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竹犯了错,不敢直视秦眠,弱小的身子蜷缩着,秦眠第一反应就是不信,岁竹胆子同她一般小,怎会敢偷内务府的东西,可触及她那左闪右躲的目光,却又发现不得不信。
“她偷什么东西了?”
“偷什么,偷些炭火,我们内务府可是在一月前就按各宫份例将炭火发放了的,她可倒好,来我们内务府大闹,非说我们没送来,我们那书册可都是记录了的,不给她居然还敢偷盗,十七公主可要好好管教管教下人,别只学会了这空口污蔑小偷小摸的行当。”
这话说的难听,他们殿中本就未收到炭火,想来也是他们给克扣了,没想到居然还倒打一耙。
“我们确实未收到炭火,嬷嬷可再回去查明一二。”秦眠半倚在门前,脸色苍白。
她语气坚定:“岁竹不会污蔑也不会偷东西,她只是想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
岁竹被绑着,本觉得无颜面对秦眠,听她这样说,顿时满眼是泪的看过来:“公主,他们非不承认扣了咱们的炭火,这冬日这般冷,你又生了病,没炭火怎么办。”
那管事嬷嬷嗤笑一声:“哦?那公主也要拿出证据来,证明没收到炭火,我们可是白纸黑字写的明明白白,就算到皇后娘娘面前我们也是有话说的,可别是自己贪心,将那炭火用完了又来内务府偷窃。”
一名太监也附和道:“公主,偷窃可是犯了律法,更何况是偷内务府里的东西,该宫女可是公主殿里的人,也该给我们一个说法,要不我们可是要带她去见皇后的。”
秦眠看他们模样便知今日怕不会善了了。
她在宫内生活的艰难,这事能否到皇后面前还不好说,这般小事皇后是不愿管的,而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奴婢,最不值钱的也是奴婢的命。
她不敢赌。
岁竹一听几人这般厚颜无耻的污蔑,急得不行:“你们胡说,若是给了谁愿意去你们内务府,什么白纸黑字,拿笔随便写写就能作为证据了。”
身旁的太监重重一脚踢了过去:“小贱蹄子,偷盗了东西还敢做这样子,看我不把你送去贵人跟前打板子。”
秦眠见状忙喊了声:“住手。”
她身子有些颤抖,生病使她的脸色越发难看,她忙走了几步拦到岁竹面前。
冬日太冷了,她觉得这寒冬连着身心都凉透了个彻底。
“你们等一下。”
她咬紧了唇,回了殿中,从隐秘处拿了个袋子出来,那袋子做工极好,上边绣了栩栩如生的几朵桃花。
这是她存了许久的,她想离开这四四方方的宫中,于是存了很久的银钱,就等着有一天就机会能离开。
可比起出去,岁竹更加重要。
她将袋子里的银钱拿出来,向外走去。
宫里人皆势利,若此事闹到皇后跟前,是没人会相信她的,一个奴婢的命,死了也就死了。
可对秦眠不同。
她们将她绑了却不去面见贵人处置,无非是想从她手中拿得好处。
岁竹见她出来手上拿的东西不觉瞪大了眼,然后一直摇头,示意秦眠不值当,嘴里说不出话,猛地跪着往前行了几步,公主日日都盼望着出宫去,再说本就是他们克扣炭火,凭什么还要她们给钱出去。
“跑什么跑,被绑了还不老实。”那太监骂到,见白梨拿了荷包出来,立马换了副嘴脸,接过后清点了一遍。
“这可谢公主赏赐了。”说罢,几人才满意的离开了。
秦眠默然的给岁竹松了绑。
岁竹也没想到会闹成这个样子,炭火没拿到也就罢了,反而还反被拿了银子。
她觉得内疚,小声的抽噎,秦眠装作无所谓的笑了一下。
“你哭什么,银子没了也还会有,不是什么大事。”
“但那是公主你存了好久的。”岁竹说完,哭的更伤心了一些。
“出宫又不是只有这一条路。”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雪,落在两人身上,冰冷而刺骨。
***
夜晚,宫内的灯熄灭了一盏又一盏,转眼间,未燃灯笼之处就陷入黑暗之中。
徬晚时分下的雪一直未停,世间万物都被覆了层白。
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在这一片白内显得格外清晰。
一声咳嗽声骤然响起,秦眠拖着羸弱的身子,迈着僵硬的脚步来到了树下。
手中拎着的灯笼,拉长了她在树下的影子。
她缓缓坐到了树根上,蜷缩成一小团,睫毛上坠了一层雪花,整个人看着更加可怜。
她想到这几日的事情,越想越难过,她不过想好好的活着,寻个机会出宫去。
这宫中生活太难了,若她生在外边,她可以去绣花做折扇去卖,也可养活自己,可这偌大的宫中,人员等级分明,皆仰仗上位者的鼻息存活。
庞大的树影遮天蔽日,她没看见,大树最中间最茂密之处有树枝轻轻的摇摆了两下,无风自动。
“大树爷爷,你说在这宫内怎样才能安安稳稳的活着呢。”
“我谁也没有招惹,但总是会有人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也就罢了,我自己喜欢我自己就好啦,但他们总会用各种借口来欺负我,找我的麻烦。”
“我做什么事情都害怕,就算只是瞪了别人一眼,都怕惹祸上身,去道个歉,还遇到那种事情。”
她突然想到那天听到的秘密,眼泪又落得更凶了些。
“谁想听那些东西啊,又不是我想听的,他们非要讲,讲了反倒要灭我的口。”
她吸了吸鼻子,嗓音软糯,继续说道:“我今天还生病了,屋子里没有炭火,我在被子里睡了好久都是冰冷的。”
她越说越难过:“可能他们还没找到我将我灭口,我就自己冷死了。”
天气冷的刺骨,即使穿了厚实衣裳也还是觉得冷,她打了个颤,又想起岁竹,分明胆小的很却为了她敢去偷窃的岁竹,她又抬起哭的红肿的眼。
“树神爷爷,我觉得自己好像很没用,岁竹跟着我过不了好日子也就罢了,她今天还被人打了。”
“她身上带伤,天又这么冷.....”
