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苍木坐在沈玉竹的对面,他刚从溪边沐浴过,身上松松垮垮地穿着件干净的外袍。
沈玉竹扒人衣服一回生二回熟,扯开腰带就将拓跋苍木的外衣脱下来搭在他的腿上。
衣服一脱,拓跋苍木身上的伤口就显得醒目的起来。
蜜色的肌肤上纵横着血痕,陈年的旧伤疤几乎要把整个背部覆盖。
沈玉竹原本见他行动自如,料想也都是轻伤,但眼下。
沈玉竹蹙眉看着他腰背上两道极长的刀痕,肉眼可见地正在缓缓渗出血迹。
“这就是你们口中的小伤?”
沈玉竹明亮的眼眸如有火炬,带着愠怒,一时间竟比桌案上正在燃烧的烛火更灼人。
拓跋苍木忍不住心虚地低头看了眼身上的伤痕,他皮糙肉厚的,这对他而言的确都是小伤。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却没有说出,潜意识的求生欲让他回避了这个逼问。
好凶。
拓跋苍木抬手揉了揉鼻尖,“北狄物资匮乏,包括药材,很多时候我们都是能省则省,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不觉得这种伤需要处理,大都是拿布条一裹让它止血。”
沈玉竹想到之前见到的卓拉母女,一时沉默下来。
这对北狄而言,是个致命的问题。
奇异的,沈玉竹突然想到第一次见到都兰时她曾说过的那番话,她只是想让不愿踏上战争之路的族人独善其身。
沈玉竹发现,他好像从未问过拓跋苍木为什么会有逐鹿天下的野心。
他和其余人一样,都是这么自然而然的就认为拓跋苍木就是这样想的。
沈玉竹思索着,上药的动作也慢下来。
他重活一世便是为了帮拓跋苍木度过劫难。
但事实上,如果对方不做北狄的首领,不再与其余部落相争。
凭借拓跋苍木的能力,大可以平静安稳的度过此生,身边又怎会如此危险重重?
可以问吗?若是他问了,拓跋苍木会告诉他吗?
可是他又为什么会想要知道,是想了解拓跋苍木从而更好的帮助对方吗?
真的只是这样吗?
沈玉竹黑眸怔愣,明显是在发呆的模样。
上药的指尖无意识的在指下粗粝皮肉上轻滑。
本就一直隐忍着的拓跋苍木轻咳一声,忍不住捉住他细白的手指,“殿下在想什么?”
*
沈玉竹身体天生虚弱的缘故,他的手大多数时候都带着凉意。
但拓跋苍木不同,他手指的温度很高,只是这么一会儿,沈玉竹的手就变暖了。
“你知道都兰他们之所以不愿归顺的真正缘由吗?”
沈玉竹终究还是选择了用迂回委婉的方式得到他想要的答案,他认为族人在拓跋苍木心里的分量更重。
要重过他很多。
*
拓跋苍木没想到沈玉竹一副纠结难言的样子原是在想这个,他点头。
“我知道,都兰一直都觉得我在没事找事,不过殿下不是已经帮我说服了吗?”
