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你看他现在的表情,当时我抱你走,他也是这个表情。又嫉妒又愤恨,恨不得把我撕碎。”周行一脸促狭,拿肩膀轻轻去撞石方巳,示意他去看风不休的表情。
风不休被他说得又羞又恼,当即掐住一个手决:“你当年欺我年幼无力,是不是忘记了,眼下你不过是阶下囚。我今日就让你也尝尝被人欺凌的滋味。”
“好害怕,大哥救我!”周行一脸娇羞地躲入石方巳的怀里。
“小风!不得如此!”石方巳揽住周行,冲风不休喝道。
“阿巳,你见到他是如何取笑我的!”风不休怒道。
“式溪!你也不得如此,”石方巳拍拍怀里的周行,“你们俩看我份上,不要再争斗了。”
周行直起身来,对着咬牙切齿的风不休,毫不掩饰脸上的得色。
“不好了,出大事了!”丘月闯进来,她跑得太急,几乎连气都喘不过来。
刚一进来,看见风不休坐在那里,顿时脸色惊变,恨不能立马原地消失。
“何事惊慌?”风不休暴怒的表情来不及收,就转向了丘月。
丘月被他这神情一看,吓得差点忘词,咔吧了半天才道:“是......是......太极旗旗主反......反了,东阁主要拿他,带着人把他包围了。”
风不休总算把表情整理回来了,他不屑道:“我道是什么事情,史可畏是叛徒,首座令东阁主捉拿他,要拿他祭旗而已。”
他又饶有兴味地转向周行:“就是可惜了周大冢宰,多年经营的生间眼看要变死间了,啧啧,伤心喏。”
风不休的冷嘲热讽之下,周行并没有流露出任何让风不休满意的神色,他扯出个淡淡的笑容:“这就奇了,你们自相残杀,又拉扯我做什么?”
“不......不不是的,”丘月小心翼翼地打断道,“是抓捕出了事情,东阁主带人把史旗主围住后,西阁主出现了,她护在史旗主面前,不允许东阁主抓人。说......说......”
丘月看了看风不休渐渐阴沉下来的脸,打了个磕巴,不敢说了。
“西阁主说了什么?”风不休问。
“西阁主说,如果东阁主执意要杀史旗主,就连她一起杀。他......他们生不能同衾,死也要同一个冢......”丘月的声音越说越小。
石方巳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原来之前同毕有以幽会的人,竟是史可畏吗?”
“啧啧,生死相依的真情,简直感天动地,”周行拿眼睛觑着风不休,“你们不会这么残忍,要棒打鸳鸯吧。”
“只怕是的,我听说,东阁主并没有因此而停手,竟是要连着自己妹妹一起收拾的意思,西阁主好像已经受伤了。”丘月道。
“哎呀,这是要为了情郎,手足相残了。”周行一脸的看热闹不怕事大。
“式溪!”石方巳给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周行乖乖地收住八卦之魂,“这随便死了谁,都是给我省麻烦了。”
听到这里,风不休终于坐不住了。他霍然起身,大踏步朝外奔去。
然而,风不休最终还是去得晚了——
当他赶到之时,那对绝命鸳鸯只靠着一个摇摇欲坠的阵法,暂时抵挡住了毕有与的攻击。
史可畏肩头中箭,毕有以撕下自己衣裳下摆,给他裹伤。她自己手臂上也有一条正在汩汩流血的伤口。
两人相依躲在阵法后面,都是浑身浴血。
毕有以眼眶含泪,冲着毕有与的方向吼道:“阿兄!你难道半点都不念及兄妹之情,定要赶尽杀绝吗?”
“父亲疑心我同史可畏一起反叛,我只能杀了他,才能证明我的清白,”毕有与看着亲妹的惨状,丝毫不为所动,“小以,你听话,乖乖过来,阿兄不会伤你。”
毕有以却也不肯抛弃情郎。兄妹两人就这么僵持起来了。
直到风不休赶来,试图做个和事佬。然而毕有与并不肯给他面子,毕有以也不肯退让。风不休一怒之下,杀开一条血路,带着那对绝命鸳鸯逃了出去。
待得甩开了追兵,史可畏终于支撑不住,“咚”地摔在了地上。
“史郎!你怎么样了!”毕有以惊叫一声,扑了上去。
史可畏脸色青灰,眼见着是出的气多,入的气少。
毕有以意识到不对,她颤抖着掀开史可畏的衣襟,赫然发现他的腹部竟已经烂了!
