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掌柜望向柜台前的姑娘。
来人发束高扬,身姿挺拔,行动间利落飒爽,正是久未见面的花奕。
她环顾了一下客栈上下,凑近道:“掌柜,我想打听两个人。你店里可住有一个姓孟的男的?他身边还有一个,呃,个头差不多到我这的小姑娘。那男的冷冰冰一脸凶相,女孩子嘛白白净净,笑起来甜甜的,有没有这两人?”
掌柜捏着手里的笔杆子,思索道:“这,好像不曾有见……”
花奕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她将背上长刀“哐”得一声搁在柜面上:“可要好好地、仔细地想一想。”
“是……”掌柜吓得一抖,瞟了眼面前这把冷沉的武器,忙作势翻开一旁的记薄,少倾道,“确实有一位如姑娘描述的公子住在本店,不过他们貌似有事外出了。”
“有便好。”花奕从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要一间房,就选他们隔壁的。”
“好的,客官。”
花奕站着扭了扭酸胀的脖子,又动了动手上筋骨,瞥眼门口又见进来三四个着素色道袍的男子,正中间是她最看不惯的那张死人脸。
没等她出声,迎面几人倒先嚷嚷起来,两个持剑少年跨步挡住了她的视线。
“妖女,竟是追到客栈来了。”
花奕“啧”了一声:“喊谁妖女呢?怎么,这客栈是你们峋山派开的,别的人不能进?”
一少年道:“方才在街市,师兄已接了你的招,说好的只是切磋呢?做人还是要些脸皮,少些妄想。”
花奕:“……”
真当自己是香饽饽了。
“嘴皮子这么厉害,怎么不见唾沫星子淹死几个败类?气性大,多出去走走吧,顺便抓几个贼以安民心。听说,峋山派的都是侠义心肠。”
“你!”
“方师弟。”不苟言笑的青年上前轻拍了两个年少弟子的肩膀,向着花奕抬手道,“姑娘,之前恐有误会,师弟们心直口快,请见谅。”
花奕随意拱了两下手:“好说,随你说。”
商陆:“……”他微一点头,目不斜视领着弟子们上楼。
花奕靠着柜台,视线不由落到男人身上,一块玄铁疙瘩,比孟珎还要无趣
也就他的剑法还能入她的眼,出剑时犹如蛟龙出海,气势磅礴,心念了几年的比试差强人意。
花奕微勾起嘴角,喊道:“姓商的,你的剑法……”她竖了竖大拇指。
男子停步回望,眼中微波荡漾,声似雨夜青竹萧萧:“姑娘的刀法亦如雷霆霹雳,精妙绝伦。”
花奕抱臂微挑了下眉,脸上是少许的愉悦。
“掌柜的,附近可有不错的点心铺子?”她转脸问道。
“姑娘出门往左走,一直沿河道,大约过了第一个巷口,那里的糕点铺子远近有名。”
“谢了。”
花奕重新背起长刀,跨门而出。
马车走过青石板路,转入不大平整的土路,好在驾车人驭马有道并不晃荡。
车内小几上摆着一壶云雾茶,一碟梅花酥饼,一碟冬瓜饴糖。晏璇目光一一扫过,落在对面笼着袖子的男人身上。
“晏姑娘,距离庄子还有些路程,不如喝喝茶吃些点心。”
男人如沐春风,眯眼笑着,让晏璇想到了某种动物,她曾经在雾山偶然见到的赤狐。
晏璇端着茶杯只是闻着茶香,对晏曜道:“方才要是没吃饱,可以尝尝这个酥饼。”
晏曜乖巧坐着,望她一眼,点点头才伸手小心拿了一块,一口咬下,眼里溢出一点喜色。
晏璇:“没想到南塘也有梅花酥饼,我以为只有斛县才有。”
“也是这两年从那边传过来的,论味道,还是斛县的最正宗,望晏姑娘不要嫌弃。”杜若谦道。
这么多种点心偏选了她爱吃的,还让她不要嫌弃……晏璇无声笑笑。
师兄向来寡言谨慎,不会对外吐露她的信息。晏璇是该感慨金雀山庄办事周到,还是他们过于迅疾的情报收集,哪一种都不怎么令她舒心。
“师兄除了让我前去明月阁,可有交待其他事?”晏璇问道。
“孟先生只是吩咐属下将您接来,其他的并未多说。”
“哦。”晏璇点点头,“少庄主的病情如何了?”
“先生医术精湛,少主的病症已有好转。”
问什么都是滴水不漏,绝不多言。
晏璇便不再问,自己身上的疹子因为药效还在蠢动,她闭了眼靠着车壁,熬过一阵阵的麻痒。
晏曜吃完一个酥饼就不吃了,歪着头盯着晏璇看,眼里全然没别的东西。
杜若的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眼中却没多少波澜,几乎是冷眼看人。孟珎的医术不错,可他分明心有牵绊,谁能知这姓晏的会带来什么后患。少主心善缺少思虑,此次中伏还未摸清敌人,他不能允许再发生任何意外,一切不安定因子不如放在眼皮底下。
小姑娘气息绵弱,似是久病痊愈之躯,无怪乎姓孟的心心念念。然,观她谈话,一股悠然自得的应对之道,不知是性情使然还是……
杜若不悔亲来这一趟,在江湖上行走的,他从不信天真二字。
车轮滚过声辚辚,晏璇差点晃悠着睡过去。她掀开一旁帷幔,马车已经进入一片竹林,竹枝摇曳沙沙作响,斑驳的光影撒在地面上,绚丽而幽深。
“往前不远,就是明月阁了。”杜若道。
金雀山庄财力不可估量,挑这么偏僻的地方造一处宅院。不过,晏璇也能理解,越是有点名利的人越怕遭逢大变,什么犄角旮旯搞点自己的势力,挖个坑埋点宝都是家常便饭。
她还在欣赏沿路风景,杜若的脸色骤变,撕破了一路稳重温和的形象,他猛得掀开车帘跳出车外。
骏马嘶鸣,马车被急停,小几上的东西纷纷滚落在车板上。晏曜眼疾手快,一把抓住车门,他伸手一挡,用后背拦住了晏璇后仰后又往前翻滚的落势。
听不到车外的动静,晏璇稳住之后,靠近车窗掀开帷幔一角,空气中一股血腥味弥漫过来。
这么重的味道,是死人了?难道明月阁遭袭?
