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弦不假思索理直气壮道:“可我没带钱。”
空气刹那静默,修璟凝着清弦,浅淡无波的眸中漾起清弦看不懂的涟漪。
清弦顿时心虚,以为他不想给,正要改口说打欠条。
修璟道了声“好”,旋即从怀中掏出芥子囊,看也没看地扔给洪渊。
“哎?”清弦眼睁睁看着,瞪大了眼,想伸手捞回来,又不好意思到洪渊怀里抢。只能向着罪魁无声地张嘴,“你也不点点?万一我还不起怎么办?”
“那就欠着。”修璟道。
洪渊见证了整个过程,满是嘲讽地轻哼一声,食指和拇指并拢,拎起芥子囊摇晃:“这算什么?”
“刚才不慎毁了你家一间房。”清弦这会儿语中倒是带了一丝真切歉意,“估计你家侍卫已在赶来的路上了。”
“是吗?”洪渊扯了一下唇角。
清弦话音刚落,侍卫们便高喊着有“刺客”,列队而来,将此处层层围拢。
“退下。”洪渊向带队的侍卫统领道。
“可这两人来路不明……”侍卫统领满是不赞同地规劝。
“你要不要再看看?”洪渊反问。
侍卫借着灯笼微光看清了前方站着人的脸,脸色齐齐瞬间变化,诡异的沉默瞬间蔓延开来。
有少不更事的侍卫惊呼:“清弦谷主?您为何深夜到访?”
洪渊语气低沉,隐隐含怒:“滚!”
侍卫们慌忙撤退。
“你们走吧。”洪渊拖着布鞋,失魂落魄地转身。
毕竟相识一场,清弦凝着他背影提醒:“逍遥派里混进了身份不明的东西,你还是好好查查。”
“多谢。”洪渊头也不回道。
清弦不再多言,不想成为更多人眼中的热闹,顺手拉着修璟离开。
“抱歉,差点连累你的名声。”等出了逍遥派,行至人迹罕至处,清弦思及刚才的尴尬情境,耸了耸鼻尖不好意思道。
“名声而已,不算大事。”修璟跟在清弦身后半步,任由她牵着走。
“我还以为你们无妄城的剑修都很在乎这些。”
“大概我比较特别。”
天边既白,逍遥城里逐渐人声鼎沸,各家的朝食铺子都支了起来,清弦翕动鼻翼,下意识便松开了修璟的手,闻着香味向前走。
买了烧饼回来,蓦地转身开口:“你刚才用的那一招叫春度花开?你们修无情道的,用的都是这样的剑招吗?会不会有点……”
她思忖了片刻,收回到嘴边的“风骚”两字,改口为:“夸张?”
修璟唇线下压未答,垂眸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默了片刻,方开口问:“你很介意?”
劳累了一夜,清弦正累得慌,三两口便把手中烧饼解决了大半,她咽下口中食物,仿佛只是单纯好奇地问:“你这招,有人破过吗?”
“未曾。”修璟如实回。
“那就好。”清弦爽朗一笑,丢给修璟一个烧饼,又翻出一个新的,转身去买豆浆。
待到吃饱喝足,两人找了一间茶水铺相对而坐。
毕竟只是摊上的茶,水质不是很好,茶叶微苦而涩,清弦抿了一口便撂下:“此番探查,虽没逮着那个黑衣人,但半妖出现的事已经确定。尊上可要回无妄城与诸位长老商议对策?”
“自然是要回的。”修璟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此时便动身?”清弦试探着问,眼中的雀跃就要压制不住。
“不急。”修璟瞥向清弦,语气淡淡地问:“你要杀回马枪?”
“此言何意?”清弦收回刚还洋溢着期待神色目光,脸上挂起笑装傻。心里却在吐槽,一个男人怎么能这么敏锐?
“不打算带上我?”
“尊上何出此言?我这就打算回浮峰城了。”清弦硬着头皮继续糊弄。
“那我送你离开?”
“岂敢岂敢?我自己走。”清弦连连推拒,在修璟的如凝实质的凝视中走出城门。
*
许是因为黑夜不够漫长,日光倦怠久久未从云海中升起。
洪渊回屋后静默地在秦桑身畔躺下。
几个呼吸后,秦桑醒来,坐到梳妆镜前,拿起桃木梳轻柔而细致地梳理一头细密的乌发,而后穿上惯常穿的妃色曳地霓裳裙。
不多时便到了洪渊醒来的时辰,洪渊扶着发疼的脑袋,以肘部支撑身体缓缓爬起来,抬眸便看见镜中秦桑微勾的红唇。
“让丫鬟们进来,我要洗漱。”洪渊起身去取搭在架上的干净衣裳。
“不用了,我来吧。”秦桑挽好发髻,莲步轻移,款步走到洪渊面前,细致地伺候他一件件穿好衣物,然后引他坐到梳妆台前为他束发。
“其实你不必如此,这些让丫鬟做便好。”洪渊凝着梳妆境内的艳丽脸庞开口,语气中多了几分温情。
“反正是最后一次了,没什么打紧。”秦桑绯红的唇角微勾,纤细的手指在洪渊发间穿梭。
洪渊闻言不解,下意识问:“何意?”
