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子,刚出炉的热包子~”
“新鲜又解渴的豆浆,客官,要来一碗吗?”
“香糖果子,可口美味的香糖果子。”
街市上吆喝声不绝,晏璇掀了布帘探出头去。
街上忙碌的百姓,锅炉上冒着的热气,食物散发的馥郁香气,交织出市井生活特有的热闹生机。
林靖放缓了车速,对车里的晏璇道:“小姐,可有什么想吃的?”
“不了,一会就到家了。”
昨夜,他们在客栈稍作补给就改了主意连夜赶路,终于在今晨时分进入了斛县。晏璇一边搜寻记忆中的街道形象,一边打量起它如今的模样。
“宝仙楼……它还在。”她望着一道黑漆金字的招牌说道。
这是一家二层酒楼。晏璇有印象是因为当时它迎客的方式很新颖。老板叫来两个长相清秀,口条好的男店员在门口,只是一般站着迎客也就罢了,偏偏两人时不时来一段类似相声的口头表演。在一众普通店铺前,宝仙楼吸引了无数眼球。
林靖:“小姐还不知,宝仙楼在前两年被老爷盘下了,如今算是晏家的产业。”
晏璇:“……”
她眨了眨眼,这几年她爹娘的生意做得是越来越大了,怪不得会忙得没空见她。倘若她爹娘没钱,一堆等着想入赘的家伙怎么会看上她一个病秧子?街坊邻里的有些风吹草动就爱夸大其词传得人尽皆知,她小时候没少被说福薄命短。
林靖驾着马车,最终停在东街的一座旧宅院前。门上还留着过年贴的对联,檐下挂着一对红灯笼。
晏璇下了马车,看着熟悉的院门,仿佛门后有个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对她摇了摇手。她眉眼微弯,瞥见院墙内的合欢树还在,长势良好,枝头都伸出了院外。
“小姐。”林靖替她拿过包袱和那个沉甸甸的木盒,侧头看她。
“走吧。”
晏璇收回视线,深吸一口气,缓步走向院门。
吱呀声起,大门敞开,一身深色长衫的晏时蕴站在石阶之上。
“阿璇!”
晏璇心口突地一跳,喉咙发紧,鼻间瞬间有酸意上涌。明明隔一段时间他们便会见面,可此时在阔别多年的家门口,她有一种莫名的委屈。
“爹。”晏璇咬了咬唇,露出一个笑容。
晏时蕴几步上前揽住她,叹道:“好啊,终于回家了。”
一路的困顿仿佛都得到了释放,晏璇精神奕奕,感受着来自老父亲的关爱。
两人相视着傻笑了会,晏璇回神忙道:“爹,娘怎么样了?”
“你娘她……”
见晏时蕴神色有异,晏璇眉目微凛,难道在路上几日,娘的病又加重了?
晏璇面色稍沉,推着她爹往里走:“我现在就去看看娘亲。”
才刚饶过影壁,就见一个小丫头扶着卢晚茵快步走来。
卢晚茵喜上眉梢,盈盈笑着向她看来,晏璇抬头迅速扫了一眼,她娘除去唇色有些发白似乎并无异样。
晏璇心中疑惑,不动声色地回握住卢晚茵牵着她的手。
“阿璇,路上可还顺利?”卢晚茵问。
晏璇点点头:“娘,你的身体怎么样?”
