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宫拓也去找见波界的时候,后者仍趴在阳台的栏杆上吹风。九月底的波士顿气温只有十几度,虽说对方裹了一件暗红色的加绒睡袍,但在拓也看来,还是觉得单薄。消瘦的界总给人一种柔弱的印象,仿佛风随时就能把这个像纸一样的男人吹下楼去。
听到他的脚步声,黑卷发的青年回过头来,鼻头已经被冻得发红。“怎样,结果出来了吗?”
“出是出来了,但是没有必要了。”拓也说道。平静的陈述里没有一丝怜悯或遗憾的语气。
界的嘴唇微微翕动,半晌才挤出一句:“辛苦了。”
“你要看新闻吗?电视里也刚好在播。”
“不必了。”青年长长叹了口气,“反正很快各大版面铺天盖地都是同样的消息。”
“你要进屋吗?”
“怎么了?”
“你看着有点冷。”
“没事。”见波界重新把头回过去,看向有些起雾的远方,“让我一个人待着就好。”
“那你还要看结果吗?”
“不用了。拓也,谢谢你。”界的声音瞬间又疲惫了几度。
“但至少船名你要听一下吧。”
黑卷青年犹豫了几秒,“你报吧。”
“是RAIKI,R-A-I-K-I。”
“日语吗。汉字呢?”
“这就是有趣的地方。官方并没有写出正确的写法。界人,你是更喜欢来期、来機还是楽生呢?啊,你听起来是一样的。分别是一期一会的期、机会的机和稍微有些生僻的念法写作极乐的乐往生的生??”
“拓也。”见波界出声打断了对方,“这不有趣。”
“是吗。”神宫拓也撇了撇嘴。“那我先回屋继续睡觉了,电脑开着,你想看就看。没什么事的话就别喊我了。还有半年份的抹茶你不要忘了。”见波既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只是伸出右手在空中挥了挥,表示知道了。
等神宫拓也再次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他有些饿,所以先去了餐厅,发现桌上没有吃的,于是跑去厨房打开冰箱,里面除了牛奶、鸡蛋,没有其他东西。再掀开灶头上的锅盖,空空如也。就连垃圾桶里,也不见撕下来的食品包装袋。
“界人,你在吗?界人?界——”
卧室和厕所兜了一圈都没有见到对方的踪影,心里想着“不会吧”的神宫拓也去了最后一个地方,还是早上的那个阳台,还是同样的见波界倚着栏杆站在原来的位置上。
这家伙到底待了多久了啊?!
“拓也你醒了啊。”寒风中的界微微发抖,“抱歉,饭我没有做。你点外卖吧。如果可以的话,帮我也点一份。”
“哦。”拓也点了点头,“不,界人你在做什么?”
“如你所见,吹风。”
“从早上五点到现在?啊,也不是。你原来看了新闻啊。”
察觉到拓也视线的见波界,把手机放进了睡袍的右侧口袋里,悄悄地用食指按下了锁屏。他莫名感到了一种生活中随处迫近的不可回避性。无论他怎么躲藏和不情不愿,还是会被看到、被捕获、被证实。面对的是事件也好,室友也罢,在梦中在现实里,他都赤身**似的毫无防备。
“在你离开不久后推送就发来了。”
琉球群岛西南方向。当他看到那行字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已经逃不掉了。白底黑字,惊叹号省略号,噩耗加之质问,不断上涨的死亡人数在刷新中变得越发数理和无机质起来。他就像是编剧一样知道故事的结尾,却又无法拖动影片的进度条,最终连他自己也是参演的一环,人形的会走动的镜头,准时到达特定的轨道,而名为记忆的数据就储存在他的大脑里。
“拓也,我好像累了。”
“那你快去睡觉吧。饭我来准备好了。”
“不,不是那种意义上的累。我只是??累了。”斟酌半天还是同一个词,见波说着自己都笑了。
“界,这不是你的错。”
“我知道。谢谢,拓也。只可惜这是天才也帮不了的事情。”见波低头思忖了一会儿,“帮我买点酒吧。”
“你不是不能喝吗?”
“偶尔也试一下吧。看看到底是谁先杀死我。”
“我拒绝。我是不会同意让你把这里变成凶宅的。”
“刚才是谁往我牛奶里加咖啡的。”
“那个死不了吧。”
“你下次千万别喂别人吃过敏的东西就好。”
“那你有什么过敏的吗?”
“猫毛,还有小天才吧。”
神宫拓也一时语塞,他被一个快冻成狗的社畜一本正经地调戏了。他正想说些什么反击,却见对方朝他走近了一步。
“拓也。”
“什么?”
然而青年在念完他的名字之后就突然失去了意识,若不是他眼疾手快一把揽住,前者就要直直砸向地面脑袋开花。
趴在他身上的界紧闭双眼痛苦地喘着气。平日苍白的脸上因病透着异样的红色。隔着衣料,他也能感受到对方身体传来的滚烫温度。毫无疑问:青年发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