漫延而下,嗓子的干涩感终于得以减轻。
“陶老师,不好了!秦予鸣咬了冯景豪。”
陶溪水还没喝完,“腾”地一下站起身,真不愧是名副其实的小霸王,刚入学一周不知惹了几起祸了。
她一边想一边冲向厕所。
刚才副班主任王婉婷在照顾小朋友们上厕所,原本一切井然有序,岁月静好,秦予鸣正在她的注视下认认真真提裤子。
然而外屋洗手间有两个小朋友起了争执,王婉婷闻声便出去处理“官司”。
刚解决完外面的事情,就听见厕所里响起嘹亮地哭声,“哇——”
王婉婷进去为时已晚,冯景豪已经受伤。
陶溪冲进厕所时,秦予鸣正双手叉腰,肉肉的包子脸皱成一团,小嘴噘得老高,都能挂上一个香油瓶了。
被打的冯景豪在王婉婷怀里嚎啕大哭,裸露的小臂上一个清晰的牙印,印记极深,已经隐隐冒着血色。
陶溪太阳穴发痛,对上王婉婷焦急的目光,她尽力平复心情,“你先带豪豪去保健室处理一下伤口,我联系他们的家长。”
闻言王婉婷立即带着冯景豪离开。
陶溪将视线转向秦予鸣,耐心地走过去蹲在他面前,平视向他,“予鸣,为什么要咬冯景豪?”
“他摸我身体!”
陶溪蹙起眉,“他摸你哪里了?”
话刚问完,秦予鸣圆润地脸颊忽地浮起两团红晕,害羞地把头偏向一边,沉默不语。
陶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到底怎么回事?”
秦予鸣咕哝了一声,肉乎乎的手捂住眼睛,不好意思道:“他摸我小鸡。”
陶溪震惊不已,仿佛被雷劈了一样,呆呆地看了他半晌,才结结巴巴问道:“他为什么摸你?你有没有受伤?”
“我不知道,我在提裤子,他就跑过来戳了我两下。爸爸跟我说过,衣服盖着的地方都是**部位,除了自己,谁都不可以碰。”
陶溪哑口无言,他说得句句在理。
“你爸爸说得很对,所以他摸你,你就咬了他对吗?”
秦予鸣不认为自己有错,重重地应了声,“对!”
陶溪叹口气,耐心解释道:“他做了这样的事情不对,你咬他也不对,为什么不告诉老师呢?”
秦予鸣不服气地“哼”一声,不接话。
陶溪无奈,“这次事情比较严重,我需要给你妈妈和冯景豪的妈妈打电话,待会她们会来幼儿园。”
秦予鸣一跺脚,丢下一句“我才不怕”,便气冲冲地离开。
—
宋言秋正在看论文,越看眉头皱得越深,很难理解他的学生是怎么做到取其精华,合成糟粕的。
手机铃声响起,挽救他濒临崩溃的理智,他偏头接起,宋暮云清脆干净的嗓音传出,“去一下幼儿园,阿鸣咬人了。”
宋言秋唇角抽了抽,一双深邃似潭的桃花眼微眯,透出不解,“咬人?属狗的?”
“别啰嗦,抓紧过去。”
挂断电话,宋言秋开车直奔星星幼儿园。
在保安的指路下到了二楼办公室,敲响虚掩的门。
门里传出清脆的女声,“请进。”
宋言秋推门而入,干净整洁的办公室照进和煦的暖阳,不知悔改的秦予鸣坐在沙发一隅,短小的双腿晃晃悠悠地荡着,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被咬的冯景豪坐在离他很远的单人沙发上,身旁坐了一位五大三粗的男人,个子不高,穿了件黑色紧身短袖,一身腱子肉,浓密的络腮胡布满脸庞,看上去凶神恶煞。
园长蒋凝笑着起身,“予鸣爸爸吗?你好,我是蒋园长。”
宋言秋主动与之握手,“你好,我是秦予鸣的舅舅,他父母都在外地出差,实在没办法过来。”
蒋凝了然地点头,“好的。今天这件事是个意外,受伤的小朋友伤口比较深,只好把你们请来当面解释一下。”
说罢,她回身介绍道:“这位是冯景豪的爸爸。”
冯景豪爸爸板着脸,连起身都没起身,冷冷地应了声。
宋言秋看他一眼,没搭话。
“两位在这稍坐一会儿,陶老师马上过来,具体情况让她给两位解释清楚。”
宋言秋点头,目光转向秦予鸣坐的方向,后者坦然的与他对视,悠然自得地晃了晃头,他刚想开口询问,手机响起微弱的铃声,垂眸查看,屏幕上显示着“姐”。
他按下静音,“不好意思,蒋园长,我出去接个电话。”
出了门走远些,他接起电话。
宋暮云:“怎么样?谁的错?”
