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珠玉 第13章 第十三章

秦眠每次遇到江云起都会有些局促，他问的一瞬间嘴快过脑子，下意识就答了。

江云起没忍住轻笑了一声，嗓音低沉，那一声笑落在秦眠耳里格外好听。

她没忍住红了脸。

秦眠显然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间遇到江云起，还是在这个基本没什么人来的地方。

她略有些窘迫。

见他仔仔细细开始观摩起那张横列了满满美食的纸条。

“东坡肘子。”

“糖醋小排。”

“水晶虾饺。”

他轻念了其中的几道菜名，这几样是她前几日刚点过的。

秦眠听着那几道菜，不由自主的点头道：“好吃！”

江云起闻言轻掀眼皮看了她一眼：“你这是都吃过了？”

秦眠下意识点了点头，又立马摇头：“没有，我是看的书里讲的，书里讲这几样好吃。”

此话一说完整张脸都埋进了绒毛里，心虚之意明显。

许愿能成功的事只有她自己知晓，若是不晓得的，见她罗列了这么多美食来对棵树许愿，指不定会觉得她是个傻子。

许愿可以成功肯定不能说的。

她细白的指头磨动了两下，见他还在观摩她那张纸条，只想伸手给抢回来。

可又不敢。

“嗯....”江云起细看了遍，忍不住叹道。“能比上一本食谱了。”

此话一出，秦眠更窘迫了几分。

时下女子流行纤瘦的身材，据她所知，她的皇姐们每日吃食都是严格把控的，只有她，如同掉进了馋窝里。

“你是打算将张纸上的吃食都来许一遍？”

秦眠比他矮了许多，他微低头看着面前的人儿，正好可以瞧见那双扑闪的鸦羽。

“也...也没有，就是....就是今日才来....”许是不会撒谎，这句话说的结结巴巴。

她手指无措的蜷缩在一起磨蹭，长而卷翘的鸦羽眨的更快了些。

临近年节，天气越发冷，湖面上的冰都已经厚厚一层，现下两人站的地上，也都积了厚厚一层的积雪。

再者，府里的事情也更多了。

他没有去拆穿她，反而轻轻扬了扬眉：“你可以将愿望写在纸条上，放在树洞里。”

“啊？”本来还在紧张，生怕对方究根问底的人儿呆愣的扬起了脸。

见她这傻傻的模样，江云起迈出两步走到树下，对她招了招手：“过来。”

秦眠听话的走了过去。

他指着树下的一个洞坑，对她说：“你将写了愿望的纸放到这里，树神有灵，他会知晓。”

“就像这样。”他将手上的纸条折叠了几下，放进了树洞里。

“这样真的可以吗？”

“你可以先试试。”

这样，就不必每日冒着寒风来回跑了。

秦眠想想也觉得有理，树神既然能听见她的愿望，自然也是可以看见的。

她眼睛小小的亮了下：“江大人你真聪明。”

她真心实意的说道。

软嫩的小脸近在咫尺，绒毛兜帽将她的脸包裹着，皮肤比那白色的绒毛多了些粉嫩，一张樱口越发显得娇艳欲滴。

由于这一个月吃好喝好睡好，她的脸生了些肉，不似上一次见面时那般瘦削。

他盯着秦眠脸颊旁的软肉，指尖动了动，忽然生出想要伸手捏一捏的想法。

秦眠只觉得江大人人可真好，心胸宽阔，上次还给她烤果子吃，现在又帮她出主意，以后她就不用日日来了，即使要来也可以不在晚上冒黑赶来。塞张纸条，不过短短一瞬间的事。

这样一想，她就完全忘了问他为何大半夜的会出现在这里的事。

江云起抬起手，朝面前这张莹润的小脸的伸过去。

“嗯？”那双紧盯着他的杏眼里突然闪过一丝疑惑。

他骤然回神，伸向她脸的手转了个弯，从她头顶拿下并不存在的枯叶。

“有落叶掉你头上了。”

.......

自从那日过后，秦眠就没再每日夜里来回奔跑，她后面去看过，那张纸条早已被树神爷爷拿走，每日早晨的吃食也从未间断。

甚至，还从一道菜变成了每日的三四道菜。

秦眠自然十分高兴，在心头将江云起夸了又夸。

要不是江大人出的主意，她哪里能过上这种好日子。

满足了口腹之欲，又每日睡的暖和舒适，人便有了外出踏青的乐趣。

正好，在临近年节不过几日的时候上京迎来了难得的好天气。

并不暖和的太阳在云层间露了脸，细碎给地面上的白雪铺了层金色。

“岁竹，我们去太液湖走走吧。”

