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枝 第4章 狐狸它苦尽甘来

听到这话的夏筝筝愣了一瞬，随即就反应过来，两眼的金光都跟着转了起来。

“你说真的吗恩人，我可以和你回家吗？”夏筝筝怕是自己听错了，又确认一遍。

“快走吧，等会雨下大了。”周拾礼说。

虽然有伞，但是路还是不好走，而且一把小伞下要挤两个人，终归都会被淋湿的。

家里的那些草药不出意外应该都被水泡湿了，即使现在回家儿也是无济于事，所以也没有什么可着急的了。

两人在泥泞不堪的小路里慢悠悠的走，一路上夏筝筝滔滔不绝地同他讲话，周拾礼垂眸安静听着，说左说右都是他给周拾礼报恩做的事情。

“恩人恩人，我给你送的赤浆果你吃了吗？那些都是我早上起来新摘的，我还尝了几个，特别甜。”

“哦对，我那天在山下还发现一条小河，里面的鲫鱼可肥可大了，我还抓了烤好给你送过去一条，放在灶台上了，你应该看见了吧？”

“恩人我都没有和你说，昨晚我看见一条恶狗要偷你家东西，我给他赶走了，哼哼，我天天蹲在恩人家门口，看它还敢不敢进来！”

听夏筝筝说这些，周拾礼心里逐渐开始相信这妖精说的要给他报恩了。这样夏筝筝一直蹲在他家门口也能解释得通了——他是在暗中保护他。

“今天我看恩人一大早就出去了，就在院子外面帮恩人看院子，我刚准备打个盹天上就掉下雨点来，我就怕等会雨下大了淋到恩人，到院子里找伞的时候看见院子中间有一个大架子，上面晾了一堆草药，想想就给它搬到仓房里才过来。哎，要是我动作再快点恩人就不会被淋湿了。”

周拾礼依旧是慢悠悠向前走着，听着夏筝筝的话迎合点点头，可等他反应过来这句话，脑袋都跟着‘嗡’的一声。

“你说什么？你把院子里的药架子搬走了？”他惊喜道。

夏筝筝见周拾礼情绪忽然变化，以为是做错事了：“我是做错了吗？对不起恩人。”

周拾礼开心极了，他停下脚步来转身面对着夏筝筝，摇头如拨浪鼓：“没有，你没做错，相反的我还要感谢你都来不及。”

他的草药得救了！是这只狐狸精救的他。

“雨下大了，咱们先回去。”他现在已经对狐狸放下了大半的防备心。

两人又向前走了会儿，周拾礼之前心里压着事儿，才发现夏筝筝的半边肩膀还在外面，红色的衣料已经湿了个透贴在皮肉上，想来这一路夏筝筝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反观自己是一点都没淋到。

“你就这么淋了一路吗？”周拾礼开口问他。

“嗯？”夏筝筝扭头看了眼自己已经湿透的肩膀，无所谓道：“没事的，就这一小块而已。”

周拾礼见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也不再说些社么，但心里还是觉得不对劲，于是再次开口：“你要不要变成…狐狸的样子，我抱着你回去。这样咱们两个都不会被淋到了。”

“真的吗？”夏筝筝喜出望外，恩人居然这么快就接受自己了，看来这两天的努力没有白费。

“快些吧，等下我就要反悔了。”周拾礼依旧是嘴硬着，不过夏筝筝懂他的意思，立马化回原形。周拾礼也是第一次看见狐狸化形，他惊异地喟叹一声，然后咬咬牙抱起了地上正跺着脚的红毛狐狸，带着快步走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雨已经慢慢变小了，周拾礼带夏筝筝到了药房。他把狐狸放到地上，狐狸便直接化成人跟在他身后。

“你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找件衣服披上。因为衣服湿了惹上风寒怎么办，我可不会给狐狸治病。”

夏筝筝努努嘴，闷闷道：“不会的，我不会给恩人添麻烦的。”

