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祖修魔一千年 第67章 小筑夜话

明月妨离开了，但吴岚迹没有走。

冲元子等人以岳寻寻的祭祀大典为由挽留他，还告知岳寻寻之子司清骨届时也会到场。

这是自家弟子的祭祀大典，吴岚迹怎么可能不参加。

舒轶和楼风不知所踪，他已经向地道主禀明罗袖城一案，又传信给远在胜寒之巅的姬识冕，只不过两方目前都还没有回应。

不如一边出席祭祀大典，一边等待他们的消息。

于是吴岚迹顺理成章地留在了扫雪宗。

在扫雪宗地界内，作为宗主的冲元子可谓手眼通天，不知是谁告诉他，吴岚迹初到扫雪宗时欣赏了那片桃桂林许久，观其神色，应是喜爱非常。

冲元子便安排他入住桃桂林中的晚秋小筑。

“咦？”吴岚迹当时正在与冲元子下棋，知晓此事后大为诧异，“晚秋小筑是司清骨的故居，冲元宗主缘何竟将其腾出，让给吴某小住？”

冲元子拈着一枚白子，悠然道：“真正的晚秋小筑早已损毁，现在的晚秋小筑是由第十代宗主主持，在原址上重建而成的，后来第十二代宗主下令，除了司宗主亲至之外，那屋子只允许贵客入住。”

吴岚迹笑盈盈地抬眉：“吴某名不见经传，竟也算是贵客？”

“吴山主太谦虚了。”冲元子一子落定，向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吴山主可是真正的贵客啊。”

吴岚迹笑而不语，桌上袅袅升起的沉香氤氲了他的眉眼，双眸仿佛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薄雾，将眼底的情绪尽数遮掩。

他下意识地撩了一下袖摆，伸手摸了个空后，才恍然想起自己身着窄袖，不必防止袖口扫到棋盘。

面对冲元子略带揶揄的目光，他倒也不觉得尴尬，坦荡地放下手去，从棋罐里取出一枚黑子，毫不犹豫地放在了棋盘上。

“桂花留晚色，帘影淡秋光。”吴岚迹缓缓开口，“晚秋小筑里的那副对联，如今可还在？”

冲元子微微一怔：“不在了，原版损毁后，师祖他老人家倒是想过要重新挂一副上去，可是他邀请了很多当时的名家大家，都模仿不出那种见素抱朴的神韵，久而久之也便放弃了。”

吴岚迹点点头，他只是随口一问，其实心里早有预料。

毕竟那一副对联可是琴棋书画四仙中，书仙王孟楷的真迹啊。

“听吴山主的语气，似乎对晚秋小筑颇为熟悉？”冲元子呷了一口清茶，状似无意地问道。

吴岚迹答：“曾经来过扫雪宗罢了。”

两人心照不宣，相视而笑，棋盘上势均力敌的黑白双龙继续厮杀在一起，直到一炉上好的沉香烧尽也没能分出胜负。

晚秋小筑久不住人，冲元子派弟子里里外外清扫了一遍，吴岚迹当晚才得以正式入住。

吴岚迹在门口站了许久，引路的弟子冷汗都快下来了，生怕哪里得罪了这位宗主亲自嘱咐过要好生照顾的贵客。

好在贵客似乎只是仔细地端详了大门一阵子，就让引路弟子们退下，施施然跨过门槛，独自缓步走入了晚秋小筑中。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吴岚迹的心里翻涌，他的视线里塞满了熟悉的景物，身边却萦绕着陌生的气息。

晚秋小筑霸道地将往昔的记忆从他脑海深处一个一个捞出来，在桂花馥郁的芳香里洗净，在今夜皎洁的月光下晾干。

吴岚迹抚了抚心口，这个位置在隐隐作痛。

自己何时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他自嘲一笑，放下手径直向卧房走去，忽然他脚步一顿，侧过头看向了庭中的那棵桂花树。