“我刚到,还没问清楚。你什么时候回来?”
宋暮云:“大概下周,怎么了?”
宋言秋指尖按按眉心,焦虑道:“把你儿子接走,我带不了。”
刚接手第一天就被请来幼儿园,不敢想象接下来的一周要处理多少起这样的事件。还未经历,已经头大了。
宋暮云没有回话,似乎很忙,那边传来嘈杂地交谈声。他也不急,调低音量,将手机拿远些等待着。
眼皮微抬,目光上移,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闯入他的视线。
背光的走廊宽敞整洁,两侧的墙壁粉刷着清新的颜色。
她穿了件鹅黄色的T恤,白色蕾丝蛋糕裙,裙摆很短,衬得她双腿笔直修长。
纤细的身影穿梭在走廊里,成为其中的一抹亮色。
许是剧烈活动的缘故,她双颊微微泛着潮红,皮肤更加白皙透亮。
是她?
宋言秋有些意外,脑海中不禁浮现许多年前的往事。
实验二中元旦庆典,他正在高三的书海中沉浮。
原是不想去看的,奈何舍友非拖着他一起。
到礼堂时开场已经结束,他们选了偏僻的角落落座。
礼堂灯光转暗,舞台上的红色幕布缓缓拉开,聚光灯下,她穿了一件鹅黄色的及膝连衣裙,微卷的黑色长发梳成精致的公主头。
白皙圆润的面容化着淡妆,明眸清澈有神,笑起来会弯成浅浅的月牙状。
音乐响起,她纤细柔软的手臂微抬,高高扬起下巴,旋转舞动,像一只优雅的白天鹅。
后来,他知道——她叫陶溪,在高一10班。
神思归位,手机里传出宋暮云一连串的呼喊,“言秋?言秋?”
他微微侧身,将手机放到耳边,淡淡道:“不用了,我可以带。”
陶溪看到远处有人便停了下来,手捂着胸口调整呼吸,尽显稳重的向前走去。
经过宋言秋时,他侧着身子打电话,她有些好奇,忍不住瞧一眼,又瞧一眼。
方才隔着远与他对视,总觉得莫名熟悉,奈何她近视,戴得隐形眼镜度数低,没能看清。
与他擦肩而过,她推门进了办公室。
刚坐到秦予鸣身旁,门又被推开。
她闻声去看,刚才的男人已站在门口,修长的身姿挺拔如松,鼻梁上架了一副银丝眼镜,镜片后望过来的眸子漆黑如点墨,水波不兴,微凉如梦。
她愣了一瞬。
这人……她认识的。
是宋言秋。
他是秦予鸣的爸爸?
可是他明明姓宋啊,难道秦予鸣跟着妈妈姓?
原来他都已经有孩子了。
想来也差不多,他那么优秀,追求者从临城排到法国,成家是会早些。
她忍不住再次打量他,竟意外的撞上他的视线。
被抓包了!
他认出她了吗?
应该认不出了吧?毕竟隔了11年,容貌总会有变化。
不过他倒还是老样子,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总能让人陷进去,五官轮廓褪去青春期的青涩,变得利落分明,认真凝视时目光冷静理智到可怕。
似乎还高了些。
她垂头思忖,得有个185了吧?好高啊……
蒋凝:“陶老师?”
