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意渐盛,男女们出行的便也少了起来,就连打官司,能私下解决的,都懒得再来县衙升个堂了,也挺遭罪的。
这一日阳光正好,倒是难得的好日子,白林两人的婚事也是在这一日举行,早上起来,苏七便看见一只喜鹊儿从苏玉青的屋前飞了过去,不禁笑道:“这喜鹊果然有眼光!”
于是急忙端着水伺候苏玉青洗漱。
街上行人并不多,只是前去参加婚礼的轿子马车倒是不少,苏玉青眯着眼睛靠在褥子上,咕噜咕噜的声音传进耳朵里,除此之外倒是听不到半点其他的声音。
苏玉青的马车刚停在府门前,就听见一阵笑声,女子的声音很是娇俏,却也有些熟悉。
苏七掀开车帘,扶着苏玉青从马车里出来,一抬头,正对上旁边的马车中下来的人。
紫衣金带,玉冠束发,狭长的眸中盛着笑意,并不看不清其中情绪,手上持着一柄扇子,苏玉青扫了眼扇面上的字,云淡风轻的移开视线。却忽然间,被人叫住了脚步。
“呀,苏大人?”
沈齐旁边站着一女子,红衣长裙,眉眼上挑,一脸的跋扈模样。那女子站在沈齐身旁,斜眼打量着苏玉青,却也并不见礼。
苏玉青的视线淡然的从她身上飘过去,如寒风刮过,顿时惊的女子心头一颤,莫名的竟有种畏惧的感觉。
倒是沈齐,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和灰尘,目光一瞟,看到苏玉青,嬉笑道:“苏大人来抢亲?”
苏玉青眸光微沉,抬步绕过沈齐,“今日宜嫁娶,忌纳畜。”
沈齐本是例行询问,却没想到苏玉青竟然出口骂人?顿时心中大怒:他丫丫的,这货竟然出门真的还翻黄历?
等等,宜嫁娶?白若飞嫁人了。
忌纳畜?
这不就是拐着弯的骂自己啊!!
想到这,沈齐顿时又好气又好笑,放眼整个曲县,敢骂他沈齐的人,这还真是头一个!!
想到这,沈公子的倔性子又上来了,追在苏玉青身后问道:“你把话说清楚,本公子怎么就畜生了?”
苏玉青立在林府门前,身后跟着沈齐,苏七和沈石头两人同时递上喜帖,送上贺礼,又同时互瞪一眼,各自冷哼。
苏玉青直接进了府邸,沈齐不耐烦的甩开巴巴的拽着他的骆洛,跟在苏玉青身后,一心想要跟苏玉青掰扯明白这个关于畜生的问题。
许是从来没人见过沈齐沈公子跟在人身后的,且还热络的说话,顿时不少人的目光就变得暧昧起来:沈公子这是有事情啊。
苏玉青忽然停下脚步,后面的沈齐差点一头撞在她的背上,幸好及时刹车,见苏玉青停下来,不禁扬起脑袋,大声质问道:“苏玉青,你若是给本公子说清楚了畜生的问题,本公子今天就放过你,否则,本公子就纠缠你!”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沈公子要纠缠苏大人?
众人又是一阵微笑,这中间果然有事啊。
苏玉青转身,略带厌恶的的白了眼沈齐,一字一句道“聒噪。”
“聒噪?我?我聒噪?”
沈齐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一脸吃瘪的模样,居然说他聒噪?别人整日里想着法子的跟他搭讪,如今竟然被嫌弃聒噪?
所有的人都装聋作哑,默默的听着这沈公子和县令大人的二三事。
此时骆洛也跟了进来,正好听见苏玉青说沈齐聒噪,顿时那个心中气愤啊,瞪着苏玉青怒斥道:“你怎么对我沈哥哥说话的呢!!”
沈齐扭头没好气的看了眼骆洛,“安静!聒噪!!”
被沈齐这一声喝住的骆洛懵逼了片刻,随即委屈的看着沈齐,瘪瘪小嘴,可怜巴巴的抽搭了两声,见沈齐不理会自己,只得闷着头,去了后堂。
众人见苏玉青来,急忙凑上来攀谈,苏玉青依次礼貌的回了众人,这才施施然落座,沈齐讨了个没趣,摸了摸鼻子,转身霸道的坐在苏玉青旁边的位置,不屑道:“本公子懒得跟你计较,有伤风度!”
苏玉青懒懒的睨了眼沈齐,端起酒杯抿了口茶,并不说话。
只是今日这日子,虽说正主是白若飞夫妇,可因为沈齐和苏玉青的到来,让这正主都不禁黯淡了许多。
众人敬完白若飞夫妇酒,便都来与苏玉青敬酒。
毕竟这曲线的父母官,怎么也得有意思意思吧。
可苏玉青却来者皆拒,不饮半口。
这种做派,倒显得清高。
“苏大人,我等诚心与您结交,您这样就太不把我等放在眼里了。”
其中一山羊胡子的中年男子有些不悦的端着酒杯,大有今日你要是不喝,我就这么举着的架势。
苏玉青并不想理会,只端着茶杯若有若无的饮着茶,抬头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嗯?
嗯是什么意思?
众人又是一愣,这县令果然很难搞啊。
而此时坐在一旁的沈齐突然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看着苏玉青,回头对那些人道:“各位世伯,有句话叫做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苏大人这般俊俏的人,入眼之人当然是风流潇洒放荡不羁的俊俏之人,你们都一把年纪了,强行入眼也不是回事不是?”
虽听着像是在帮苏玉青说话,可其中的暗讽苏玉青也是听了出来,讽刺她放荡不羁?
