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云野鹤 第2章 和亲

转眼间，回宫已两月，自从那天与谢青分别之后，他当真再没来过。

当今皇帝膝下只有三女一子，长公主是皇帝与元后的第一个孩子，自幼由元后亲自教导，是朔国不可多得的将才，如今正远在边关。三公主与大皇子乃是苏皇后所生，日日受皇后耳提面命，举止有度不得逾矩。我呢，是二公主，元后在生下我之后不久便因病去世，记忆里，小时候我被养在德妃膝下，后来，长公主成年出嫁，德妃去世，我便常受皇后照拂。皇帝因为元后的缘故，在物质上从不亏待我，皇后也是娴淑宽厚的人，或许怜我自幼失去母亲，格外恩宠。

听说近日皇帝一直忙于北方事务，皇后随侍在侧，此时，满宫里只有我有心思四处闲逛。本来嘛，顶着骄慢跋扈的二公主名头，我完全可以直接去找谢青，但一来我已经“洗心革面”，尽力向大众靠拢。好在这位所谓的“恶毒女配”尚未做出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似乎只是针对谢青，对身边人还是很好的，经过这两个月来的努力，我的风评已经上升了不少。二来，我还没有合适的时机与名头与他见面，想来想去，还是先熟悉宫中事务，便于日后在这个世界生存。

这日，我正在凉风殿俯瞰御花园景色，凉风殿位于御花园西北角，这里的二楼不仅能享受习习凉风，还能一览繁花盛景，金色的阳光下，各色牡丹像是被嵌上金边，这是我在喧闹嘈杂的现代社会里无法看到的景色，虽然新奇，但也孤寂。随侍的奴仆们远远站在楼下，一样的谦卑恭敬，这同样令我这个现代人感到陌生。不知道他们此时在想些什么呢……我正在发呆，菡萏过来说皇帝皇后召见。

“参见父皇，母后。”

我走进书房，坐上的男子对我笑着点点头，他一袭黄袍，脸上虽有皱纹却依旧保留着帝王的威严，依稀可见年轻时的俊朗，这便是我在这里的父亲。说实话，最开始得知自己穿越后，我遇到的第一个问题便是如何与这两人相处。毕竟在现实里的我是一名孤儿，虽然后来遇到的院长待我如同母亲，但父亲的身份在我的人生中是缺位的。

好在，这个问题后来被证明是我多想了，面前这个男人虽然坐在至尊之位，但就和大多数知天命之年的人一样，他大部分的时间被帝国事务占据，生于皇家的责任感让他无法彻底忽视国家大事，剩下的闲暇时光则用于寻欢作乐，因此，他无法分出太多心思来关怀自己的儿女，我也只有在回宫之时见过他一次罢了。

“娴儿快快免礼，坐吧。”

皇帝无暇注意儿女的另一原因则是正在发话的苏皇后，她看上去比皇帝更年轻，与端庄的皮相相比，反而是她身上温婉优雅的气质更难得。虽然是继后，但皇后以其娴静端庄的品性和周到持重的能力赢得了阖宫的敬重，后宫里的美人贵人们如御花园里的花朵般依次绽放或凋谢，只有苏皇后始终是最受皇帝信任的那一位，因为这个缘故，我对她反而比对父皇更为亲近。

“好勒，谢父皇、母后。”

摆出甜甜的笑容，我坐到一旁等待他们接下来的话。今日不是我的生日也不是重要节日，皇帝皇后却一同在书房召见我，这背后意味着什么我虽暂时猜不到，但想必不是拉我过来聊家常的，说不定是有重要剧情。

果然，开始了，“一晃十几年过去啦，娴儿也长成了大人，和你母亲当年一样，就是淘气了些。”

“是呀，看到娴儿，正如翊姐姐当年。”来了来了，看来这是要相亲选驸马？

“青春年少正当时啊，娴儿，听闻你喜欢谢青，朕也中意这小子，不如我下一道圣旨，令你们择日完婚如何？”

父皇你也太直白了！而且你这么简单粗暴地让我嫁给他，还择日完婚，加上旁边皇后欲言又止的神情，明眼人都知道其中有问题啊！还是说剧情走向要变成婚后文？虽然谢青长得很好看，这么一想我也不亏……才怪勒！以他白切黑的性格，我要是嫁过去怕不是被玩弄于手掌之间。

或许是我的表情变化太复杂，父皇看我一直没有说话，缓缓问道：“怎么？娴儿不愿意？”