和桃桂林不同，这真的只是一颗普通的桂花树，顶多是叶子长得茂盛了点。

“简公子深夜来访，不知有何贵干？”吴岚迹半转过身正面对着桂花树，朗声询问道。

话音刚落，树冠抖了抖，从绿叶间钻出一只黑羽白腹的燕子来，它比寻常燕子还要大上整整两圈，翅尖带着蓝色的金属光泽，煞是好看。

燕子扑棱着翅膀，轻盈地落在地上，化作黑衣墨扇的青年。

正是燕妖简墨。

吴岚迹有些纳闷，都这个时间点了，简墨怎么会突然来找自己？总不能是韦焰色也要来吧？

简墨恭敬地向他行了一个大礼，不整那些弯弯绕绕，直白地开口道：“简墨有个不情之请，想向吴前辈求得一物。”

“你说。”吴岚迹没有扶他，安然受了一礼。

简墨没有起身，弯着腰抬起眼，毫不退缩地直视吴岚迹的双眼。

“我想要八苦剑。”简墨的声音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八苦剑，又是八苦剑！

吴岚迹苦恼地揉了揉眉心，近来围绕八苦剑发生的事情也未免太多了些。

虽然他早就不需要剑了，更没有独占八苦剑的想法，但他也不可能随随便便就将这把神剑交出去。

于是，他不动声色道：“简公子不妨说个理由吧。”

“因为我想变成人。”简墨泰然自若，“妖王大人曾许诺过我，只要我能帮她办完三件事，她就会助我褪去妖身，成为人族。”

到这个时候，他才直起身来说：“我已经完成了两件，而第三件事，就是找到八苦剑并将其交给妖王大人。”

妖王？这是喜儿的吩咐？

空了大师赠剑之时，安喜也在一旁，自然知晓这把剑的存在。

吴岚迹怀疑，安喜根本不想让简墨变成人。若非在机缘巧合之下，明月妨从镜河里捞出了八苦剑，简墨找遍整个凡间也想不到八苦剑沉在河底。

他好奇地多问了一句：“那前两件事分别是什么？”

“第一件事，是将以残害妖族为乐的朱氏一家清理干净。”

“第二件事，是前往穷距原的星垂堡，给魔尊送一封信。”

前两件事都算不上难，简墨的修为不错，杀几个人不在话下；而舒轶和安喜是同门师兄妹，有了安喜的指派进入星垂堡也简单。

因此，不排除安喜真的想要八苦剑的可能。

喜儿你想要八苦剑就来找师尊啊，不能离开永暮渊，叫身边人带个口信也好，怎么一声不吭地交给外人办了呢？

吴岚迹这样想着，心里生出了几分郁闷。

既然八苦剑是喜儿要的，他也没道理不给，一口就应下了简墨的请求。

吴岚迹一抬手，八苦剑就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手中，简墨喜不自胜地双手接过。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八苦剑，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好一会儿。

他还试着拔了拔剑，不出所料地没有拔动。

“多谢吴前辈！大恩大德，日后必偿！”他兴奋地向吴岚迹拱了拱手，整个人轻飘飘的，像是踩在柔软的云朵上一般。

吴岚迹摇头失笑，他的恩情可不是等闲之辈还得起的，不过简墨嘛……

简墨心愿已了，自然是喜溢眉梢，向吴岚迹告辞后，就欢欢喜喜一蹦三跳地离开了晚秋小筑。

都几百岁的妖了，怎么还……算了，妖族的心智确实晚熟些。

明月皎皎，飞银撒霜，吴岚迹轻轻推开卧房的门，门才开启一半，他的动作再一次顿住了。

旋即，他幽幽一声长叹，关上房门转身行礼。

“别来无恙啊，陈门主。”

话音未落，桂花树投下的阴影倏然拉长、变形，从中走出来一个身穿灰色短打的男子，背上还背着一顶破旧的斗笠。

他眼眶深陷，眉骨高耸，眉毛浓且长，这使得月光几乎照不亮他的眼睛。

如果简墨走得晚一些，他一定能认出这个男子就是“三点水”！

三点水，或者说捕影门主陈淼之，听到“门主”二字时心里咯噔一声，不好意思地搔了骚脑袋，快步向吴岚迹这边走了过来。

“吴兄别来无恙……哎呀，你生气啦？”

吴岚迹似笑非笑，答非所问：“我就说简墨是怎么躲过守卫的，原来是有陈门主暗中相助。”