说罢，他闭上眼开始默念法决，周拾礼在一旁好奇瞧着，只见夏筝筝本已湿透的衣料和头发慢慢变干，挂在头发上的小水滴似乎被蒸发一样彻底消失。见识到神奇法术的周拾礼顿时语塞。

而后夏筝筝走到他面前，他刚朝周拾礼伸出手就被一下躲开了。

“没事的恩人。”夏筝筝知道他的顾虑，解释说，“我们家族最擅长的就是控火术，干衣裳头发什么的不是难事，我只是想帮恩人弄干。”

看他眼神坚定周拾礼这才暂且相信了夏筝筝的话，虽说他现在接受了这只妖精，但是内心深处还是有些本能的戒备，他只能尽力克制自己。

“嗯，好…”周拾礼吭哧半天也只挤出这两个字来，红衣逐渐靠近，夏筝筝抬手想去摸周拾礼的头：“恩人，你可不可以低一下头，我有点够不到。”

周拾礼嗯啊答应屈膝弯腰，夏筝筝摸上他的头，只觉一股热意从头顶传来，不过眨眼的工夫，他便看见自己头发变干了。

外面的雨又重新下了起来，这次如瓢泼一样倾泻而下。一人一狐站在药房的窗前看着外面的雨，周拾礼先开了口：“等雨停再出去吧。”

“嗯，好。”夏筝筝回应说。

正好他能在这里给赵大娘抓药，于是他走到药柜前，拿了戥称直接开始了。

他拉开小抽屉，拿出一小把茯苓放进戥盘里调铊线，然后是半夏。

“恩人，你在做什么？”夏筝筝忽然出现，惊了周拾礼一下。

“我在抓药。”

“我能帮你什么吗？”

周拾礼抬头看了眼扒着桌子一脸认真看他的小妖精，想了半天最后只能说：“你什么都不懂怎么帮我，这可是给人治病救命用的。”

“我可以学啊。”狐狸气轻描淡写道，“我可以的恩人，筝筝学什么都很快的，一定能帮上你的忙。”

周拾礼听他这话也就是听个笑话，医药这类的东西怎么可能是说学会就会的，不说别的，这狐狸认得全草药都是个问题。

“好啊，那这样，我给你拿本书，你到一旁拉个椅子看，虽然是无趣了些，但你如果能把这书上的都看会，就能帮我忙了。”

“好！”夏筝筝学习尽头很足，周拾礼替他在书架上拿下来一本医书，狐狸拿到之后便在椅子上津津有味的开始看，垂着的两条腿晃来晃去的，活像个初进学堂的幼稚孩童。

周拾礼见这狐狸用功，一点捣乱的心思都没有了，颇为满意的开始抓起药来。

窗外雨声渐渐小了，周拾礼还有三味药没配好，一旁不时传来翻书声，更叫他觉得行医无趣。

颜色鲜艳的赤小豆倒进戥盘里噼里啪啦的响，周拾礼瞥了眼还坐在一旁看书的夏筝筝，心里存着的不少疑问顿时都涌了上来，他默默给自己鼓了个气，轻声咳嗽了两声。

“看样子雨快停了。”他说。

夏筝筝放下书，回答说：“是啊。”

然后是一声闷雷中断了两人的对话。周拾礼将称好的赤小豆分配到各副药里，做完这些后长舒了一口气。

“对了，既然你会法术，怎么大雨天会不省人事地倒在山上？”

夏筝筝将手中的那本书扣放在腿上，两手抓着自己的衣袖，似乎是在回忆。半晌过后他将目光转到周拾礼身上，里面那团金色的闪光似乎也跟着在转。

外面的雨声已经快听不见了，看样子天马上要重新放晴，但时辰也不早了，估摸着太阳也快落山了。

夏筝筝抬手捏了一把自己的耳朵，而后又垂下用手指摩挲着书面，说：“我渡劫飞升失败被雷劈了，和有没有法术没什么关系。如果恩人你不将我带回来，估计我现在早已命丧黄泉了。”