当时他虽不在场,但事后赛罕已将发生的事通通转述于他。
至于内容,拓跋苍木现下记不太清了,他只记得沈玉竹说他是北狄的一道防线,原来在殿下心里,他这般重要么。
沈玉竹还在这边费心的措辞,拓跋苍木的心里已然荡漾起来。
“我只是暂时说服,根本的矛盾还是主战和主和。”
沈玉竹忧虑起来,若是北狄内部都如此不和谐,实在难以想象之后又该怎么办。
相较于他的杞人忧天,拓跋苍木就显得颇为松弛,哪怕这本就是他的事。
“殿下原来是在担心这个。”
拓跋苍木轻笑起来,他觉得沈玉竹着实可爱。
对方明明是个皇子,本该养尊处优才对,却总是做出一些和他想象中完全不同的事。
“不用担心,都兰虽然能影响一部分族人,但她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先前她只是觉得与我划清界限,搬出去就可以阻止我向东夷出兵,后来发现我依旧固执后就干脆带走一部分的北狄人。”
“我也知道不是每个人都愿意过着这样东征西伐的日子,终日心惊胆战地面对群狼环伺的虎视眈眈。”
拓跋苍木想到今天看到的都兰,对方似乎脸上的皱纹又加深了不少。
“这些我都心知肚明,所以我纵容了他们的远离并派遣巡逻的士兵保护。”
拓跋苍木蓝色的瞳眸中映着摇曳的烛火,比沈玉竹所见过的一切蓝宝石都要令人炫目。
对方的身份总让他忘记其实拓跋苍木也正是血气方刚、任性妄为的年纪。
明明拓跋苍木还未完全长大,就被命运强硬地塞进了一族之首的身份里。
“你知道,但你没想到东夷连划分出去的小部落都不愿意放过,所以你才希望他们认清形势,回归北狄。”
沈玉竹眼神复杂,拓跋苍木其实并不适合做首领,他对自己的族人太过心软,这样的性子极容易压制不住下属。
若是旁人,估计早在族群中出现异议声的时候就会果断地惩治都兰一众。
拓跋苍木未必不知道如此做最好,但他做不到。
沈玉竹说完,垂眸看向被拓跋苍木仍旧捉着的手,他将手抽出,拿出纱布准备为拓跋苍木包扎。
有些问题他好像也不用再问了,说是被命运裹挟也罢。
如若拓跋苍木想要庇护族人便只能去争,否则北狄的下场只会被其余部落蚕食。
正如朝廷一般,皇室又如何,不也被逼着和亲寻求庇护么。
所谓野心,也不过是一场求生罢了。
*
缠绕纱布的时候,沈玉竹不可避免地倾身向拓跋苍木靠近。
他身上带着熟悉的浅淡香气,拓跋苍木方才因交谈而生出的些许凝重瞬间就被打散。
好香。
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近,拓跋苍木低头就能看到沈玉竹专注地在为他的腰腹缠绕纱布。
拓跋苍木喉结滚动。
沈玉竹肩头滑落的发丝扫落在他的怀中,随着身前人的动作轻拂。
他分明是一身连刀剑都不惧怕的粗糙皮肉,现在却被这轻柔发丝滑落的触感弄得肌肉紧绷,身子不住向后仰。
“别动。”
终于也轮到了沈玉竹同拓跋苍木说这话。
拓跋苍木觉得沈玉竹很是可怕,如果说在他天不怕地不怕的过往回忆中,能找到那么点让他惧怕的人或事。
那便只有赛罕教他读书写字的时候。
不,和现在也不同。
拓跋苍木可以选择“逃学”,赛罕拿他没有办法,让他感觉到折磨的也不是赛罕,而是读书写字。
现在的情形,却也让拓跋苍木自然而然地想到了折磨二字。
可为何会觉得折磨?
沈玉竹分明对他没有任何威胁,甚至算得上是柔弱可欺,而对方现在也正在为他上药。
无论怎么看,都对他没有半分坏处。
想不出缘由、思绪钻进死胡同的拓跋苍木头疼起来,他的眼周不断充血泛红,心脏鼓噪。
头疾又犯了。
拓跋苍木隐忍着疼痛,眼前人身上的香气越发清晰起来,让他不自觉地靠近。
拓跋苍木牵起沈玉竹落在他胳膊上的发丝放在鼻间轻嗅,可还不够。
“好了,明日傍晚再给你换一次。”
折腾了半天的沈玉竹抬头时头皮一痛,抬头瞧见自己的一缕头发在拓跋苍木手中,他正要横眉怒斥。
“你……”
他突然看见拓跋苍木的眼角如同几天前那样变成了不同寻常的红色。
熟悉的危险气息扑面而来。
拓跋苍木虽没说话,但眉眼阴鸷,一副不让他拿着头发就会发疯的神经质模样。
沈玉竹:......
沈玉竹话语一噎,搞什么,这人是又发病了?可怎么发病的时候总爱闻他?
上次是怎么安抚的来着?
想着想着想不通就会发疯的拓跋苍木和他亲亲抱抱闻闻就能缓解病症的老婆
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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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犯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