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月可赏 第5章 芝麻糊

楼衔月抵达宿舍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十一点半会停止热水供应，她赶上了个尾巴，热腾腾的水汽蒸完，穿着睡衣在楼道里刷电卡吹头发。

她单手拿着吹风筒，另一只手解锁了手机。

她出去玩没有随时看消息的习惯，此刻微信里堆叠了好多红点。她把不重要的那些点开略过，只认真地和闻绮彤说了句“我到宿舍洗完澡了，收拾好就睡觉”。

她发了只打着哈欠的小猫表情。

接着是确认明天要上的课表，再去班群里确认下要交的作业是不是都完成了。

临近期末，老师随时都会在课堂上划重点，并按作业的完成情况打平时分。虽然楼衔月没有想过要拿一个足够光鲜亮丽的分数，但是至少不能落到补考的境地。

这些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没什么大问题后，头发也吹得差不多了。

宿舍已经熄灯，一个室友躺在床上像是睡了，另外两个在底下开着夜灯干自己的事。楼衔月轻手轻脚爬上了床铺，钻进被窝里准备睡觉。

临睡前，微信震了一下，跳出来了一条新的消息。

这次的红点不是在气泡上，新的朋友那儿，冒出来了一个陌生的头像。

“商时序”，下面就写着这三个字。

楼衔月的困意犹如肥皂泡，忽然就被戳破，崩了她一脸的洗洁精味。

她看了一眼右上角的时间，快十二点了。

总不会这会儿要布置工作吧？

在明早接受和现在接受这两个选项上犹豫了三十秒，楼衔月最终视死如归地点了同意。

备注，风蕴商总。

新的聊天框直接生成，对方率先问了句：“到宿舍了？”

楼衔月躺在宿舍的床铺上，对着这四个字研究了半晌。

若是和刚刚在酒吧里看到的商时序联系起来，大概是有点玩味的语气。但是若是和公司里面的商总联系起来，估计是一板一眼、头也不抬的冷淡音色。

她抓了一把头发，措辞小心：“已经到了，谢谢商总关心。”

语句后面她还加了个自带表情中的抱拳和玫瑰。

翻来覆去等了半小时，都没有任何消息再发过来。

她松了口气，总算可以将手机塞进枕头底下，安心裹上被子。

迷迷糊糊准备睡着时，她大脑里忽然敏锐想到个问题。

明明通过公司的飞书就能直接找到她，商时序何必多此一举加个微信？

这个问题只漂浮了一瞬间，就被她抛之脑后，陷入睡眠。

第二天一大早就有课，楼衔月睡得太晚，起床过于困难，刷牙洗脸时头差点掉进洗手台里。

出门前没忘记提上她妈妈做的艾粄。

昨夜闻绮彤放进去的冰袋化了，不过里包了几层保温袋，还是凉凉的。

楼衔月先是跑了一趟食堂，阿姨很热心肠地答应帮她放半天冰柜，顺便还给她当场微波炉热了一个。

救大命了，她嘴里叼着艾粄，生死时速狂奔进了教室。

芝麻馅，很香。

和昨天一样，一上午的课结束之后，她这一天就都是空闲状态，正好可以去风蕴继续工作。

风蕴和她签约时考虑过她的学生身份，只要求了一周的平均最低出勤率，每天的打卡时间很灵活，可以随她的课程时间来调整。但相应的，到手的钱不多，远远比不上正式工的薪资。

不过楼衔月很满足，她本就是为了积累经验才找的实习，能有收入已经是意外之喜。

今天没有很紧急的工作，她去楼下成功买到了心念念的烧鹅饭，坐在茶水间乐滋滋地开吃。

曲冬琴进来的时候，微波炉里的艾粄也叮好了。

“琴姐，要不要尝尝？”楼衔月眼睛亮亮地推荐，“我妈妈做的，有甜有咸。”

“好啊。”她爽快地拿了一个，往嘴里一咬，回味一下，“花生馅的。”

从外表上看过去，这几个饭盒里的艾粄没有任何区别，但是馅料五花八门，和抽盲盒一样。其他小组的成员在楼衔月的小声询问下，也加入了这个游戏，笑着过来拿上一个，顺便分享各自的口味。

等到饭盒里只剩最后两个的时候，商时序进来了。

他的气场太强，所有人见了他都作鸟兽散，问好之后就跑回了工位认真工作。

茶水间里空落落的，只剩下了抱着个饭盒的楼衔月仰头看他。

此时的商时序又戴上了他那副金丝眼镜，头发梳得一丝不苟。今天他没穿西装外套，只有一件灰衬衫妥帖收进西裤内，显得他身形格外优越。

楼衔月左看看右看看，她手里拿着饭盒，面前还有一份快吃完的烧鹅饭，实在是没有立刻离开的理由。

她放弃挣扎，声音细细的、很惊弓之鸟的样子问他：“商总，您要试试吗？”