他说完忽然想到了自己的家人，算算也已经五六年没回狐狸洞了，也不知道长老和父母现在怎么样，身体是否安康。临走前二姐还揣着崽，想来现在小家伙都应该会化形了，他还没见过狐狸崽子呢。

想着想着狐狸便摇头叹息起来，周拾礼见状，也不打算多问下去，暗自喟叹只道一声神奇。妖怪成仙飞升渡劫，这样的故事民间多得是，讲书的人张口就能来一段，小孩子最爱听。

不过这些故事中的渡劫大多是成功的，偶有几个失败的都是些心术不正的反派角色，最后基本都是被天道所罚或走火入魔，总之不得善终。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周拾礼听见外面出来两声燕子叫，是在他家茅屋檐上搭窝的那几只。又瞧了眼狐狸，夏筝筝又拿起书来继续看。

“你这两天都住在哪儿啊？”周拾礼问他。

夏筝筝抬头回答他说：“我在山下找了个山洞，睡得倒也舒服。”

周拾礼犹豫了一会儿，然后道：“过会儿我将耳房打扫出来供你住，待你身体恢复再离开也不迟。”

听到这个消息的夏筝筝激动的不行，书也不看了，站在周拾礼面前又开始恩人恩人的叫，周拾礼撵他去看书这才消停下来。

全部打包好已经是一刻钟之后的事情了，周拾礼觉得腰酸背痛，但好在是都弄完了。

“走吧，带你去收拾屋子。”周拾礼将打包好的药包放进药柜旁边的一个小篮子里，末了还盖了块布在上面。做完这一切之后缓步走到了夏筝筝面前，见他还在专心致志地看书，小狐狸左手捧着书，右手一根手指顺着上面的文字一行行的移动，看起来既笨拙又可爱。

周拾礼看着忍不住想笑，夏筝筝却在这时抬起头来，一双狐狸眼望着他，周拾礼能从里面看见自己的影子，甚至五官都清晰可见。“恩人，可以等筝筝看完最后这几页再走吗？”夏筝筝央求道。

这小家伙看这书看痴了？周拾礼实在有些意外，毕竟这书里又没写什么奇闻轶事，不过全是枯燥的医理草药，他即使看得再认真最后也记不下什么。

“可以，你看罢，我等你。”虽然心里明白无益，但他最后还是答应了。他实在心软不愿拒绝，况且看几页书而已，也不会费太多时间。

说完他踱步到窗边，推开木窗去看天，乌云已经全部散开，正西下的太阳从火烧云中露出金色的光来，连远处洞洞山树林上都跟着在叶上镀了层金，微风吹过叶浪翻涌，上面的金光也跟着浮动。

静心观景也不失为一件妙事，周拾礼沉醉在这美景中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夏筝筝看完书唤他两声才回神来关上窗子。

周拾礼说：“走吧，先将书放回屋里，我带你去耳房。”说完，他抬腿走出仓房，夏筝筝跟在他身后，几乎是踩着周拾礼步子走。两人先回了主屋，还没等周拾礼说话，狐狸就将书放回原处。

“好了，带你去房间。”周拾礼说。狐狸点点头，由周拾礼引着到了为他准备的临时住处。屋子不大，地上堆了一堆书还有几只小篮子，角落还放了把锄头和铲子，不过瞧着倒是不乱。

周拾礼环顾一圈说道：“这里只是灰尘大一些，等下我简单扫扫就好了，这锄头什么的我等会儿扔到外面，不过这些书还是要放在这儿，堆到一起放好了不碍事的。”

夏筝筝自然是不嫌弃，救命恩人好心带他回家还能留宿，他哪还能挑三拣四？他也想好了，不叨扰人家太久，等遭天雷破坏的元气恢复的差不多之后就离开，这次他打算到京城继续做好事攒功德，他相信只要坚持，总有一天渡劫用的功德就会攒够，然后待他飞升成功过后就能回荆云山和家人团聚了。

“没关系的恩人，筝筝住哪里都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