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着走着,快到大五宗的时候,二人迎面撞见林拾星出现。
“大师兄,希,希妹……”
林拾星脸上闪过强烈的慌张,下意识停住脚步,站在原地等林参与周禧靠近后才扯出一点欲盖弥彰的笑容。
“你们不是在准备年夜饭吗?”
林参看着她,不说话,眼神淡漠,却带给她莫名的压迫感。
周禧上前牵住她的手,关切地问:“五师姐,你是不是又去见大五宗的单相了?”
林拾星偷偷瞄了眼林参,摇头否认,但没有多余的解释。
林参见她不愿承认,冷冷地严肃说:“回去。”
林拾星低下头,“嗯……”
转身前,林参对周禧眯了眯眼睛,周禧心领神会,轻轻点头回应。
随后,周禧牵着林拾星,刻意放慢脚步,渐渐与林参拉开距离。
林参走得很快,不过始终与身后两人保持着适当距离,不远不近。
周禧:“五师姐,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又去见大五宗的单相了?”
确认林参听不见她们说话,林拾星才敢对周禧承认,“是。”
周禧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无奈,“你真的是……撞了南墙都不回头。”
林拾星连忙解释,“希妹,他那样对你!我早就恨透他了!我见他不是那个意思!”
周禧双目微眯,“那到底为什么还见他?”
林拾星看了眼走在前方的林参,犹犹豫豫开口,“单相说,让我当他在小七宗的眼线,不然他就把那天发生的事情告诉大师兄。”
周禧自然明白她所指的是哪天发生的哪件事情,可周禧不明白,单相让她当眼线是几个意思?!更不明白,告诉大师兄就告诉大师兄呗,这也能威胁得到她?!
“啊?!”
周禧凌乱了,“我听不懂。”
林拾星悲伤又坚定地解释说:“我知道,你爱慕大师兄,一直不希望大师兄知道你被欺负过的事情,我更不希望你们好不容易修炼的感情遭到破坏,所以这件事情,一定要瞒好!绝对不能让大师兄知道你不清白!”
周禧缓缓睁大双眼,内心狂喊:单相脑子有病吧?!那天明明是他被我揍了一顿,他怎么也骗五师姐?!竟然造我的谣!!!太可恶了!!!!
如此想着,嘴上脱口而出:“你怎么会这么想?!”
林拾星理所当然道:“不是你让我不要告诉大师兄吗?”
周禧:“我那是因为!”
周禧话噎在嘴边,犹豫半秒,一咬牙一跺脚才继续说:“因为我打了人不想让大师兄知道!而且那天我根本没被他们欺负!”
林拾星先是愣了愣,尔后苦笑,“希妹,你不用骗我,更不要自欺欺人,我都听见你喊救命了……”
周禧一拍额头,原地走了个圈,“天啊!”
林拾星对他的态度感到疑惑,“希妹,你……没事吧?”
周禧稍稍冷静下来,仔细一想,抓住重点问:“单相让你当眼线,是想要得到什么信息?我们小七宗又没有金银财宝,他图什么?”
林拾星听完,垂眸露出困惑表情,摇头道:“他说,让我把小七宗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再琐碎的事情他都要听,我也不知道他图什么,哦对了,他更喜欢听你的事情,连你丢到小七宗的废弃书信他都要看,我今天就是捡了一些你的信送来给他。”
周禧端起下巴,一边思考一边自言自语,“他窥视我的生活倒不奇怪,但他还关心小七宗其他人,就很可疑。”
如此想着,周禧忽然丢下林拾星,大步朝林参追去,将自己套出来的话,以及心里的怀疑,一字不落地告诉林参。
林拾星:?????
林参琢磨着得到的信息,回头遥遥盯了林拾星一眼。
林拾星迅速低头躲开林参的视线,缓慢地朝林参走去。
待她靠近,林参面朝她,放缓语气,耐心询问:“小五,你只是把小七宗日常的生活告诉单相,没说别的吧?”
林拾星用蚊子似的声音回答说:“没有。”
“这样的情况,持续多久了?”
“四年。”
“每天都说吗?”
“不,大概半个月说一次,毕竟我们的生活日复一日就那么些事情,其实也没什么好讲的,我觉得不重要,不会影响什么,才放心告诉他。”
林拾星觉得不重要,在林参心里却像一团危险的迷雾。
事出反常必有妖,单相这么做,一定有深层的原因。
但林拾星想不到那么多,她抬眸看向周禧,小心翼翼问:“你告诉大师兄了?”
周禧从林参脸上移开视线,万分无奈道:“是啊,有什么不敢说的,哎呀师姐!我都说了,我没有被欺负!”
说着,他忽而挑眉,撞了撞林参手臂,“再说,就算,真的,那样了,大师兄也不会介意的,对吧林参。”
林参兀自整理想不通的点,没心思搭理周禧的试探,“别开这种玩笑。”
他转身就走,在周禧眼中依旧是一贯的清冷与淡漠,可林拾星看到的林参又是另一种态度。
“大师兄!希妹没撒谎,那天,那天我也在,她真的没有被……”
林拾星的强行遮掩显得欲盖弥彰。
她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又怎么可能让林参相信?
