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厅通往后院,要经过一道长廊,弯弯绕绕,几步一转角。廊外片片月季随风摇曳,在太阳余晖的映照下,显得更加鲜艳。
“你们平日去后院,都不经过这个长廊吗?”一路上,柳如意都没怎么看到宫婢,遂好奇问道。
仆从低垂身子,答道,“为省时间,府里下人一般都走另一条小路。”
柳如意点头,“胡大人是什么时候烧伤的?”
“六月廿一亥时。还好当时发现的早,要是稍晚一些,大人怕是要葬身火海当中。”小厮想起那日熊熊烈火,心有余悸。
“那日祠堂当中还有其他人吗?”
仆从摇了摇头,“每次少爷前去祠堂时,长公主都不许大人带人前去。”
胡榭房内,十字纹路窗半开,细碎的光透过檀色的金丝篾帘洒了进来。
胡榭头枕在软塌上,整个人被裹帘缠了几圈,只留眼、口、鼻裸露在外面。
听完仆从说明柳如意的来意,胡榭试图用力起身,无奈身体太痛,“身体抱恙,略有失态,还请见谅。”
“大人注意身体,务必好好养伤,待病好后,家兄还想约大人一聚。”柳如意见胡榭伤势确实严重,不似假的,于是客气了一番,便也就告辞回府。
李衡也刚巧打探完消息。在府中等待柳如意,得知其回来的消息,就立马前来禀告。
“大人,经打探,胡榭没什么特别爱好,就是特喜欢在城南巷口的鸣虫馆斗蛐蛐。”
“其酷爱蛐蛐,曾一掷千金求得一青黄头蛐蛐。”
“如今,也快入秋,前不久刚从外商手中重金购得一只‘战虫’,青黄头,牙长头大,项肥腿长身阔,金翅燥毛,因每次出战,屡战屡胜,被大家称为‘常胜将军’。”
“但这只蛐蛐,性子格外暴戾,不过,确是深受胡榭喜欢,别人千金求买,其也不卖。”
“胡榭交友简单,在鸣虫馆只有位私交甚好的老友,李袭,商贾人家,从事布匹生意,商场风评还行,但是私下生活极其混乱,格外放浪不羁。”
都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一个放荡不羁,一个翩翩公子,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人,竟然是熟识,这换谁都得好奇。
直觉告诉柳如意,或许李袭就是“破案点”。
年年秋日月初五,是李袭雷打不动的斗蛐蛐日子。
鸣虫馆内,人声鼎沸,叫喊声一阵接着一阵。
柳如意从别处买了只青头促织,头宽,身子短小、体青。
店小二见柳如意身穿紫衫,腰围玉带,气质华贵,身后跟着一身形挺拔、清眸俊朗的侍从,猜想此人不富即贵,遂立马上前谄笑道,“贵客,里头请。看着公子面生,可是初次来我们这鸣虫馆?”
柳如意点头,指了指手中的秸笼,“从他处高价买来一头战虫,卖家说是在瓦砾堆中找到的,屡战屡胜,特前来试一番,看看是否有诓骗我?”
店小儿闻言,顿时好奇起来,“小的见识浅薄,但也在鸣虫馆待了些年头,有幸见到不少良种促织,也学到了些皮毛玩意,可否给小的看眼,好一饱眼福。”
柳如意抬颌示意。
李衡立即将秸笼给店小二。
只见,店小二小心掀开秸笼盖子,看了会后,一脸惋惜地将秸笼还给了李衡,“请问公子几钱购得?”