几只小蛊虫正在欢快地啃食他的腹腔。
小蛊虫的牙口非常好,三两下就能破开一个血窟窿。
眼见着史可畏的肚子几乎被噬空了,毕有以脸色煞白,她牙齿打颤道:“你什么时候被咬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史可畏摇摇头,他也不知道是何时中招的,这些小蛊虫咬到身上,压根没有半点感觉,他也是到身体支撑不住了,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鬼门关前。
“小以......你听我说,我......活不了了,你......你带着我们的孩子,要好好活下去。”史可畏伸出一只手,死死握住毕有以的手,一双眼睛不舍地看着自己放在心尖上的人。
“你不能死,不能!我不许你死!我都还没有告诉阿爹,我们的事情,你怎么可以死呢,你撑着,等我告诉阿爹,我们......我们就可以成亲。”毕有以哭得全身颤抖,另一只手抚在自己尚未显怀的肚子上。
“没用的,我以前做过的事情......首座不会留我的,更......更遑论让我们成亲,”史可畏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了,他大口倒着气,勉强用气声道,“我......我曾经被策反,可......可是自从我们在一起后,我便发过誓,从此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情。我......我不是叛徒。”
风不休本来只是立在一旁,任他二人诉说衷肠,听到这里,他豁然转身,一把掰过史可畏的肩膀,厉色作声道:“你被谁策反的,还有谁是叛徒?”
可他一掰之下,发现史可畏的身体冰冷僵硬,竟是已经石化了。一双眼睛却依旧不舍地看着毕有以。
***
“式溪,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石方巳从睡梦中醒转,立时就是一种头晕的感觉侵袭而来,他揉揉自己的头,只道自己这是又睡太久了。
北斗印中只有黑夜,人很容易变得嗜睡,一不小心就睡过头,这倒也是正常的。
“式溪?”
石方巳又唤了一声,周行却并没有如往常一般立时过来,帮他按摩翻身。
石方巳不禁有些奇怪,心道,“难道式溪还没醒吗?往常他不是都比我醒得早吗?”
他想着,便下意识伸手朝身边摸去,却只摸到了一片冰凉。
石方巳心中一惊,蓦的睁开眼来,看向身边的床榻。
果然,身边空荡荡的,周行早就不在床上了。
石方巳目光向下一转,见自己脖子上的黑雾飘在半空中,被拉得又细又长,一直向屋外延伸着。
“我同式溪之间的同命咒,不是不能延长吗?”
石方巳想到这里,心中狐疑不定,再难躺得下去,当下便费力把自己硬撑起来,取过床边的拐杖,就要站起来。
接着他动作一顿,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身扯过床单,用牙撕下两片布,将拐杖触地的那头裹了起来。
他便拄着这“消音”的拐杖站了起来,一步一挪地朝外走去。
石方巳现在有了不距道的丹药加持,五感早已恢复如初,甚至可以说是耳聪目明了,就连走路都比之前顺畅许多。
他就着黑暗中一点微光,跟着那黑雾往外走去。
偏殿外的重重禁制,此刻竟形同虚设,任由石方巳穿了出去。
石方巳心中更加惊疑,却并不停下来研究,反而加快了脚步。
北斗印中的一切,都陷在黑暗中,虫鸣鸟叫一概皆无,阴森寂寥几乎要渗入骨髓。
石方巳无心他顾,只一意埋头跟着黑雾走。
终于,黑雾的尽头出现了一个影影绰绰的人影,石方巳心头一喜,那人正是周行!
他正要出声叫唤对方,却发现周行并不是一个人。
另有一人站在周行对面,只是浑身裹在黑暗中,看不分明。
石方巳将自己的脚步放得更轻了些,一步一步朝周行走过去。
近了,更近了。
他已经能听到周行同那人说话的声音。
“这件事儿能成,还得多谢风不休了。”周行道。
“可他到底也帮我们做过不少事情,最后落得个这样的下场,我这心里也不好受。”这是一个有些沙哑的女声。
“别难过了,这条路也是他自己选的。如果不是因为之前他提供的阵法方位有误,我们也不会这么快知道他反叛了,若是晚上一步,让他把你暴露了,死的就是你了。”周行说着略一转头,正好看到了数丈外的石方巳,他并未出声,只略略点头,用目光示意他稍等。
那黑影显然没留意到周行的小动作,她摇摇头:“他不会出卖我的,要卖我,他早就卖了。他也不过是个在情与义之间,无所适从的可怜人而已......谁在偷听!”
女声陡然转厉,石方巳未及回答,忽觉眼前人影一晃,后脖子就被一个冰冷坚硬的东西抵住了。
竟是那黑影移形换影,用一柄匕首抵住了石方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