苏玉青不禁莞尔,抬头看了两眼沈齐,复又起身对那些人道:“诸位若是诚心结交,又何必咄咄逼人?”
“我等不过是想敬苏大人一杯酒,苏大人不给面子?”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酒杯递到了苏玉青面前,就差直接塞进苏玉青的嘴巴里了。
苏玉青伸手拦住酒杯,眼神一冷,冰霜般的视线冷冷的划过那人,吓得那人手一抖,差点将酒水洒了出来,气势不禁弱了几分。
苏玉青一勾唇,淡然道:“既是敬酒,却未见敬意。”
那人的酒被拦住,苏玉青的气势又太过凛冽,他又不敢进一步上去,本以为是个好欺负的小白脸县令,却不想还是个厉害的,想到这,那人就有些懊恼,狠狠的将酒杯撤了回来,往桌子上狠狠一放,里面的酒水尽数洒了出来,打湿了红色的桌布。
“苏大人,你这是要摆官架子了?”
在他们看来,苏玉青才来曲县,就该见着他们低着腰走路,却不想苏玉青竟是个不怕事的,挺直了腰板藐视他们?不给点教训看来是不行了。
苏玉青看了眼其他连话都不敢说的客人,还有很是为难的林怀之,于是起身朝着众人抱了抱拳,扭头对那人说道:“这位兄台似乎弄错了,今日新人大婚,兄台紧抓着苏某喝酒,不知是何意思?”
“我这是瞧得起你!让你喝杯酒,是给你面子!!”
那人冷嗤,眼中满是鄙夷,说完,还扭头朝着身后的人笑了笑。
下一刻,却忽然见苏玉青端起桌子上的酒,笑道:“承蒙厚爱。然,苏某的面子,你给不起。”
苏玉青说着,手中的酒杯忽然掉在地上,摔碎了开来,酒洒了一地,周围的人脸色各异。
那人被苏玉青的一番话数落的很是没面子,正要上前去跟苏玉青揪扯两句,却突然发现苏玉青已经转身要走了。
而他身后,突然被人狠狠用力推了一下,耳旁传来一句:“闪开。”
那人白眼一翻,一扭头不满道:“闪什么——·”
可话还没说完,忽然觉得肩头被人一撞,整个人转了个圈,摔在地上,这才发觉,刚才跟他说话的竟然是沈齐,推了自己的,也是沈齐。
而苏玉青已经走远了。
“你,你——·”
那人瞪圆了眼珠子,指着苏玉青的背影气得话都说不顺畅了。
此时沈齐从桌子上拿起个果子,瞄准了那人的嘴巴,投壶般的掷了过去,快准狠,那人眼珠子翻了翻,果子卡在喉咙里,出不来下不去,直憋得他整个人脸红脖子粗,却还得朝着罪魁祸首沈齐嘿嘿傻笑。
“本公子如何?”
沈齐一脸坏笑,一脸无辜的看着那人,似乎在等他接下来的话。
那人纠结了好一阵,却是半句话都没说出来,捂着嘴欲哭无泪。
沈齐扭头看了眼林怀之,笑道:“苏大人可能尿急,回府去解决了,你们继续,继续啊。”
林怀之回以一笑,泰然自若的跟人敬酒。
苏玉青走了,沈齐公子开始思考人生了,抱着胳膊手托着下巴,思量片刻,感慨道:“本公子一个孤家寡人,为什么要来参加别人的喜宴?疯了,定然是疯了。”
于是不等那些人反应过来,沈齐也甩了甩手,也不管人家喜宴才开始,走了。
等到沈齐出去的时候,府门外苏玉青的马车还未走,苏七见到沈齐出来,没好气的瞪了眼他,眼神中满是敌意,“我家公子找你。”
沈齐嫌弃的冷嗤了一声,瞥了眼苏玉青的马车,“找本公子做什么?本公子聒噪,更何况,本公子只喜欢被姑娘找,你一个大老爷们,对本公子有企图也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啊!!”
车帘从里面被掀开,露出苏玉青那张精致的脸来,看着沈齐,道:“今日确实不宜纳畜,别无他意。”
这是在解释。
沈齐目光迥然的盯了苏玉青半晌,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无趣。就是为了告诉本公子你是看了黄历出门的?”
苏玉青微微颔首,“嗯。沈公子身边带着母老虎,是为不宜。”
带着母老虎?
沈齐脑子一转,就知道苏玉青说的是骆洛了,当即哭笑不得,原来这苏玉青今日说的人不是自己,而是骆洛?
但是,那丫头怎么就得罪了苏玉青?
沈齐想不明白,抬头看着苏玉青,“谁告诉你是本公子带着她的?赶都赶不走的苍蝇,本公子总不能一巴掌拍死她吧?”
苏玉青老神在在的拿起一旁的书,淡然道:“也无不可。”
“你——·”
不知为何,沈齐总有一种又被苏玉青骂了的感觉。
赶不走的苍蝇?那自己是什么?
臭鸡蛋?
沈齐气急败坏,可苏玉青又是从容淡定,就像是一盆冷水泼在了燥热的心头的感觉,沈齐深吸了几口气,咬牙切齿的瞪向苏玉青,警告道:“等着吧,曲县的世家大族可不是这么玩的,当真骨头渣都不剩!”
说完,沈齐直接翻身上了沈石头牵过来的马,扬鞭策马离去。
苏玉青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公子,别理会那人!”
苏七说的,是沈齐。
而苏玉青此时想的,就是沈齐的那句话,曲县的世家大族,她既选择了不予苟同,那么就注定要承担后果。
只是不知道他们会选取什么法子罢了。
良久,苏玉青长舒一口气,对着马车外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