箱海物语 第51章 祝福（4）

“你们在讨论什么？”和背后脚步声一同响起的还有柯林的话音，金发男人把左手搭上了我的肩膀，而另一只呈对称姿势搂住神宫拓也脖子的手正被某人颇为嫌弃地打掉。

“说你去年的礼物拿了什么呢。”小天才没好气地说道。

“我吗？”柯林笑，“圣诞老人像。”

“肯定是许了什么大到不着边际的愿望吧。”

“不，我只是写了一句话而已。”

“谁写的不是一句话？”拓也问，“那你写了什么？”

“不告诉你。”柯林捉弄对方，“想知道的话你可以把这个作为今年的愿望写上去。你会得到这份被转交的‘礼物’的。”

“不了，谢谢，我没兴趣。”拓也当即面无表情地拒绝。

“那小绵羊你呢？”

柯林低头瞥了一眼我手里仍是空白的卡片，“你的愿望决定了吗？”

愿望是用来决定的东西吗？

我不太喜欢这种被催促的逼问，于是下意识往前一步挣脱对方。

“没有。”

“那就慢慢思考吧。”柯林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手，“不用今天就许愿。如果到最后来不及把卡片扔进信箱里，扫圣诞活动邮件里的二维码也可以提交，只是没什么仪式感罢了。”

“谢谢，我会考虑的。”

“话说小绵羊，我的新发型怎样？”柯林把话题一转，“你是在场唯一没有感到惊讶的人。”

“挺好的，很清爽，很适合你。”我说，“但是我想日冕也没有。”

你能看到笑容在柯林的脸上凝固了一秒，但也只是一秒，男人就接着答道，“原来是这样。”

“会议后我想找你聊一聊。”

“工作还是私事？”

“多多少少混杂了一些。”

“这倒令我很意外。”柯林一瞬露出了讶异的神色，抬高的眉慢慢沉落，“那么就在会后见吧。”说着他转身离开，在pandaman耳边低语了几句，两人就正式主导了会议的进程。

和之前一样，每个人先各自回顾手头上负责的项目进程。除去自己准备的报告以外，年末还会收到一张类似于“坏账”的清单表格，即花了钱但未能回收的物件。据说是三色堇之会的老板早年云游各地向不少艺术家预订了作品，原计划合同约定期限一到就派人去取回，但艺术品不是普通的商品，资本家想要买断艺术家的未来是残酷的下注。自然有能按时完成的人，但也有遭遇变故不再具有创作者的能力，或在追求极致的道路上心灵先受到挫折的情况。

譬如，现在我眼前纸上所载的两个名字：一位是峡谷风景专长的水彩画家，因在盘山公路上遭遇车祸意外而在医院病床上长睡不醒；另一位则是有民间宗教信仰的木雕作者，认为始终无法超越过去的自己，久而久之彻底丧失了信心闭门不出。甚至在逼近的死线前，后者仍在付出巨大的努力，变卖房产搬进仓库，终日与木屑为伴。虽然他一直有产出象征各大自然元素的精灵像，但他觉得没有一件是满意的。就在他穷途末路，打算放弃神灵转而描绘他的缪斯即他的人类胞妹时，刻刀却在他雕刻面容的那刻突然断裂，他就此大病一场一蹶不振。作为人的他现在还活着，但作为艺术家的部分，不说死也已经奄奄一息了。我最后见到他是今年年初，那时老板已经准许了无限延期，但每当想起那个躲在门后的形容枯槁的身影，我就隐隐预感，十二月的清单上一定又会出现那个名字。

但是在座的成员里，也有将那张纸清零的存在：李白，那个100%完成任务达标的人。他不卑不亢地接受了pandaman的简单赞扬，面前的桌上依旧摆放着一杯珍珠奶茶。而医生和□□千金，平日里一个忙着救人一个杀人不眨眼，会里身担的工作本就不多，今日也没什么想要特别发表的内容。至于向来抱着看热闹心态参加会议的IT人员神宫拓也，却千年难得一见地被点名批评了。他本以为槛曡计划的事情不会露馅，但由于我和为他检查身体的弗莱明医生都在后续报告里提及了此事，他被警告了不准再擅作主张冒险，而是身居后台时刻保持联络。作为同行者的我，自然也有了连带责任。不过此次以身犯险并非一无所获，至少让大家知晓了纳什?洛克哈特，这个同行竞争者。