商时序的目光落在她手上，居然真的伸出了手。

“你不吃？”他顺道还有闲心问她。

还剩最后一个了，楼衔月当然是要吃的。

她为了证明这个东西无毒且好吃，抢在了他前面咬了一口。

“我的是红豆馅的。”她嘴角向下，扁了扁。

很甜，她不大喜欢。

商时序挑眉，慢条斯理地也放入口中。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在楼衔月眼巴巴的目光中说了句：“芝麻味。”

他看见她的神色变得怅然所失、似羡慕又嫉妒。

看来她喜欢这个味道。

“谢谢。”商时序勾了勾唇，手里就这么捻着那枚绿油油的艾粄，踏着不紧不慢地步子往他办公室的方向去了。

楼衔月这回没错过他唇边的弧度。

她恍惚间好像闻到了一股酒味，是昨夜酒吧里特调的香气。那会儿他胸膛敞开，半眯着眼睛笑，带着灯红酒绿的奢靡感。

后脖颈漫上了一股热意，楼衔月赶紧低头再吃了一口。

心跳太快了，得用讨厌的味道压一压。

下午的工作没有昨天多，再加上熟能生巧，楼衔月赶在天黑之前全部做完后，终于有空处理昨日答应的检讨和整改任务。

功能安全相关的业务之前都是陈雪巧负责的，她位子上没人，问了下周围，大家都说今天一天没看到。

问到曲冬琴那儿时，她皱眉的表情很明显：“她又没来？”

曲冬琴看上去完全不知情，她点开了陈雪巧的飞书，和她最新的聊天框停在上一个任务中。于是，她干脆利落拨了个电话出去，第一句就是：“你在哪？”

接听的好像不是本人，楼衔月只听见了那端模模糊糊的“请假”、“有事”几个字眼。

曲冬琴和她说了几句，明显是生气了，挂断电话前阴阳怪气了句：“还没转正就无故旷工，就算是您亲妹妹，也最好想想怎么和商总解释。”

她收了手机，重新看回楼衔月：“小月，你昨天下午和商总一块开的会，结论是什么？”

“按照法规内容梳理出要点，各领域提前准备好应审需要的材料，及时和合作方开展沟通。”

她其实没有太理解具体的含义，但是原话还是能简单概括出来的。

曲冬琴点点头：“我和你说下背景，你应该也知道，咱们的软件搭载的车型准备出口海外，不同的区域有不同的标准和认证要过，这是咱们这两年的首要任务。”

“其中，功能安全虽然不是强标，但是业内挺看重的。目前这个国际标准还没正式转换成国标，商总说的梳理出要点就是对国际标准原文进行翻译概括，梳理出和咱们相关的内容，去让各个开发组准备。”

曲冬琴看了一眼电脑，丢了几个文件给她：“原文我发你了，这事你先跟着。”

像是个大活，楼衔月不由吸一口气。

“我可以吗？”她不确定地问曲冬琴，“我之前没有了解过着块内容。”

“没事，到时候合作方应该也会找专业的认证机构给要求，你现在就是提前做个准备。”曲冬琴说，“对了，项目上的技术资料你可以找商总要一份，我这也没有。”

楼衔月抿着唇，认真应下了：“我明白了。”

她虽然心里忐忑，但是该做的事还是会努力尝试。回到工位上之后，没多犹豫，就抱着电脑往商时序的办公室走。

楼衔月提前打好了腹稿，在嘴巴里默念了两遍，没什么问题，站定在办公室门前。

敲了敲，无人应答。

“商总？”她又敲了一次。

还是一点儿生息也没，看上去人不在。

……难不成和昨晚一样，又去那个酒吧了？

把公司里的各种业务、代办事项抛到一边，回归豪门贵胄的夜生活，一心一意当好一名合格的富二代游戏人间？

楼衔月胡思乱想地往回走，心不在焉的，差点撞到人。

她在触及对方皮鞋的前一秒后退一步，勉强站定。

“不好意……”

最后一个字吞进了喉咙，因为商时序眼镜后的目光往她来时的路看一看，问道：“找我？”

楼衔月回过神来，忙低头和他说：“商总，功能安全那个项目的技术资料，能麻烦您发我一份吗？或者我应该找哪位同事对接一下，琴姐让我了解一下。”

商时序淡淡“嗯”了一声：“知道了。”

这事应该说清楚了，但他没侧身，不像是让她过去的样子。

楼衔月只好站在原地，眼巴巴看他：“商总？”

“还没吃饭？”他云淡风轻问一句。

她乖乖回答：“没有。”

不等奇怪他为什么这么问，手里就被放入了一个有点重量的塑料袋。

“正好，回礼。”

商时序似乎就只为了说这件事，落下了这么一句之后，径直绕过了她往办公室走了。

楼衔月眨了眨眼，低头看向塑料袋里装着的纸杯。

沉甸甸的，就是普通小吃摊打包豆浆的那种，但是晃一晃，没有明显的水声。

她将电脑临时放在了旁边的桌上，伸手掀开了盖子。

原来是杯芝麻糊，还热乎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