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宋明珠不仅被舒云先生的眼力惊到了,也被他对宋朗的称呼给惊到了,这是让她答应还是不答应呢。
“行了,进来吧。”
宋明珠跟着舒云先生进了正院,两人在一株柳树前坐下,舒云先生给她斟了杯茶,“说吧,那混蛋叫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额。”宋明珠尽量忽略那个称呼,说起此行的目的,“实在是想请舒云先生出山,给我在这扇子上题一行字,再画一幅画。另外,我家中大嫂乃是泠州书塾的人,仰慕先生墨宝已久,方便的话,能不能也题副字给她。”
“泠州书塾啊。”舒云先生摸着胡子,眼神里有几分赞赏,“那倒是个好地方,也出人才,行吧。”
舒云先生接过扇子,“想题什么字,画什么画?”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舒云先生听完后一改此前的散漫,目光灼灼地看着宋明珠,“好诗,你做的?”
宋明珠笑着摇摇头,“不是,前人的智慧,我只是偶然间读过。”
“可惜了。”舒云先生叹气道:“这么好的句子,怎么没有流传开呢。”
宋明珠揣着手手回道:“可能这首诗的主人也跟这诗里写的一样,去留无意呢。”
舒云先生听了这话,看宋明珠的眼神更加炽热了,“宋朗倒是得了个好伶俐的丫头,小姑娘,你也是有大智慧的人。”
宋明珠还是摇头,“前人的智慧罢了。”
舒云先生抚掌而笑,“好好好,你也别谦虚了,行,这字我给你题。”
舒云先生虽已归隐,但笔墨纸砚这些东西还摆在书房里,且房里的字画塞得到处都是,显然时常动笔。
宋明珠没问他为什么选择归隐,在一旁站着乖乖等舒云先生写字。
舒云先生写字方面是个熟手,很快便将扇子上字题好了,“你想想要另一面要画什么,我去找找之前写的字,有两幅我最满意,你捎回去,一副给你嫂子,一副请她帮我寄到泠州书塾,就说请白为山帮着掌掌眼,看我这字写得如何,若是能看上眼,也帮我讨一副白为山的字。”
宋明珠记得白为山乃是她大嫂白韵颜的父亲,也是当下泠州书塾的负责人。
“舒云先生,您听说过我大嫂的父亲?”
“你家中大嫂是白为山的女儿?”舒云先生停下翻找的动作,很是生气地捋了一把胡子,嘟嘟囔囔地说:“宋朗这是什么鬼运气,得了个这么优秀的儿媳。”
宋明珠偏头望向窗外,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舒云先生在他那一堆堆的书画中找出两幅,递给宋明珠,“这两幅你拿回去吧,看你大嫂你喜欢哪个就让她留哪个。”
宋明珠接过,屈膝行礼,“多谢先生。”
舒云先生摆摆手,回到书案旁,“说吧,你想在这扇面上画什么?”
“您这院子里的景好极了,不若,就将您这庭院里的景画进去吧。”
宋明珠往旁边走了两步,露出窗外的风景。
朝阳升起,温暖的金光照耀在仍散发着绿意的柳枝上,枝条随风轻摆,似在阳光中起舞。树边种着些不知名的野花,像是杂草一般肆意生长,才不管现在是不是已经深秋。
窗外景致,静谧而温馨,又丝丝缕缕的散发着本不属于秋冬的生机。
宋明珠觉得,眼前的画面,与谢蕴原先的那副桃花图相得益彰。
舒云先生没说好不好,只拿笔尖朝宋明珠点了点,“你倒是会偷奸耍滑。”
“麻烦先生了。”宋明珠晃晃脑袋,看着舒云先生着墨。
一直门外等着的梅花已经绕着马车走了无数圈了,眼看自家小姐进去已经一个多时辰,屋里安安静静的一点声音都没有,不免有些焦急。
但舒云先生已然退隐,她们这么贸贸然地来访请人出山本就不礼貌了,她此时更不敢敲门打扰,只能再绕着马车多走几圈。
马夫坐在车上,仰头克制自己胃里的翻涌之感,等好不容易平复下来,他刚睁开眼就又看见梅花开始绕着马车转圈,于是又将眼睛闭上,“我说姑奶奶,能不绕了吗,我光看着都要吐了。”
梅花这才停下来,不过不是因为听了车夫的话才停下来。
她走到车夫跟前,一巴掌拍到他脑袋上,将人从车上拍了下来,“小姐都进去一个半时辰了,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你也不知道担心?”
车夫乖乖听训,余光瞥见舒云先生院里茂盛到长到外面的柳树,他大概量了一下,觉得有戏,便指着那棵树说:“不然我爬到树上看看?”
梅花摇头,“不可,此番本就是我们有求于舒云先生,不能轻举妄动,万一惹舒云先生不高兴,不给咱小姐题字,小姐能活剥了你。”
车夫小声反驳,“小姐才不会活剥我呢。”
不过他也确实不敢打扰,害怕真坏了小姐的事。
于是,变成了两人一起绕着马车转圈圈。
宋明珠抱着东西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等两人从马车侧面绕到马车正面,她才开口问道:“你们这是,干嘛呢?”