周禧明白她是好心为自己遮掩,可是,可是!唉……
“五师姐,你要是真的不相信,今晚来寸光庭,我让你看一个秘密。”
周禧忽然变得严肃,看了眼林参,对林拾星神秘兮兮地说:“到时候你就信了。”
证明清白的最好办法,便是让林拾星知道他的真实性别。
为了让林拾星不再苦闷,周禧管不了那么多,打算将这个困扰了林拾星整整四年的误会解释清楚。
林参明白他的意思,对此没有异议,但提醒道:“先只告诉小五,其他人再瞒一段时间。”
周禧:“嗯。”
林拾星愈发糊涂了,“你们还有秘密瞒着大家?”
周禧:“五师姐,别问了,今晚你就知道了。”
三人并排朝小七宗行走,夕阳西下,附近大五宗和小六宗已经亮起了红色灯光。
林参:“小五,从今天起,你继续当单相的眼线,但不要把我和希妹的行踪真实的告诉他,若他非要问,你就胡编乱造。再想办法打探一下,他要这些信息到底是为了什么。”
林拾星转头望着林参深邃的侧脸,先答应,“好”。
再自责,“大师兄,我是不是办了坏事?”
林参脸色一转,面朝她莞尔笑了笑,安抚道:“不是你的错,我们快点回去吧,小语和拾颜还在等我们吃年夜饭。”
林拾星:“嗯。”
周禧:“嗯!”
三人回到小七宗时,天光尚存最后一丝微亮。
温语已经做好了满满一桌饭菜,有鱼有肉有汤,还有精致可爱的饺子。
温语瞧见他们回来,下意识没什么好气,“你们三个可真能偷懒啊,就让我和林拾颜在这里忙活。”
但话锋一转,他又笑了出来,“不过大过年的,我就不跟你们计较了,开饭吧!”
周禧跑过去,高高兴兴落座,“果然四师兄就是小七宗的福气!”
温语嘴巴歪了歪,压不住笑,傲娇道:“嘁,马屁精。”
周禧:“嘻嘻!”
众人都坐下后,唯独花卷还站在院子门口东张西望。
林拾星:“三师姐,你在等什么?”
花卷撺掇着手,眉宇间挂着淡淡忧愁,“林拾银不回来倒是情有可原,怎么师父也不回来。”
林参手里的筷子微微一愣,不禁抬头看向林甘的房间,暗自忧心着什么。
花卷等了一会儿,实在等不到期盼的身影出现,最后失望地坐在了林拾星与温语中间。
一坐下,她便扬起笑脸,顷刻间自顾自化解了内心失落。
“今天的年夜饭也有我的作品,你们快尝尝,看能不能尝出来哪道菜是我做的?”
林参的目光幽幽落在了青椒炒木耳之上,瞧见这道菜里的青椒黑得和木耳一个颜色,何须品尝,光看都能看出这是出自花卷的手笔。
毕竟温语的手艺不可能做出这样让人没有食欲的菜品。
林参夹起几片木耳送入口中,垂眸品尝一二,没说什么,只是抬头看着花卷笑了笑,艰难地把食物咽了下去。
花卷满目期待地望着他,“怎么样?这道菜好吃吗?”
温语阴阳怪气“切”了一声,看似嘲讽,嘴角却始终挂着笑,温情满满。
周禧瞧林参的反应就知道青椒炒木耳吃不得,几筷子下去有意无意避开那道菜。
林拾星不舍得让花卷失望,尝了一口后,欲哭无泪地说:“真好吃。”
花卷嘴角微抽,须臾认命般妥协,“好啦好啦,我知道我没天分了,我端去倒了!”
温语阻止道:“先放着,别这个时候倒,不吉利。”
花卷撤回端菜的手,乖乖答应,“嗯。”
随后,她站起来,给大家一人分了一个茶杯,再挨个倒满米酒,“大师兄不让我们喝酒,就用小语酿的米酒代替吧,我们来干杯!”
周禧第一个响应,起身举杯高呼:“除夕快乐!!”
其他人随之站了起来,只有林参不紧不慢地吃菜,没有动作,“无聊。”
花卷:“大师兄!不许扫兴!”
温语:“林!拾!鲤!别逼我在最喜庆的日子骂你啊!”
周禧:“哎呀!林参!”
林拾星:“大师兄~”
林参这才放下筷子,敷衍地站起来,“好吧好吧。”
暖黄夕阳照耀着竹林,那些穿过云层散落人间的光点里,隐约有小七宗的悲喜时刻正在一幕幕浮现。
光点落到墙后,在某人衣摆边摇晃闪烁。
有人靠墙立在小七宗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正默默关注着他们,饶是林参都不曾察觉。
茶杯碰撞声与远方烟火同时炸开。
花卷:“哇!烟花!!好大的烟花!!!!”