他把“暗中相助”四个字念得很慢，吐字间甚至带着一股足以让陈淼之脊背发凉的寒气。

“嘿嘿，我这不是意外碰上了，就顺手帮一把嘛。”陈淼之尴尬地讪笑了两声，摸着鼻子，目光游离。

吴岚迹的表情很认真：“我不喜欢别人潜入我的屋子，你可以直接闯进来，但绝对不可以偷偷摸摸地溜进来。”

你不是也潜入过别人的屋子嘛！虽然你是去搞暗杀的……陈淼之心虚地握拳放在嘴前，低低地清了清嗓子。

不过陈淼之心知肚明，吴岚迹其实没有生气，只是跟老朋友开一个小玩笑。

虽然他确实讨厌有人偷偷潜伏进来，但还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发火。

“你什么时候到的？”吴岚迹终于忍不住露出了微笑。

陈淼之嘿然道：“昨天下午才到，本以为有机会见识一下晚秋小筑，结果冲元子把我和我家媳妇安排在了阳春居。”

见吴岚迹抿着嘴忍笑，他继续说：“结果呢，今天到处都在传，说有人住进晚秋小筑啦，我就想着过来瞧瞧到底是哪位贵客。”

吴岚张开双臂，眉眼弯弯：“现在可瞧见了？”

陈淼之摩挲着下巴，歪着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通，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副深以为然的模样。

“瞧见了，果然是一等一的贵客，哈哈哈。”

两人相携进屋，在桌边坐下。

吴岚迹取出青瓷酒碗，挑亮了灯花。陈淼之解下斗笠，伸手往里头一掏，竟拎出一坛酒来。

他信手拍开泥封，先给吴岚迹倒了一大碗，再给自己满上。

“呦，极品的青花玲珑瓷？”陈淼之没有急着喝，而是先饶有兴味地端起碗，细细品鉴了一番，“人皇陛下送给你的？”

“不是，是扶摇哥送的。”吴岚迹举起碗和他轻碰了一下，发出如钟如磬的一声悦耳清响。

陈淼之不禁咋舌：“扶摇主人也是舍得，你看，瓷质薄而匀，瓷色亮而润，点染简约却不落俗套。若论价格，单这一个酒碗就值千金。”

末了，他还半是羡慕半是称赞地感叹道：“吴兄可真有一个好哥哥。”

吴岚迹听了这话，柔和地笑了起来：“我不懂这些，我只知道，自己不止有一个好哥哥。”

“嚯，我都忘了，你家兄弟姊妹对你都不是一般的好，哎，可惜啊，我爹娘就生了我一个。”陈淼之爽快地干了一碗，又拎起了酒坛。

吴岚迹纠正他道：“也不能说所有，织霞就不太喜欢我。”

“也对，无论多么迫不得已，玉尘道子他……毕竟是你杀的。”

吴岚迹笑容微敛，没有反驳。

陈淼之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劝酒：“吴兄愣着做什么，快喝啊，这坛是我媳妇亲手酿的百花寐，又香又不会醉人，保管你这一碗下去，什么烦心事儿都忘掉了！”

陈淼之的妻子名唤李如鱼，乃是与画仙吕言若、书仙王孟楷齐名的琴仙，同时也酿的一手好酒，与陈淼之因酒结缘、因琴定情。

修行者的婚姻大多集中于二十至五十岁，过了这个年纪基本就是两眼空空、一心向道了，但陈淼之与李如鱼的这桩好事却是几年前才成。

值得一提的是，即使在嫁给陈淼之后，大家也不称李如鱼为“陈夫人”，而是管她叫“李夫人”。

“原来是李夫人酿的酒，那我也要沾沾陈兄的光，好好品尝了。”吴岚迹稳稳地端着酒碗，言笑晏晏。

“别别别。”陈淼之慌忙摆手，“你还是叫我三点水吧，或者直接叫陈淼之也行，仙祖大人叫在下陈兄，在下真的怕折寿啊！”

吴岚迹凌空向他点了点，笑道：“你啊，都是仙人了，早已超脱生死，与天地同寿，还在这里跟我谈折不折寿的问题呢！”

两人相对朗笑，推杯换盏，宾主尽欢。

同时，简墨在桃桂林里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这里实在太过安静了，安静到他可以轻易地数清自己的心跳。

明天。

他抱着八苦剑，暗自下定了决心。

明天就去跟韦女侠表明心意！

第三卷开始啦！

简墨他要A上去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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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小筑夜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