“晏曜,找个隐蔽的地方自己躲起来,要是遇到危险,就用之前我给你的药。”说完,晏璇拿着百宝袋准备跳车。
晏曜抓住她的衣角:“小姐,我同你一起去。”
晏璇皱了眉:“不要犯倔,一个不小心可能会死人。”
“我绝不拖累小姐,要是小姐有危险,请给我一个报恩的机会。”少年目光炯炯。
“你……”
晏璇拗不过他,也怕有人会反杀回来,他一个手无寸铁还受着伤的小孩真不如跟在自己后头。
两人下了马车,杜若和车夫早不见了人影。
沿路上有着断断续续的血迹,没走几步,就看到几个穿着玄色紧身衣护卫打扮的男人歪倒在一旁。晏璇探了下鼻息,有人还留有一口气。
他们身上几乎没有伤口,似乎只是中了毒。而这种毒似曾相识,她在哪里见过。
晏璇接连查看了几个昏迷的人,俱是相同的症状。她渐渐想起来,那次她和师兄在茶棚。
殷数……
晏璇脑中响起这个名字。那日,他们叫嚣着的就是这人的名字。而之前师兄亦提到金雀山庄可能得罪了人。
所以,是他杀来了?那个裹着黑色披风不见容貌的男人。
晏璇不多猜测,胡乱塞了几颗解毒丹给那些还活着的人,没时间仔细替他们解毒了,她已经看见竹林丛旁宅院的围墙,希望师兄不要有事。
系统的机械音还在响个不停。
【有新的提示:救死扶伤,生命值加0.1%。】
庄子的黑色大门开着,血腥味浓烈,几乎没怎么看到活人。晏曜忍不住捂紧了嘴巴,虽然她自己死过很多次,可是看到别人这副血淋淋的样子死在眼前,也是人生首次。
孟珎会不会也……晏璇想到此,心脏猛得跳了一下。
“晏曜,我现在顾不上你,自己护好自己。”
她沉着脸,向院子深处的明月阁奔去,每呼吸进一口气都灼痛着气管。她没有哪个时刻像现在这般嫌弃自己的体能。
晏璇:【真的不能赐我神功吗?】
小九:【呜……我也希望宿主能像令XX、张XX、楚XX一样厉害啊】
不远不近,晏璇听到了些许人声,还有人活着!
她咬了咬牙往前冲,在庄内东侧,隔着几块假山石,晏璇看到了人影。她放缓脚步,借着各种屏障,慢慢靠近那间屋子。
“殷数,你屠杀我庄内护卫,欺人太甚!”杜若的声音冷冽如刀。
真的是殷数……
晏璇小心探头,想要找寻孟珎的身影。忽的,一点白色亮光闪动,晏璇下意识偏头,一根银针堪堪擦过她耳际钉入身后柱子上。
惊魂未定,头顶暗影倾泻,伴随着晏曜一声惊呼,晏璇被人抓小动物般扭住了双手提在半空。
晏璇:“……”有武功了不起!
“葫芦女。”耳边传来一道低哑男声。
晏璇动弹不得,抬头看见了半张用黑布蒙着的脸,一双古井无波死寂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要是口水能当武器就好了,脏是脏了点。
晏璇不自觉吞咽了下:“你……有没有伤害时天辰的大夫?”她嗓子有些哑,仔细听才能辨得其中一丝颤意。
殷数又盯了她两眼,拎着她飞身而起踏过房柱,他落在窗沿上,甩手将她扔进了屋内。
“唔啊!”晏璇扑倒在地,双膝重重磕在地板上,霎时疼到了骨子里。
他大爷的,她是人,普通人!不是他们那种飞天遁地的龙傲天!
“师妹?!”
孟珎惊诧的声音响起,他一脸震惊地俯下身来。
“师兄……你没事?”晏璇咬牙道。
“我没事,你怎么……你有没有事!”
奔跑加磕伤,晏璇泄了气,孟珎将她小心打抱起,放到一旁的靠椅上坐下。
晏璇吸着气:“还好,就是膝盖有点疼。”
晏璇不是一个轻易说疼的人,孟珎的心瞬间被揪起。
他蹲下身,扶着她的小腿小心按揉,疑惑道:“你怎么会在——”
“杜管事。”孟珎猛得转头,看向一旁的布袍男人,神色晦暗不明,“是你,将带她来的?”
晏璇一愣,师兄疾言厉色,眉眼少见的喷薄怒火,那杜若竟是骗她的。
杜若的嘴唇蠕动了下,他既没承认也未反驳。
“阿若,你又擅做决定了。”有人叹道。
晏璇循声望去,屋内的榻上还半躺着一个人,他身量颀长,长相清俊,面色稍显苍白虚弱,应该就是时天辰本人了。
“都说完了,我的问题,回答。”
伴随着瓷瓶的碎裂声,一道沙哑至极的声音响起。
晏璇:“……”
哦对了,还有个杀人狂魔在边上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