“白银五两。”近小半月的俸禄。柳如意想着就有些心疼,想着等案件查清后,定要去户部一趟,争取查案补贴。
店小二一脸同情看着柳如意,“这只促织个头较小,若是遇到大一些的,极容易在个头上被压制。”
店小二说的很委婉,促织以青头、头圆牙大、脚长脖子短、红钳赤爪为上佳。
而这只促织,虽是青头,其他优点确实一点都不占,尤其是身子短小,更为短板。
说完,店小二便将柳如意带至楼内较为偏僻的一个场子,不一会儿,只见一人带着一青衫布衣男子前来,对方手中也拿着一秸笼。
比斗由长髯尖嘴牙郎主持。开始前,双方交换竹筒,互看双方战将。
柳如意接过对方的秸笼,透过草隙往里头一看,赤红身子,头扁牙小,但是胜在身型壮硕。
入戥后,柳如意的五厘,布衣男子的八厘。
确认无误后,牙郎就将蛐蛐放入斗栅中,任其争夺。
很快,桌边就陆陆续续围了几人,开始参与开盘赌胜负。
显然,大家都不太看好柳如意的那只,唯一压柳如意这方的只有案桌上李衡的十文铜钱,对比青衣男子那边,显得稀碎单薄许多。
可自打还债、买蛐蛐后,银两已不剩几个。但,输人不能输气势,虽银两少,气势却得给够。柳如意昂着头,高傲地目视一切。
突然,人群中传来一阵唏嘘声。
只见,个小的那只,立于斗栅当中,试探了几番之后,径直咬向了对方的脖子。
牙郎立即将两者分开,停止了角斗,并宣布柳如意方胜。
随后,每隔两三天,柳如意就会带着这只“小蛐蛐”前去比斗。
两、三回后,这只“常胜将军”也就在鸣虫馆成名了。
“公子,我家主子有请,说是想见见最近名声躁动的‘常胜将军’。”这日,柳如意一如往常地前去鸣虫馆,刚进门,一黑色短打劲衣男子便向其走了过来。
不等柳如意开口,男子便把柳如意带上楼去。
李衡欲跟进房间,便被立于门前的黑衣男子一把长刀拦在门外,“我家主子只说见你家公子一人。你尽管放心,我们自会护好你家公子安危。”
柳如意伸手,示意李衡将秸笼交给自己,一人进屋去。
”公子,已经将客人带到。”
话音刚落,屏风后走出一人,一身锦袍,衣容华贵,一双蓝色琥珀眼眸,格外摄人。
此人正是李袭。
“嘱咐多次,让你好生将客人请来,怎么如此粗鲁,待会下去领罚。”李袭一个摆手,黑衣侍卫立马掩门离去。
李袭指了指桌旁的椅子,示意柳如意坐下,“下人粗鄙惯了,让公子受惊了,以后定严加看管。”
接着,直接开门见山道,“今日请公子前来,主要是想见见那名动一时的‘常胜将军’,听说其虽貌不扬,但是比斗起来不容小觑,身子灵活,几招下来直夺对方项脖,一招扼敌,甚是威武。”
“恰好最近偶得蛐蛐,正缺一练手,不如比试一番。”说话间,李袭身后立着的两人立马着手准备起斗蛐蛐玩意儿。
不一会儿,李袭的那只蛐蛐便从秸笼中放了出来,青头、头圆牙大、脚长脖子短,威武扬起红钳赤爪
当然,柳如意的这只也不是‘善茬’,之前的几回比斗下来,也令它更为自信,霸气不少。
斗栅内,双方开始依旧是互相试探,随后,柳如意这方蛐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时,直逼对方脖子。
两仆人欲上前,将两者分开,制止比斗。
只见胡榭一抬手,“没用的东西,白喂了那么多蟹肉,留着也是浪费……”
不一会儿,李袭的那只便在斗栅当中,被咬断了脖子,一命呜呼。”
“果然名不虚传”,李袭拍了拍手,往椅子上一座,试探的问道,“不知,这个蛐蛐还卖不卖?五十两,价格若是不满意,可大胆提。“
”公子爱蛐蛐之心,折吾心殊深。不卖予公子,倒是显得我有些不近人情。”
李袭听闻,大笑,立马差人取了五十两银钱,递给了柳如意。柳如意笑眯眯接过银子,“公子,前阵子,我远方表哥寻得一只青色蛐蛐,听说品相不错。其最近手头比较拮据,急需银子。公子若是还需蛐蛐,可等两日后,待我从表哥那取来蛐蛐。若是大人觉得合适,换些银两。也能解表哥燃眉之急。”
胡榭点头,两人约定好两日后,在鸣虫馆详谈。
出了鸣虫馆后,柳如意将银袋子抛向李衡,“拿着”。
李衡一把接过,掂量着,觉得重了许多,“大人,这会赢得挺多。”
“没,我把蛐蛐卖了五十两。”这几天,柳如意凭着斗蛐蛐单压胜负就赢了三、四两,这次更是卖了五十两,刨去本金,赚了近五十两,简直暴利。
想到此,不知觉间,柳如意脚步也变得格外轻快。
李衡跟在其身后,又将其在二楼的见闻说了出来,“大人,你进去同李袭交谈时,我观察道鸣虫馆二楼,进出的客人大多身着异服,像是胡人……”
“斗胜养法,胡人都略胜于我们一筹。京中许多斗蛐蛐的权贵人家,不屑本地蛐蛐,就会高价购入异地蛐蛐,习胡人斗胜之法…鸣虫馆本就是生意场地,如此赚钱机会,岂能错过?”说完,柳如意又吩咐道,“你晚些去寻只品好的蛐蛐。”
西市位于西郊,是京城中品种最为齐全的集市。
西市内,整条大街上挤满了自大乾东西南北来的小贩,正卖力吆喝着。
李衡穿梭在人群中,左右打量,但因现正值“秋兴”,蛐蛐基本都已被商贾之人、蛐蛐爱好者等人收购,故临近夜晚,李衡也未在西市收到品好的蛐蛐。
不过,也非无功而返,其从一商贩口中掌握到一个不算坏的消息。
“大人,听说都察院沈大人最近收了只品相不错的蛐蛐,你或许可以向沈大人讨要借用?”
柳如意纳闷,“他啥时候爱上的这费钱玩意?”
李衡摆头,“不知道。”
引用宋·贾似道《促织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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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