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海物语 第70章 天才愚者

“鱼竿能借我一下吗？”

李白不假思索的发言让神宫拓也摸不到头脑，但他还是把手边的赠物递了出去，“随便用，不过我还要还给别人，所以也别太粗暴。”

“不会的。”说着李白走至挖掘出的沟壑旁，把鱼竿垂直放下去，在其底部触到那条坚硬的白线后，往竿子与地面持平的位置贴上了一圈透明胶带。

“这里的地面并不完全等高哦，下面的东西也不一定。”大致猜到对方要做什么的拓也提醒道。

“留个比较基准罢了。”

“你包里真的没有铲子或铁锹吗？”

“没有。”

“好吧，看你一直掏出新东西来我还以为是四次元口袋呢。说起来，我刚才的提议你还没发表任何评论。”

“从结论上来讲，我PASS。”

“？”

“寺的方法并不适用于我。”青年直白但语气平淡，不像是想找茬的样子，他蹲下身在近旁未开垦过的地方开始挖一个全新的洞，“仅仅沿着‘龙骨’，姑且这么称呼吧，无论是水平方向还是垂直方向，我都不准备参与了。相对地，我会在除此之外的地方以井字挖掘，和工程队确认地下有无考古遗址的方法类似，深度就刚才在鱼竿上所作的标记。”

“可是你不觉得那样效率很低下吗？”

“确实如此。协助寺，两个人朝着同一个方向一起挖是最快的。”

“那么为什么不这样做呢？”神宫拓也突然止声。

但李白没让对方的犹豫残存太久，“我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如果说我们之间有谁能找到出去的方法，我想那个人只会是你。无论是卡斯帕尔还是我，都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而已。但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必须拒绝你刚才的提议。世界上本身能够朝着一个目标，靠着仅有的一条线索，笔直走到底的人是极少的。世俗奋斗尚有无数经验可供参考，但在更抽象的思维与意识的领域里，抓住黑暗中那一点灵光的只有凤毛麟角。”

“可那是一般而论的普世现象吧？你不觉得我们现在的情况已属特殊了吗？既然你相信我的话，更加应该特事特办。”

“我明白。如果这一条线索就足以引导我们至出口的话，我非常乐意帮忙。但是，”李白说：“我必须为之后的事做准备，也就是万一龙骨延伸至一半中断的时候。”

“到时候再想不就好了？船到桥头自然直。”

“想法和实证之间是存在时间差的。届时恐怕就太晚了。”

“你是想说你现在所做的是为了未来的我？”

“是的。”李白坦言，“为了不让那颗聪明的大脑冷却下来，为了能够没有任何犹豫就尝试下一个方法，我必须为你衔接上那段空隙。不然的话，你为什么让卡斯帕尔躺在那里呢？我和他所做的事是一样的，排除掉那些灰色的干扰项。”

“但是如果你挖了很长时间都没有任何结果呢？”神宫拓也问。

“那我就继续挖下一个地方，直到有东西为止。”

“遇难者在沙漠里找水喝的故事你知道吗？”神宫拓也在沉默了几秒后继续开口，“有的人随手一挖就有甘泉涌出；有的人至始至终都挖错了位置；有的人深挖一个洞到底，却在只差一口气的时候放弃；有的人挖了好多坑，却都因为太浅了而与地下水失之交臂。结果到最后，能喝到水的究竟是哪些人呢？”

“运气好的人。”

李白的回答让神宫拓也意外，“我还以为你会算上坚持的人。”

“那种情况下，光坚持是不够的，还必须是好运的笨蛋才行。”李白说，“毕竟第一铲挖下去的时候，没有人知道哪里一定有水。在那之后才是坚持的问题。”

“那诗人你觉得你是哪一种类型？”

“坑挖得又深又多的人吧。”

“并没有这种选项啊。”拓也服气，“某种意义上你还真是一个可怕的人。我现在稍微能够理解那个百分百完成任务是怎么来的。”

“哪里？我只是一个很普通的人而已。既不是天才也不是神棍，家里没有矿，也不用继承什么产业。”

“正是因为没有特殊的地方才更加让人感到可怕。为什么能够在他人动摇乃至放弃的时候坚定至此呢？”

“因为我太平凡了，所以才不用担心失去什么天赋的东西吧。与身俱来的能力是礼物也是负担，只有背负着的人才会被深深刺痛，而他人的赞美让其更加沉重。”

神宫拓也一瞬蹙起了眉，很快不自然的神色又缓和了些，然后说出了不知是早已就得出的还是刚刚才沉淀的结论：“最后活着的是仍喘着气的人。和是天才是愚者没有任何关系，如果非要算上运气的话，渴死之人一开始就把命给赌上了。”

“那确实是唯一的条件。”诗人原原本本地收下这句话，任其沉没，直至足够深的地方，才爆裂开来，像一记无声的惊雷。他再抬头时，余光里的神宫拓也已重新把自己的身子半埋坑洞，仅在水平方向上傍着线索挖掘，放弃了独自垂直向下的深究。

而就在青年恍神停下来的间隙，也又有沙往凹坑处回落，轻薄地覆在他的手掌上。于是，李白把它们拨开，回落，再拨开，再回落，更快地拨开，更快地回落。

这是一种徒劳吗？不。那是渴死之人的道路。

不管沙子滑落多少次，不管眼前空无一物多少次，他的这双手都会再次插入没有温度的微尘里，重复着渺小坚实近似愚笨的努力。

“我们会在未来某一点相遇吗？”

面对他不禁脱口而出的不确定性，小天才回答他的却是诗意：

“我们已经相遇了。”

就连对方自己都笑了，“等界人醒来的时候，我们三人就一起出去吧。不过如果我们这边更快的话，就直接把他拍醒吧。就是可惜了实验结果。”

“不知道卡斯帕尔现在在做什么梦呢？”

“没准是老鼠。睡前最后的晚安童话。”神宫拓也无心地说道，“而故事里最先死的总是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