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字轻飘飘从他口中说出,又沉甸甸落下。
林笙覆上温热残存的肌肤,后知后觉,那里曾经被留下过一道勒痕。
当时发生的太快,他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被裴照野踢翻,紧接着又被传送进剧情。
两个岔打过去,他自己都忘了。
裴照野记得。
他退回安全距离之外,林笙却觉得雪松依然萦绕在他周围,挥之不去。
“不去他那个小作坊了。”裴照野拨正手腕上的表,“这次我们换个方法,主动进到剧情里,避免再被剧情拖走。”
林笙(试图成为咸鱼版):“嗯……嗯?”
们?谁们?
心头的那股子别扭烟消云散,好闻的雪松化成空气。
裴照野一个眼神斜过来,学着林笙的语调:“嗯?”
抑扬顿挫的,威慑力十倍升级,加量又加价。
林笙弱弱:“嗯==”
果然关心什么的,都是错觉。
原剧情里,为了凸显裴照野的雪中送炭,给闻艺安排个街边的艺术流浪汉剧本。
三年的压榨下,闻艺忍无可忍,在一次争执中差点提刀捅伤老板,被他扭送进看守所蹲了两礼拜。出来后,外头的流言蜚语给他盖上了杀人未遂的高帽。谁也不敢雇佣一个脾气硬还敢动手的员工,闻艺只好在街边摆摊画肖像,几天也卖不出去一张,温饱都难以维持。穷困潦倒之际,裴照野路过他的小摊,将他捡走。
小街地处中心繁华地带,两旁的墙上绘满特色涂鸦,不少路人停下来打卡拍照。
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走出两位气质非凡的gai溜子。
矮个子的腋下夹着块画板,跟着高个子的吩咐踩来踩去,柔软的棕发像块彭彭的蛋糕顶。
画板夹张开,林笙拄着画板,面无表情道:“裴总,我手脚笨,要不您来挪吧。”
裴照野双手环胸,往那涂鸦前一站,站得四平八稳,脑袋离涂鸦顶端的云彩就那么几公分:“等你成为林总,我就来挪。”
总总总,总什么总。
林笙就地摆烂,一屁股坐上裴照野面前的小圆凳子:“我听不懂人话,闻艺快来了,我怕再耽误下去破坏您的计划。”
“……什么都认只会害了你。”裴照野一步跨下台阶,踢林笙的凳子腿,“那有椅子,去坐。”
不远处摆了张秋千长椅,一条条木板拼成,旁边还树个粉色信箱,顶上一只展翅欲飞的鸽子,颇有几分浪漫。
林笙坐在大大的“love”印花下,单手搂着秋千杆,晃晃悠悠的。
窃窃私语路过林笙面前:“哇,好帅,他是画家吗?”
裴照野个头高,那画板矮,抬画板腿的时候,腰几乎折一半,黑发半藏到画板后。棱角分明的脸融在日光里,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亮如焰火,比起画家,更像位锋芒毕露的元帅。
林笙脚下一蹬,秋千晃得更高了些。
将街对面的闻艺送入林笙眼中。
闻艺站在马路对面,举着手机,跟半空中的林笙对上视线。
林笙跳下秋千,拐拐裴照野的胳膊:“警报!目标已出现!”
衬衫休闲裤,闻艺打扮得清清爽爽,目标明确地走来:“您好!是林先生和画板吗?”
林先生颔首:“是的。”
不配拥有姓名的裴先生:“。”
“您给我打电话,说要雇佣我。”闻艺的目光从裴照野身上溜了一圈,“对吗?”
林笙言简意赅:“是的,请稍等。”
等剧情判定生效的。
闻艺摸摸鼻尖,不解但配合:“哦。”
微风吹了三个卷,画纸飘起半个角,三个人形成凝固的三角形。
下午,街边,画板,闻浪汉,裴照野。还缺什么道具吗?为什么剧情没被触发?
裴照野向旁让开两步:“画两笔试试。”
迎着闻艺疑惑的目光,林笙指指小圆凳子:“阿艺,请坐。”
“我们要先进行一场面试,面试你的临场发挥。”林笙说,“在你面前有一块画板,请在规定时间内作画。”
闻艺对着画板琢磨了下:“画街景吗?”
林笙欲点头,被裴照野打断:“画人。林助理,你去秋千上坐着当模特。”
熟悉的拉扯感再度降临,揪着林笙的外套往秋千拉。
加戏能不能配调休啊?
闻艺被按着肩膀坐下,比了比角度:“我就画街景行吗?当模特不能动的,会比较累。”
裴照野按着闻艺肩膀的手没抬:“没事,他不累。”
“嗯。”林笙横跨步,眼神涣散道,“我,不,累。”
林笙又搂着秋千杆坐了下去。比起坐,更像跌。
他不能动,秋千自然也不能动。为了不让秋千动,林笙看似闲适坐着,实则脚尖掂起,用强健的大脚拇指顶地,控制住秋千的晃动。肌肉扯起嘴角,像被按上一颗无形的钉子挂在那里,笑容里九分僵硬,一分疲惫,零分真心。
裴照野转过脸,指节抵住鼻尖。
林笙目光犀利。
别以为离得远就看不到他在笑!