在我汇报完后，戴着熊猫头套身穿工装的pandaman继续说道：“正如卡斯帕尔所言，正在追寻‘D’的并不只有我们。艺术商、走私贩、考古学家、邪教徒、神秘学者或其他团体成员，这些身份不管真实与否，我们今后将有非常大的几率遇见他们。近日，有不明来源的人士一直在散布有关‘D’的传言，除去部分过分夸张、诸如黑魔法一般的描述，与我方的认知基本一致，尤其是‘海箱’的苏醒和必定由钥匙来开启这两点。自那以来，黑市上也有不少据称是‘D’的作品流出，皆以天价出售，不少觊觎利益的法外之徒已经蠢蠢欲动。可实际上，这里有一个问题：其真伪尚无明确的鉴定方法。”

“但是此前鼠王魔笛却被直截了当地排除了？”拓也发问。

“是的。”pandaman点头，“‘D’没有一贯的创作风格，作品也不局限于某一个领域。甚至其是不是人类，活了多久，是个人、家族、还是师徒传袭的称号，我们都一无所知。这或许听起来有些胡闹，但对我们探寻者而言，它所代表的含义很简单：那就是我们无法从活动时期、使用材料和社会文明发展程度来断定一样东西是否出自D之手。其唯一的特征就是拥有使人发狂、改天变地的魔力。但是究竟怎样的程度算是让世界发生了改变？这是一个非常相对的概念。在靠星星判断方位的原始雨林里，指南针就是这样的东西。对冷兵器的社会而言，火枪火炮就是那个可怕的魔法。甚至一个被容器尘封的不属于本世纪的远古病毒，就能致使上万人死亡。所以如果围绕后者展开联想，它几乎是无穷无尽且无根基的，而放眼前者，不免能够让人抓到些许实在的痕迹。历史上不乏使人疯癫发狂的魔性作品，也许是一本书，一幅画，一个装置。只要有人见证和听闻，它就会被记载被言说。就算大多遭遇了岁月的湮灭，仍会有幸存的少数为那些消失了的发声，被一直铭记下去。可是那些耳熟能详的作品，无论问谁，都不会说它属于‘D’。这是为什么呢？”

对面的李白举了下手，“和鼠王魔笛的情况异曲同工。”

在众人的注目下，诗人继续说下去，“因为已经有人先署名了。魔笛就是老哈梅林的作品，确有此人，且生平可寻。”

pandaman同意对方的回答，“是的，我们有这样一个简单有效的办法，并非完全寸步难行。”

“这就和声称对袭击负责的恐怖组织是一样的吗。”拓也问，“但真的就不存在更标志一点的可视的特点吗？”

“曾经有过。”方才就寥寥几句带过搜查进度的柯林此时却说话了，“之前苏菲教授一直在解读半本我们认为是‘D’的手记的古书，里面提到了在作品完成后会在其底部写上了字母D的内容。所以当时我们认为，‘D’的署名就是‘D’且就是那本古书上的字迹。”

为何我从未知晓此事？

“然后发生了什么？”我不禁发问。

柯林苦笑了一下，“我们偶然觅得了另一本推测是D的残缺的手记，上载了一种仪式用的草药配方和烧制流程，但是是由截然不同的字体写成。没有提及署名，从纸张分析与上一本书的年代也相隔甚远。”

“但是你们怎么知道那就是D的手记呢？”拓也不解，“也许这两本都是假的呢？”

柯林也不生气，“改日你们读一下便知。”

“是类似《黄衣之王》的东西吗？”李白吸了一口奶茶说道。

“差不多。”柯林苦笑，“不过没有那么不可名状，也不是什么剧本。只是读完会让人很不好受。”

“那更像是菜谱？”神宫拓也揶揄道，“把四分之一的鸵鸟心脏浸泡在曼陀罗的汁液里三天，然后再与去了脑袋的青蛙大火熬煮，直至泛出不祥的紫光……”

“如果真有的话，还请小天才分析一下其中的化学成分。”柯林笑，“让我们看看那是否是能引起天地剧变的绝世毒药。”

“那当然了，我接受你的挑……”话还没说完，神宫拓也就咬到了自己的舌头，这封半吊子的对决书就在痛苦的呜咽和咳嗽声中终结了。

pandaman没有错失这个时机，继续把话题带回正轨，“虽然现在无法证明D的作品一定有D的署名，但诸位在搜寻时或许可以重点考察一下这一特征，以便日后能做定论。至于刚才主教所提及的手记则收藏在位于另一个区的私人图书馆中，想要阅读的成员随时可以预约。”

“好——”除了李白和神宫拓也，其他人不是仅点头就保持了缄默。而弗莱明医生仍奋笔疾书，认真做着会议笔记。

“请问诸位还有其他疑问吗？”pandaman总结陈词，“如果没有的话，就散会。然后提前祝各位圣诞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