“谁让你这般废物呢?连个人都留不住。”秦桑不慌不忙地给洪渊戴上压金皮弁,以金簪贯之,语中皆是不屑。
莫名被骂,洪渊一时不知作何反应,眉峰隆起:“你在说些什么?”
而后以为秦桑也被人夺了舍,起身欲查看,手还没碰到人便被一掌拍开。
“离我远一点。”秦桑满脸嫌弃地掏出锦帕,搽拭刚被洪渊触碰过的地方。
洪渊召出望月刀,刀尖指着秦桑面门:“你是什么人?从她身体里出来。”
“蠢成这样,也不知师姐当初为何会看上你。”秦桑冷笑,轻轻摇晃手里的团扇。
“你把话说清楚。”
“还不够清楚吗?”秦桑团扇后的红唇微勾,染了蔻丹的指甲轻轻剐蹭。
洪渊后脑顿时卷起一阵翻山倒海般的剧痛。
他忍不住双手抱头,按压头顶皮薄处鼓动的青筋,但毫无作用,反而疼痛感越来越强,仿佛有双无形的手正在摆弄撕扯他脑中的经络。
“是你?!”洪渊掀开被冷汗浸透的双眸,怒目直视好以整暇正摇扇扇风的女人。
“我以为她已选定了你,这才屈尊来找你。如今看来都白费了。”秦桑语带惋惜,而后又笑,“不过昨晚她带来的那位新欢看起来还不错,用他的皮囊和师姐站在一起想必更为登对。”
“所以你是为了清弦才和我在一起的?”洪渊满目骇然,惊怒交加,浑身都在颤栗,他究竟领了个什么东西回逍遥派?!
“不然呢?为了你数年不得寸进的修为,还是你不知被多少女人碰过的肮脏不堪的皮囊?”秦桑叹了口气,“谁叫和我师姐有婚约的偏偏是你?夺舍,大概是你唯一的价值了。”
疼痛已由后脑贯穿头顶,并逐渐蔓延全身,洪渊疼得蜷缩成一团,话都说不出。
秦桑像欣赏一个跳梁小丑,施施然靠近弯腰,近距离欣赏洪渊的丑态,“如果不是因为我师姐,我会选择和你这么个东西虚与委蛇?和你待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觉得恶心。不过幸好,一切都要结束了。”
“我要杀了你!”洪渊忍无可忍,召出望月刀,大喝一声直扑向秦桑面门。
然而秦桑不过轻轻旋身,洪渊整个人便瘫倒在了地上,望月刀跟着坠落,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更可怖的是,他发现自己似乎丧失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权,他想抬手拿刀,手却不听使唤地反向挪动。
“多好的一把刀啊,不沾点血,可惜了。”秦桑指尖轻轻触碰望月刀刀刃低声喟叹,而后指尖微动。
洪渊清醒地看见,刚才还僵直的身体坐起,伸手,握住望月刀刀柄,旋即刀刃朝向自己的脖颈。
他浑身大汗淋漓地想挣脱,但无济于事,刀刃越来越近。望月刀似乎感知到了主人的状况,不断发出示警的铮鸣。
“殉情而亡,便宜你了。”秦桑站起身,娇媚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垂眸睥睨。
刀刃冲破了洪渊最后一分自控力,逼近颈部动脉,临近死亡的窒息感来临,洪渊本能地闭眼。
被阵法封禁的房门轰然破碎,一杆银木仓破空而来,击落了洪渊手中刀刃。
“果然是你。”清弦飞身而入,凝向秦桑的目光中有震怒,有失望,万种情绪交织复杂难言。
就差一点!秦桑目光恨恨的落在洪渊身上,而后轻柔地飘向清弦并未答话。
银木仓于空中倒旋而回,清弦以手握住,木仓尖正对秦桑面门,周身杀意弥漫。
秦桑眼泪在框里打转,却倔强不肯低头地质问:“师姐,我是你亲手带大的,你当真要杀我?”
“你以为我不敢动手?”清弦冷笑一声,手腕轻动,木仓尖赫然刺入秦桑右肩胛,秦桑受力后退半步,勉力支撑着未跌倒。
“把术法解了。”清弦银木仓再进寸许,咬牙道。
“若我不解呢?”秦桑不甘示弱,仰着下巴问,“你要为了他杀我?”
“我杀你,只因为你屡教不改,数次犯禁!”
“只要不是为了旁人,我就依你。”秦桑自行后退一步,强行将肩胛骨从木仓抽出,而后睇视仍在地面的洪渊,“可不知道他是否受得住?此术法可解,但若解了,他便会成为一个废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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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二十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