林拾星:“离我们,好近呢。”
安都城上空的烟火,从望安山望去,仿佛就在同一条地平线上。
天色越暗,烟火的光芒越明亮闪耀。
几盏过后,没被世俗污染的少年少女被米酒醺得有些醉了。
尤其是花卷,该说的不该说的,都借着醉意说了出来。
她走到林参背后,架住林参肩膀,“大师兄,我知道,从小到大,就属我最让你烦心,可能换成别的任何一个人,早就把我嫁出去了,我今天明确告诉你,我不嫁人,我要一辈子留在小七宗,我要给师父养老,要看着希妹嫁给你!别人都不看好你们,但我知道,你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林参耸肩将她顶开,随手夹起一块饺子塞进她嘴里,“少说点吧。”
花卷原地嚼了嚼,忽然两眼发亮,用舌头顶出一枚铜钱,“嘿嘿!好运饺子,被我吃到了!”
林参哭笑不得,宠溺地摇了摇头。
花卷擦干净铜钱收进怀里,又走到周禧身后。
不同于架住林参的肩膀,这次她直接抱住了周禧,压在周禧身上,捏着周禧的脸,笑眯眯说:“希妹,其实小时候,我特别不喜欢你,谁让你一来就分走了大师兄的所有宠爱,可是呢,你长得这么可爱,我又讨厌不起来。”
周禧不动声色躲开肌肤相亲,笑道:“我才不信,明明就是因为你叫我希妹,大家才都这么叫,还说不喜欢我?我看呐,就属你最喜欢我了!”
花卷用力撑着周禧肩膀直起身,“你不懂,讨厌和喜欢,是不冲突的。”
说完,她走到林拾星身后,同样紧紧抱住,“小五,你是我最亲密的朋友,咱俩要做一辈子的好姐妹,好不好?”
林拾星苦笑答应,“当然。”
周禧插话道:“五师姐,做三师姐的朋友,你最好多长一张嘴,不然你的小心思她根本猜不到。”
花卷歪了歪头,不明所以。
林拾星也不解释,默默吃菜。
花卷没多想,最后走到温语身后。
温语提前预判,伸手拦住了她架过来的动作,“有话就说,别动手动脚啊。”
花卷亲切地笑了笑,一改往常打打闹闹的态度,十分真挚地说:“你比我小,但这么多年,一直是你在照顾我,小语,谢谢你。”
花卷回到位置坐下,单独为自己和温语倒了两杯米酒,并对温语举杯,“虽然我的恩人,是你的仇人,不过,我还是你的师姐,你是我的小语,对吧。”
温语没有回答,但不假思索地端起茶杯喝完了米酒。
花卷明白了他的心意,跟着一口闷。
这时,院子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与气喘吁吁的呼吸声。
“我回来了!!”
众人齐刷刷惊喜扭头。
花卷、周禧、林拾星:“二师兄!”
何竹身穿派服,而不是文人长衫。
此刻他累得满脸通红,跑过来一屁股坐下,拿起杯子就要喝水。
林参连忙按住他手里的杯子,换了一个空杯,倒满茶水递给他,“喘成这样不能喝太刺激的东西,你刚刚拿的是米酒,喝这个吧。”
何竹急忙接过,咕噜咕噜灌了半肚子茶水,喝完放下茶杯,抹了抹嘴,庆幸道:“还好赶上了,哈哈!”
花卷刚刚说了那么多都没有哭,这会儿忽然控不住眼泪,激动哽咽道:“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们了!”
何竹手足无措地安慰:“这不是回来了嘛。”
然而这边这个还没哄好,另一边林拾星也感动到抹眼泪。
何竹不得已将求助目光投向林参,“啊,这……怎么我一回来,她们就哭了呢,大师兄……快帮帮我。”
林参闻言,用筷子指了指桌上某道菜,淡淡道:“拾银,这道青椒炒木耳特别好吃,你尝尝。”
话音落下,花卷和林拾星忽然不哭了,甚至嘴角勾起坏笑。
温语和周禧亦偷瞄着何竹,眼神不怀好意。
何竹对林参丝毫不设防备,夹起一大口青椒与木耳送入口中,合唇一咬,愣了须臾,脸色变得僵硬,继而猛转身喷了出去。
“啊!!好恶毒的木耳!!!!”
另外四人:“哈哈哈哈哈!!!”
除了林参,全都忍不住捧腹大笑。
而罪魁祸首林参只是抿唇轻轻笑了笑,默默吃菜。
何竹的舌头虽然糟了一通老罪,不过,看见大家都这么高兴,他也跟着高兴,丝毫不觉得生气。
林参吃着吃着,耳朵忽然动了动。
他迅速扭头,捕捉到墙后缩回去的一片绿色衣角。
那是和他们身上的派服一模一样的清新淡绿。
小七宗穿这种颜色的衣服的人,除了他们,就只剩林甘了。
林甘偷偷关注着他的徒儿们,在欢声笑语之中,他却被悲凉与痛苦裹挟,满目凄惶。
被林参注意到后,他捂着胸口,一瘸一拐逃离此地。
无论他捂得多紧,胸口还是会发出一阵一阵揪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