“啊,哦。”卢晚茵抬手轻咳了两声,“风寒入体,吃了药好多了。”
眼神躲闪,欲言又止。
晏璇盯着她,伸手在她腕间摩挲了两下。稍偏过头,晏璇能看到身后不远的晏时蕴和一旁垂着头的林叔,一个面色紧张,一个气息淡薄越挪越远。
没想到向来不苟言笑的林叔还有如此好演技。
晏璇到底是先舒了口气,撇了撇嘴道:“娘,你骗我。”
卢晚茵赶紧握住她的双手,忙不迭道:“阿璇,别生气。娘是怕你一直不愿回家……从前那些画像,娘不再送去就是了。”
说着,她忍不住轻咳了两声。病重是假,身体有恙是真。
“我不生气,您别急。”晏璇抬手,轻抚着她的的背,又对一旁梳着双丫髻的丫头道,“请帮我煎一碗沙参汤,有不会的可以问我。”
小姑娘脸蛋红扑扑的,眼睛亮堂堂地望着她满是好奇,听罢忙点了点头,又看了眼晏时蕴,转身小炮弹似地跑开了。
好有活力的孩子……
晏时蕴讪讪上前道:“好了,一家人快进屋说话。”
晏璇微瞪了他一眼,扶着她娘朝前走。
晏时蕴:“……”
他收回落空的双手,看看远去的母女俩又看看身旁的林靖。
林靖绷着张冷脸,边退边道:“我先将小姐的东西送去房里。”
晏家的宅院还维持着当年的模样,只稍作修葺。自从晏璇跟着孟尧学医,她屋子的偏房就被改造成了药房。后院内原有一片空地要栽种花木,也被晏时蕴重新修整留给她种植草药。
晏璇在屋前屋后逛了会,颇为满意,对着她爹重新展了笑容。晏时蕴这才舒了口气,下回他是不敢再骗女儿了。
等晏璇回屋歇下,夫妻俩同林靖凑在一处说话。
卢晚茵:“我是怕阿璇知晓……不愿想着回来。”
晏时蕴:“她总是念着你这个娘的。”
“明知她懂事,可心里总是不安。我们不说她也不问,要不要哪天清楚明白地全告诉她才好?”
晏时蕴极少冷脸,此时神色肃穆:“我并不想告诉阿璇她是在乱葬岗被我们捡回的。她一日喊我爹,我就是她亲爹。”
“哎,算了。”卢晚茵按了按额头,“先不说这个,送去的画像,阿璇真没有一个中意的?”
“阿靖,你觉得阿璇有心仪的吗?”晏时蕴问道。
林靖想了想,道:“小姐,对那些都不甚在意。”
确切地说,晏璇看到那些颇为惊恐。
“一个都没……难道阿璇在外头已经有了在意的人?”
晏时蕴嗤了一声:“孩子这么小不识情爱,又天天待在山里学医,去哪在意什么人!”
说完,他表情一顿,和卢晚茵对视一眼,心中忽觉不妙。
他转头对着林靖,眨着眼道:“那个,那个孟老先生的徒弟叫什么来着?”
林靖面无表情:“……孟珎。”
“对。”晏时蕴猛敲了下自己的手心,“阿璇和他……难道他俩已经?!”
似想到了些有的没的,晏时蕴在房里不安地走动起来。
卢晚茵狠狠剜了他一眼,向林靖道:“阿璇与那孩子相处如何?往日我们去雾山,也不常见到他。”
林靖思索片刻,想到他这个半路收的徒弟,除了少言寡语了些没什么可指摘的,至于两小只的感情……
“那孩子身为师兄,事事护着小姐,小姐对他也很是信任。”
卢晚茵点点头,晚些时候她再探一探女儿的口风。
看夫人异常淡定,晏时蕴改口哼了声:“若阿璇喜欢也不是不行,恐她平日里接触的人太少,好男儿多得是,还是得斟酌斟酌。”
卢晚茵噗呲笑出了声:“前两日小彦问我,阿璇是不是要归家。刚好,你让他来问问你女儿到底喜欢谁。”
晏时蕴眉头稍展:“嗯,小彦那孩子靠谱,阿璇小时候又跟他最亲。”
林靖安静站着,看着夫妻俩时而不安时而激动的模样,犹豫着要不要提点一句,孩子对感情之事其实并未开窍……
晏璇在房里补了一觉,反而觉得浑身酸胀。她坐起身伸了个懒腰,便见有人捧着脸靠在床头盯着她。
晏璇:“……”
袖口里的银针差点就甩了出去。
小丫头眨眨眼,露齿一笑:“小、小姐。”
她的声音有些干哑,喉咙里似堵了一团棉花。
“你就是小荷?”晏璇问。
小丫头点点头:“嗯。”