梅花和车夫赶紧迎上去,“小姐,把东西给我们吧。”
舒云先生站在门内,最后跟宋明珠嘱咐一句,“记得帮我讨一副白为山的字。”
宋明珠屈膝行礼,“晚辈记得。”
等马车走出了灯云巷,梅花迫不及待地询问宋明珠,“小姐,扇面画好了吗?”
宋明珠笑着点头,然后将扇子打开,“看。”
梅花虽然认字,但不懂得欣赏,于是翻过去看背面的画,只一眼便惊叹出声,“真漂亮!”
“那是。”宋明珠洋洋得意地收回扇子,对此行的收获十分满意。
作画前,舒云先生说她偷奸耍滑,倒也确实没冤枉她。
像舒云先生这样的书画大家,对居住地的景致要求极高,所以窗外的院景布置的极好,她直接要求画院景,算是临时抄了个书画大家的作业。
毕竟在来时,她想着桃花是春,她就来个相对应的秋,再加上要对应生机,所以她脑子里的画面大概是类似丰收的景象。
现在这画的档次可比她想的高多了。
不过舒云先生有句话她印象挺深的,当时舒云先生作完画,将画和题字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多遍,末了,幽幽吐出了一段往事。
“曾经,我遇见过一个极有灵性的少年,心性纯良,且内心坚毅,关键学什么都一点即通,甚至都不用点就能通。我与他讨论多次,想要收他为徒,他次次都以他志不在此为由拒绝。”
“可我实在不舍得这么有灵性的孩子将自己淹没在俗世里,最后叫他出来聊了一回。我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浪费天赋,那孩子笑着跟我说,他可不止书画上天赋极佳,他还会算术,会制图,能养花,能种稻,甚至他连剪纸都剪的惟妙惟肖,他的天赋彰显在方方面面,所以,他才不会仅仅将自己局限在书画里。”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孩子说完这些话之后,脸上张扬的笑。你这句诗,怕正是他的内心写照。”
宋明珠抱着扇子猜想这位绝世天才到底是谁,历史上这种惊才绝艳的少年儿郎不是没有,相反,还不少,但无一例外下场都不怎么样。
她从未听说过舒云先生口中那位少年的事迹,也不知这位天才是否避过了天妒英才。
回到家后,宋明珠先去了大哥院里,他大哥已经下朝,正忙着劝白韵颜歇了去院门口等的心思。
宋明珠从没见她大哥这么焦头烂额过,拦着通报的小厮,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儿热闹。
还是宋明宽苦口婆心劝了大半晌,实在口干的不行,准备倒杯茶败败火时才瞥见看好戏的宋明珠。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还不快进来,你大嫂真是要急死了。”
“来啦来啦。”
宋明珠看够了热闹,抱着东西就走到了白韵颜床边,利落的将两幅字摊开,“光荣完成任务。”
白韵颜先是张着嘴巴愣了好半天,然后才忙不迭地起身,嘴里念叨着,“不行不行,怎么能放床上,暴殄天物。”
眼看着她大嫂要魔怔了,宋明珠准备溜,“大哥,等大嫂欣赏完了,记得来叫我,舒云先生还带了话给她。”
说完,宋明珠抓着梅花就直奔自己院子而去,一头扎进书房,开始物色装礼物的盒子。
“这扇子这么宝贝,可得找个好东西装着。”
不过宋明珠压根没怎么进过书房,对书房里的东西更是丝毫不知,自己瞎忙了半天后还是探头出去叫梅花,“梅花,来给我找个装扇子的盒呗。”
就站在屋门口等着的梅花露出意料之中的笑容,抬脚进了书房,“来了。”
晚上,宋明珠正在自己院儿里吃饭,苹果忽然进来禀报,“小姐,侯爷和夫人回来了。”
宋明珠疑惑道:“不是刚到晚饭点儿吗,我这才刚开始吃呢,阿爹阿娘他们怎么就回来了?”
她记得上次林府的婚宴,宋朗和宁依棠也是吃过了晚饭回来的。
苹果摇头道:“不清楚,但侯爷和夫人的脸色不太好看。不过夫人吩咐了,各自吃过饭早些休息,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宋明珠点点头,让苹果退下了。
虽然不知婚宴上发生了什么,但上次她已经从谢蕴那里知道了长安侯府和程府未来的结局,她爹娘能少跟他们有些牵扯也是好的。
而且,她也确实不想再去了解祝家和程家做了什么脑回路清奇的事。
只可惜,树欲静而风不止,她不想主动知道的事,总归会从别人那里被动知道。
宋明珠:唉,也不知道那位天才还在不在世,真是可怜呀。
某人:阿嚏!阿嚏!阿———阿嚏!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出自《小窗幽记》·《菜根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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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