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他者能够理直气壮地表达自己的欲求。
我……他者遭遇不公时奋力抗争哪怕手段勇莽天真或鄙夷下流。
我……他者站上讲台以断了的粉笔继续谱写被禁止的歌谣。
我……他者听任血液沸腾的声音遵循暴力原始的呼唤。
我……他者用一整本书恬不知耻地描绘自身堕落的历史。
我曾经以为那空缺的感情是胆怯,到头来我才发现是如火燃烧的嫉妒。因为我没有那种勇气,质疑的勇气、反抗的勇气、叛乱的勇气。巨像让我眩晕,巨响令我恐惧,即便面对自己,我说的也不总是实话。纵是追求真诚,其心也不纯粹,只是借返璞归真之名好免去猜忌,让贫弱的双腿也能在激流中稳站。没有统一的意见,互相推辞的诡辩,什么都是,什么也不是,命令它们这么做的那个人也是如此无法把自己从浑浊的大多数中分离出一个明晰的轮廓来。
所以在需要他承担责任的时候,他首先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仿佛一个人独处时,他能少受些良心的折磨,而忘记了不管行至何处,他都是那具单薄的身体孑然的影子。许久,他想起了朋友,而他渴望的那只手正是他曾经拒绝了的那一只,于是每日清晨他偷偷把早饭做好煮上咖啡,披上外套街头闲逛,开启盲目的逃亡。深夜,他重新避开室友耳目回到自己的梦中,与他作伴的是一条在冬日复苏的蛇,那个曾在雪原里告诫他安静又偷出闪电暗喻的造物。
嘘——
它爬上了他,沿着大腿向上攀附,又缠过腰到达脖颈后收紧腹部,挤出喉咙深处连求饶都发不出的空气。
每一日,那条蛇如期造访,正如他所希冀的那样,每一日,他在梦中被绞杀窒息而亡,精疲力竭地起床。那不会是预知。
因为没有人能够像那样死上千百回。
到后来,它甚至不再是一条蛇的形状,起初化作蛇只是为了被更好地接纳,当其存在为人熟知时,它便幻化成了别物,膨胀出角的脑袋下躯体分裂出细而坚硬的四肢,能把爪子深深刺入皮肤里不至脱落。
没有名字的怪物茁壮成长着,越来越大,直到某天,就连他清醒时都无法承担其重量,只能躺在床上喘息。
就在黑暗持续蔓延的时候,神宫拓也豁然打开门,射进了一道光。
“医生他回来了哦。”说完青年又转身离开。
刹那间,我终于清楚了一件事。关于怪物,关于怪物的名字。
是罪。
但我无法把它踩在脚下,只能背负着它生活。
我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慢慢收紧指节。在苦痛的间隙,我再次看见了它的踪影,自遥远的雪原深处传来嘘声阵阵……
那是花从我的世界消失后,唯一的遗产。
但是更近旁更剧烈的震动却中止了我的追忆。
确认了联系人后,我接起了电话。
“吃饭吗?”与青年的话音一同响起的还有呼呼的风声和喧嚷,他似乎走在很热闹的地方。
“……什么时候?”
“现在。”
“现在?!”
“那么一小时后见,饭店地址发你手机。我先去排队。”
“等等……”但是对方不给我辩驳的机会就结束了通话。看着发亮的屏幕和消息弹窗我叹了口气。对方的话应该也不会太为难自己。
没办法,就去见个面吧。
话虽如此,提前一小时相约无论怎么看都属于事出突然。出地铁站后一路小跑我才勉勉强强赶上了赴约的时间。
牛油火锅店入口附近的空气里飘散一股鲜香的辣味。丸子头的青年一身灰长大衣,从等候的位子起身,鼻子被冻得微红。头发也许是又长了些,比上次见,又多了两根卡子固定住碎发。
“抱歉,不小心乘反了地铁。”
“刚叫到号,我们进去吧。”
屋内的热气比我想象得更甚。才落座我就迫不及待地开始脱外套和解围巾,也正是在此时,双手捧着茶水的诗人目光紧锁住了我脑袋稍稍往下的地方。猛然意识到他在看什么的我,微微一怔,不知从何说起。
正当我决意坦白时,李白抢先发问了。
“鸳鸯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