听娘说,小荷是账房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带过来的,卢晚茵看着她时常会想起晏璇小时候,便留了她在院里做些杂务,等晏璇从雾山回来,就让小丫头来照顾她。
晏璇想,她虽然废,倒也不需要一个比她还小的人来伺候。
她起身下床,小丫头忙举过衣架上一套藕荷色的收腰罗裙。
“小姐,穿、穿这个,好看。”
小丫头说话磕磕绊绊,对着她却笑得天真烂漫。
仿佛被她的情绪感染,晏璇懒懒回道:“我喜欢宽松一些的……”
小荷抿抿嘴,回身从衣柜里挑了一件浅青色的:“这个,也好看。”
卢晚茵给晏璇准备了许多新衣,衣柜几乎都塞满了,各式各样的裙子不在少数。
晏璇摇头道:“今天先不换衣裳,跟我到旁边的药房来。”
小荷“哦”了声,乖巧地跟在她身后。
晏璇坐到案前,取出她的简易针灸包:“伸手,我看看。”
小丫头低头瞧了瞧,摊开手掌将两只手都平伸到她面前。
晏璇失笑,伸手摸了摸她毛茸茸的发顶:“一只手即可。”
小荷咬了下唇,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缩回一只手后一直拿眼瞄她。
晏璇替她把了脉,又让她张嘴查看她的喉咙。
小丫头软软唤她,可出来的声音粗嘎暗哑,晏璇握笔的手一顿,指尖逐渐用力,她抬头勉力一笑:“一会帮我去抓药。”
小荷的嗓子早前被药药坏了,纵使师父在,也不能帮她恢复如初。晏璇能做的,也不知能改善多少。
自家药房里的药材有限,等小荷从药铺买完药回来,晏璇才开始动手。
卢晚茵来了两回,见女儿一直窝在药房里。别的姑娘家爱好的东西,她家阿璇似乎都不怎么感兴趣。从前一个人在院子里发呆玩耍,现在则全放在了炼药一事上。也好,总归是她开心最重要。
卢晚茵往门里瞧了一眼,并未打扰,让小荷端了些晏璇平时爱吃的东西送进去。
一下午都在筛药、碾药、搓药,晏璇最后把药丸装进瓶的时候,整个人如一条咸鱼瘫在躺椅上发呆。小荷见了,走过来偷偷推了一把摇椅。
于是,晏璇前前后后晃荡起来。
她侧头睨了小丫头一眼:“调皮的小家伙。”
小荷嚯嚯嚯地笑起来,一点都不怕她。
“喏。”晏璇拾起一旁的药瓶给她,“糖丸,每天吃一粒。要是喜欢,可以多吃一粒。”
一直开心笑着的人突然闭了嘴,有些警惕地盯着她手上的东西。
晏璇一愣,心上像被人用钝槌划了一下,不痛但是刮得难受。
她取下瓶塞,拿了一粒药丸丢在嘴里,含含糊糊道:“润喉吃的,你要是不想要,我送给林叔去。”
说完,她拿过东西欲起身。
“要!”小荷扑过来,抓住了她的衣角。
晏璇松了口气,见她小心翼翼地捧过,犹豫半晌,学她的样子取了一粒药丸丢在嘴里。
良久,才见小丫头动了动嘴,吐了下舌笑道:“甜、甜的。”
晏璇摸摸她的头,笑叹:“走了,我饿了,吃饭去。”
【有新的提示:素手仁心,生命值加0.5%。】
*
雾山顶上。
“珎儿,珎儿?”孟尧用筷子敲了敲饭桌。
“嗯?师父。”
孟珎捧着饭碗,有些怔愣地抬头。
孟尧放下碗筷,故作凝重道:“我收到金鹄传信,想让你走一趟南塘,你愿不愿意?”
孟珎双眼无神,想都没想道:“……师父吩咐便是。”
自从晏璇下了山,他这大徒弟对他是越来越敷衍了。
孟尧挑了挑眉:“那孩子的病甚是蹊跷,我本欲让你和阿璇一同前去,谁知斛县那边出了意外。”
他瞥一眼徒弟握着的拳头,叹息:“哎,此次一别,怕不是阿璇要定了亲才能回来。”
孟珎:“……”
“她爹娘见识多自不会让她吃亏,就怕走了眼,这世俗男子为了名利什么都装的了,不知会不会嫌弃阿璇身体单薄羸弱,她向来——”
“师父。”孟珎突然拔高声音,打断了孟尧,“南塘距雾山路途遥远,我想明早便出发。”
孟尧暗笑,面上一派镇静:“甚好,一路小心。”
翌日,孟尧还在梦乡,孟珎已踏上了南下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