树下娇小的人儿开了个头就没完没了起来,似乎要将近日所受委屈都道一遍。
而她不知道的是,树影之中,江云起正虚虚的翘起条腿,悠闲的躺在树枝上,听树下少女凄凄惨惨的哭诉委屈。
对着一棵树哭个什么劲。
“内务府的人分明就没有发放给我们炭火,还倒打一耙说是已经发放了,是我们无耻,这个世界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若给了我们才不会去再要,就是看我好欺负。”少女越说越气,说着说着还透露出一丝小猫似的凶狠,可不过一秒钟就泄了气:“我也确实很好欺负。”
不过她又想道宫宴那日江云起挺拔健壮的身形,又奶凶奶凶的握着小拳头道:“倘若我有江云起江大人那般的身形,我定打得他们满地找牙,下跪求饶。”
下一秒又泄了气:“可惜我没有。”
江云起听言嗤笑了声,扫视了她那小身板一眼,还想像他的身形一样,怕是大腿都没他的胳膊粗。
寂静的夜里,树在月色下现出模糊的轮廓,四周无风,只能听到秦眠絮絮叨叨了许久,终于说的累了,将心头憋着的话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反正树不会说话,这里也没有人,说出来后只觉得心里好多了。
可她也不想回去,她缩起身子,坐在了大树的树根之上,一双眼睛望着天际,不知在想着什么。
树影微微晃动,有风吹过,树上之人微垂了眼,透过层叠树影落在那抹娇小的人儿身上。
这么看着,确实有些可怜,像被丢弃了的无处躲避的猫儿。
她抬起白嫩的脸,一脸期望和无助,她轻轻开口:“树神爷爷,若您在天有灵,可以赐一些炭火给我吗。”
说完,她还跑到树前跪下,咚咚磕了几下头,磕的诚心无比,抬首的时候头上还有个红呼呼的印子。
似乎是磕的过猛了,她小声轻呼了声,下意识拿手捂住了额头。
江云起轻笑了一下,树影掠动,雪花纷飞,扑簌簌的声响遮掩了那声笑声。
对着树许愿,可笑,一棵树能实现愿望的话那岂不是世上所有人都能愿望成真了,再说了,来许个愿竟只是要些炭火,不过一点儿炭火罢了,他明日使人去送点过去便是,也值得来此许愿。
真是蠢笨。
还有,怎么连磕个头也磕不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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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芳苓殿内。
冬日天色亮的晚,清晨的雾气不过稍稍散去,整个世界还充斥着一股迷蒙之感。
岁竹揉了揉困倦的眼,刚出门就立马打了个寒颤,北风呼呼吹来,将人未醒的觉都吹没了几分。
打着颤栗推开了芳苓殿的门,她要一早去御膳房拿吃的。
刚要踏出门去忽看见地上端端正正放了个篮子,篮子上还贴心的搭了张布,遮挡住了清晨的水汽。
“这是什么东西,是不是有人放错了。”
她疑惑的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又转身回到了篮子跟前。
篮子是就是普普通通的山竹编织而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只放在芳苓殿门前,又让这篮子现出一丝不对劲来。
芳苓殿偏僻,统共就住了主仆二人,宫廷内自然不会有人给他们送东西。
这篮子遮盖的严严实实,里面的东西也看不清楚,岁竹绕着这篮子走了好几圈,才慢慢伸出手,想掀开布看看里面是什么东西,将布一掀开,便看见里面放了满满当当的一篮子上好的木炭,木炭表面光亮,还泛着清香,一眼便知同她们以往用的木炭不同。
她睁大了眼,随即拿着篮子跌跌撞撞的冲进屋子里。
“公主,公主,快看我刚刚在门前发现了什么。”
秦眠还在睡梦中,昨夜睡得迟,今日便赖了会儿床。
一听见岁竹着急忙慌的声音,立马惊醒了,她坐起身来,以为又出了什么事,正慌忙从床头架子上拿了衣物下来,就见岁竹拧了个篮子进来。
“什么东西?”惊慌的表情转变为了疑惑。
岁竹走近了,慢慢将上面的布掀开,露出了掩埋其中的一篮子上好的银丝炭,秦眠见了,眸子一下子睁的圆圆的,露出了不敢置信的神色。
“我今日一推门出去,就见门口放了个篮子,我还在疑惑这是什么,一掀开居然是一篮子炭火,不过这木炭看着跟我们以往用的不一样,感觉还带了香味似的。”岁竹还在讲今早发现的过程,全然没注意秦眠的神情从不可置信逐渐变得愕然。
“这是银丝炭。”她喃喃开口,表情还有些懵然,仿佛还在睡梦中未醒过来。
“什么?”这下轮到岁竹惊住了。
银丝炭珍贵,一般只有皇上、皇后以及受宠的宫妃能用,像她们这些奴婢,自然是连见都见不到的。
只见秦眠呆滞的对岁竹道:“岁竹,你快掐我一把,我好似在做梦。”
“公主,你也掐奴婢一把,奴婢好像也还没醒。”
女儿啊,你的神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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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