那头的闻艺拿起画笔,朝林笙比划两下,便开始涂抹。
咔嚓。
面前的街道忽然褪色,世界像被翻过明媚的一页。闻艺的腰背弯成向日葵花茎,双肩内扣,眼神透着一股死寂,仿佛被怨灵附身,精气神丢到了爪哇国。裴照野也从原来的位置闪现后退几十米。
走进剧情,林笙这会想休息也休息不了,双腿绷得紧紧的,没一会肌肉就像两块分泌乳酸的铁板。
人群你推我搡,闻艺和画板就像河流中央的礁石,人流分叉,却无一滴为他停留。他机械地挥动,落笔,近乎固执地重复,直到有一只手拍了拍他的画板。
裴照野单手插兜,容色淡淡,跟问今天吃什么一样自然:“你在画肖像?”
风将话音传到林笙耳内,林笙勾着秋千栏杆,往那移了点。
笔尖停下,拇指按住尖锐的头部,闻艺盯着画纸,哑声道,“您要买一张肖像吗?只要三十块钱。”
裴照野负手而立,没答应他,也没拒绝:“你的画,为什么挂价三十?”
闻艺捏住画纸边缘,画纸崩得紧紧的:“我是美术生,我之前设计过很多角色,我画过很多,画的也很快。”
他忙忙指着画板:“这是我刚画的,您看看。”
裴照野弯腰,两颗脑袋凑近了些。
剧情平稳发展,辅助入戏的林笙偷偷放下脚尖,酸痛的肌肉解脱,秋千带着他摇了摇。
裴照野抬起下巴:“你画的是他?”
两人的目光一齐过来,林笙坐直身体,露出上画的微笑。
闻艺补了两笔:“公园里一幅肖像都卖七八十,我这只要三十。”
“所以,我的问题是,”裴照野伸手一抹,铅笔晕开黑边,“你为什么,‘只要’三十。”
闻艺的笔再度停滞,画上留下一道深得突兀的黑。
裴照野脊背挺拔,薄薄的眼皮下垂,背在身后的手向闻艺伸出:“跟着我,我保证,你的画,绝对比三十要贵得多。”
林笙脚尖撑了撑,挺直了腰。
闻艺的瞳孔一瞬间发散,又缓缓聚拢,他不可思议地抬头,“你说……什么?”
裴照野深沉:“我给你投资一间工作室。”
林笙:“……?”
在,我美术总监怎么变工作室了?
咔嚓嚓。
大腿处传来熟悉的酸胀感,顺着神经一路传到脚尖,大脚拇指还嫌锻炼不够,自发倒立。
“您要买一张肖像吗?只要30块钱。”
林笙放下脚尖。
“我给你买一间工作室。”
林笙抬起脚尖。
“您要买一张肖像吗?”
“我给你组一间工作室。”
林笙抬起脚尖又放下又抬起。
“您您您要买一张肖肖肖肖肖像吗?”
脚尖抬抬抬起又放放放放放下。
30块的肖像,裴照野买不到。
但30块钱的芭蕾舞基础,林笙学会了。
并且不想再学进阶。
“您要买一张——”
“我要!”林笙毅然决然地站起来,走了一步,双腿抖得像筛子,“我买,300块都买。”
他拖着病腿,一瘸一拐地撑住画板,差点压塌木头。
“注意你很久了,你是不是在画我?”林笙抓着画板顶伸出的宽宽角,“画的太好了,我要买你的肖像。我不仅要买你的肖像,我还要邀请你加入我们公司。”
“呃……”闻艺喏喏,“可是你还没有看……”
“我看人才,看脸就够了。”林笙坚定,“你的印堂发白,我们公司的logo底色是白色,这简直是天生的缘分,你和我们公司八字太合了。”
闻艺:“...啊?”
裴照野:“...呵。”
“这位是我们公司的老总。”林笙的腿麻好了很多,放过画板抓住裴照野,“他愿意给你百万年薪,邀请你担任我们公司的美术总监。”
闻艺蹭得起立,小板凳翻倒,声线都在颤抖:“您,您在跟我开玩笑吧?”
裴照野嘴唇蠕动,一个“我”字刚刚出口,怀里砸进一颗炮弹。
腿麻变腿软的林笙砸断他说的话,发丝擦过他的下巴,清香的果味扑鼻而来。
他好像被砸进橘子海里。
怀里的人仰着小脸,纤长的羽睫张开,浅棕色双眼直勾勾盯着他。
“说您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