太液湖是后宫之中最大的一片湖，上面坐落了不少水榭停栏，河边还修建有一座赏花楼阁。

夏日时太液湖会开满荷花，到了冬日冰川封锁，岸边坐立了一颗颗掉的光秃秃的树，上面挂满了雾凇，也是不一样的风景。

出太阳会莫名让人心情都好些。

绕着太液湖走了会儿，就迎面遇上了太子，太子身旁还跟着一个极为熟悉的身影。

那人气质儒雅，穿着一身寻常便服，大约四十多岁，看了就觉得此人应极好相处。

可秦眠拧起眉头，她怎么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

既然遇上了，她肯定是要上前去同太子见礼的，她对这个太子皇兄的印象谈不上好，也谈不上不好。

“皇兄。”秦眠上前见礼。

太子还记得那日亭阁之事，对秦眠也没有什么好的印象，只冷淡的点了点头，以做回应。反倒是一旁的季侯爷目光一凝。

他怎么觉得，这女子有几分面熟。

可仔细回想，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秦眠见礼后便要离开，季侯爷却在这时喊住了她：“你就是十七公主？”

一句问话，熟悉的音调，瞬间同那日夜晚的声音重叠，似乎将又秦眠带回了那个破烂冷清的宫殿。

她记起来了！

那日在冷宫内谈论事情的二人之中，就有这人。

前段时间日日都怕他们派人来灭口，也不知是何原因，一直都没人来，时间长了，秦眠也松懈下来。

可今日一遇见，那种恐惧又弥漫上心头。

她只觉脚下的雪一下从脚底蔓延到全身，不自觉的打了个寒颤，立马将头埋垂的低低的。

“是的。”声音可以压的低了些。

季侯爷左右上下的看了女子半晌，越看越觉得这身影熟悉，于是问道：“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可这话，落在秦眠耳里就如同催命符。

秦眠头也不敢抬，还更加埋得低了些：“应是没有见过的。”

“侯爷之前见过我这十七妹妹？”太子也有些诧异，毕竟他这舅舅素来脸盲，连见过最多次的小九小十都尚还分不清，怎么会记得连他都极少见到的十七妹妹。

“看着格外眼熟，你抬起脸来我看看。”季侯爷将秦眠打量了遍，越看越觉得之前见过，见她一直埋着头，便说道。

此话一出，就像是一把刀突然横在了她的脖子上。

秦眠此时就恨不得时光倒流，她还是缩在芳苓殿不出门算了。

可时光不会倒流，二人探究的视线还越发锋利。

她的手心里冒了汗，一颗跳的快要从胸口蹦出来。

“你将脸抬起来。”季侯爷又催促道。

她越是不抬越是说明有猫腻，秦眠咬了咬牙，慢慢抬起了头。

正抬起一半，后面忽然传来一阵张扬的笑声。

“今日日子倒好，闲来无事来这太液湖逛逛，竟也能遇到皇兄。”六皇子带着个公公，阔步往这处来。

六皇子人生的高大，五官同太子有五分相似，最不像的就是他那双眼睛，狭长阴郁，若是不笑不说话看着人时，就会让人觉得狠辣。

季侯爷的视线从秦眠身上挪开，看向阔步行来的六皇子：“没想到六皇子今日也有心情来逛湖。”

季侯爷说的是之前的暗杀，暗杀失败让他这位好皇兄回来也就罢了，他的死士还死了个干净。

那些死士都是他花大功夫培养的，没想到却连太子的衣角都没碰到一分。

他这几日确实心情不好，不过面上也未显现，还满带笑意的说道：“今日天气这般好，不去来走走岂不可惜，你说是吧，皇兄？”

“倒也是。”太子轻勾唇角，笑却并不入眼。

两人目光相触，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杀意。

秦眠长的娇小，六皇子一来正好将她夹在中间，她即使没抬头，也能察觉到二人目光接触火药味十足。

她极力的将自己缩紧了些。

弱小，可怜，又无助。

若是可以，她能就地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

“皇兄此次出行可还顺利。”

“自然是顺利的，只是途中遇到几只阴沟里的老鼠，但也酿不成什么大事。”

六皇子眼里不觉闪过一丝狠辣。

“顺利就好。”他靠近了太子几分，“就看以后还能不能一直这般顺利。”

“借皇弟吉言。”

秦眠夹在中间，两人的话一字不落的她都听到了。

……

想死的心都有了。

说这些话能不能避着人，没看见她还在呢！

她内心一阵崩溃，趁着两人交谈，秦眠终是忍不住了，小步小步的往后挪去，打算趁他们不注意逃离这修罗场。

“若没事我就先告退了。”一口气囫囵说完，声音小的像在自言自语，也不管他们听见没有，像是只兔子眨眼蹦出去老远。

太子同六皇子剑拔弩张的氛围竟一下被破了个干净。

......

六皇子：“她说什么？”

只有季侯爷车沉默的看着那抹熟悉的逃跑身影，突然反应过来。

这...这不是那日同祁安在冷宫躲墙角的女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