陶溪意识到自己走神了,立即重整思绪,起身让出位置,却不敢再去看他,“您请坐。”
怕他认不出,又怕他认出。
好矛盾的想法。
她晃晃脑袋,把无关紧要的事暂时抛之脑后,坐到蒋凝身旁的空位处,开始讲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前因后果说完后,冯景豪爸爸避重就轻地开口,“陶老师,您看看,我家孩子伤得可太厉害了。”
陶溪暗暗叹气,冯景豪的父母是班里出了名的难缠家长之一,偏偏冯景豪也不老实,总爱戳戳这个,戳戳那个。
在这之前她都谨慎又谨慎,做什么活动都把两个孩子隔开老远,没承想还是翻车了。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冯景豪先摸别人,但无论起因是何,似乎在外界看来秦予鸣都不占理,毕竟受伤的那方自然会被当作是弱者。
此时冯景豪手臂上的牙印已经消了大半,但一圈都紫了,很是骇人。
陶溪道:“豪豪爸爸,您先别着急,两个孩子确实是闹了矛盾,我们叫两位家长来也是想处理好这件事情。”
说罢,她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宋言秋。
宋言秋似乎接收到信号,清冽的嗓音响起,“咬人确实是我们家孩子做得不对,我会让他给您孩子道歉,但是您孩子也需要向我家孩子道歉。”
刚才他看了眼那小男孩的手臂,伤得确实不轻,秦予鸣是下了狠口的。
“我不道歉,我没做错!是他先摸我的!”秦予鸣奶声奶气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起。
这小祖宗总是添乱!
陶溪稳定情绪,温柔劝慰,“予鸣,豪豪摸你身体也是不对的,他也要向你道歉。可是你咬他也不对,你该先告诉老师,而不是动手或者动嘴。”
她说完抬头发现宋言秋在看她,目光讳莫如深,看不太懂。
她立即慌乱地转移视线,生怕被他认出。
宋言秋转头对冯景豪爸爸说道:“您还是带孩子去医院检查一下,医药费我们来出。”
冯景豪爸爸冷哼一声,明显没出气,还想说什么。
陶溪出言打断,语气和善地对着两个孩子道:“你们两个最乖了,以后都不可以再做这样的事情,互相道歉,再抱一抱,还做好朋友,好不好?”
冯景豪性子软,能屈能伸,主动凑过去给秦予鸣道歉。
秦予鸣则属于吃软不吃硬的主,接下道歉后又礼貌地给他道歉。
孩子和好,家长也不能再说什么。
冯景豪爸爸脸色缓和,先一步带着孩子离开去医院检查。
宋言秋也领着秦予鸣出了办公室,陶溪跟在他们身后。
送两人到幼儿园门口,目送秦予鸣坐上车后座,她在心里酝酿半天的话还是忍不住开口说出。
“予……予鸣爸爸。”
宋言秋握着车把手的指尖顿住,回眸对上她真挚的眼神。
他松开车门,走上前,“怎么了?”
“予鸣很懂事,有个非常好的品质——诚实,但性格过于执拗、冲动,在家还是需要引导他如何平复自己的情绪。”
宋言秋神色微妙,修长的指尖托了下镜框,长睫下深邃的黑眸让人捉摸不透,薄唇轻抿着勾起,含着温润的笑意,“好的。”
陶溪对他奇怪的眼神不明所以,礼貌地点点头,“那注意安全。”
目送他转身,陶溪进了幼儿园门。
刚走没几步,身后忽然响起干净的男声,“陶溪。”
咬字清晰利落,如清泉水流触石时的泠泠之声。
她诧异回望,宋言秋抵在车门处,夏末的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落在他的白色衬衫上。
她一时恍惚,他喊她的名字还是那么好听。
“嗯?”
不对,她怔了一瞬,他认出她了?
宋言秋笑意渐深,“我是秦予鸣的舅舅。”
舅……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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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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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杯桃桃乌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