“娴儿并非不愿意，只是……近日以来，我深感过去的行为荒唐无稽，对谢公子也只是一时糊涂。父皇却在此时要将娴儿嫁出去，”既然知道前面有大事发生，与其迷迷糊糊做了他人的棋子，不如问个究竟，“莫非是嫌弃娴儿在宫中待得太久？呜呜呜”幸好原身长得漂亮，十五岁的女孩子撒娇还是很管用的。

果然，皇帝听后脸色和缓了一些，却又叹了口气。

我趁胜追击，“呜呜呜父皇，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要让娴儿嫁出宫去？”

“听皇后说，你自行宫归来后更明事理了，果然不假。当下，不是父皇狠心让你离宫，只是，你若现在不嫁，便只能和亲了。”

我再一次呆住。

不是，和亲这种中后段的重要剧情点，现在就要上线了吗？我再次对所处的世界产生了深深的怀疑。

“娴儿勿慌，事情是这样的。”皇后看我不说话，为我解释了事情的原委。

朔国自开国以来便武德充沛，周边小国邦属无不臣服，唯有北方的匈奴，自立国之初便是朔国的心腹大患。匈奴民风彪悍，不像南方小国容易臣服。而且，匈奴所居的北方以草原和大漠为主，善于牧马牧羊而不事农业。可人总是要吃饭的，于是，每年夏秋季节，匈奴人便成群结队南下犯边，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们有好马良弓，加之惯于骑射，朔国即使有所防备也难以兼顾整个北方边境，于是，匈奴逐渐成为朔国的心腹大患。

前代朔武帝之时曾北击匈奴，令匈奴人不敢再南下牧马，其功绩流传至今，留下多少传奇故事。但那十几年战争消耗的不止是匈奴的实力，朔国的根基也被动摇了，以至于此后几十年里，朔国不再轻易对外征战。

武帝之后，匈奴人表面偃旗息鼓，实则积蓄力量以图反扑。十五年前，匈奴皇子裴满黎杀父弑兄，成为匈奴大汗。这位汗王在即位之初便开启了对朔国北境的挑衅，幸而匈奴元气尚未完全恢复，且北境最重要的雁行关与幽凉九郡始终掌握在朔国手中，由皇室最信任的将军世家柳家把守，因此，朔国与匈奴人一直在北方边境上相持。

可是，今夏以来，匈奴的攻势越发激烈，反而是朔国由于前线粮草不够，边关逐渐危急。就在几日前，快马来报，雁行关已被攻破，柳将军身在前线，立即命令近卫军返回幽凉九郡加强防卫，本人则坚守不退，最终殉国。

雁行关与幽凉九郡皆为朔国北方门户，雁行关破，则九郡亦岌岌可危，虽然因为柳将军及柳家军的存在，匈奴此战算是惨胜，但他们已经占据了上风。如今，汗王修书一封，指名要将门血脉的贵女和亲匈奴大皇子，并献上岁币若干，若不应允，则立刻举兵南下，直扑中原。

……皇后说完，书房内一时寂静下来。

汗王这封信可谓是阳谋，他在这个关头提出和亲，一来是抢占先声，羞辱朔国，二来名为和亲，实则以此为匈奴争取时间，好再次发起战争。

朔国若是答应和亲，则匈奴人财两得，若是不答应，则匈奴师出有名，战争对双方都是一种消耗，现在只看朔国是否有魄力承担战争的后果。而所谓“将门血脉的贵女”无非是个发泄匈奴恨意的靶子，这位和亲人选注定要成为双方弃子。

我看了看皇帝和皇后，这封书信的目的连我都看得出来，帝后与文武官员不会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看来，和亲是势在必行了。

“此番匈奴来势汹汹，朔国却连损大将，柳将军的职位更无人可替。为今之计，必须先稳住匈奴，待到朔国将士回复元气，方可一雪前耻。”皇帝看了我一眼，“所以，和亲也只是权宜之计而已。”

我不知该如何回应。

自古以来，昭君出塞被传为美谈，但我来这里不过两个月，要放弃皇宫的锦衣玉食而去往前途莫测的朔北，我自然不愿意。但事到临头，若是帝后心意已决……

“罢了，”或许是看到我的脸色不佳，皇帝挥了挥手，“娴儿毕竟是我的女儿，怎可去以身涉险。况且幽凉九郡仍属朔国，匈奴现在还不敢轻举妄动。和亲之事，尚有诸多细节未商定，日后再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