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上房。
傀儡将闻闲余放到床榻上,留下一句照顾,转身离开。
闻星河接住闻闲余后,摸了一下闻闲余的脉,他脉象虚弱,灵力枯竭,先喂了闻闲余一颗丹药。
闻星河给闻闲余把被子拉上,头都没回冷冷道:“出去。”
在他身后的佛修温声:“贫僧六焚,略通医术,不如让我来为闻长老诊治一下?”
闻星河沉默一瞬,退开立到一旁。
片刻后,六焚收回被闻闲余诊脉的手,道:“灵力消耗过渡,又在使用时用符吊着,需要静养七日。我写个药方,按照药方去抓药。”
说着,六焚扶着闻闲余的手腕,轻轻放回被子里。
“小友,贫僧不是坏人。宗门大比上,也与你师尊有过几面之缘。”
“你年纪还小,我可以帮你一起照顾你师尊。”六焚道。
他的嗓音温和,听起来有种宁静悠远之感。
闻星河盯住这个眉眼慈悲的佛修。
所以前世,闻闲余昏过去,佛修的金莲接住他,这个佛修还会医术。傀儡走了,这个佛修照顾昏迷的闻闲余。
在这间房间,闻星河只是想了下,佛修如何照顾闻闲余的画面,跃然他眼前。
“不必。”闻星河道,“我可以照顾师尊。”
闻星河从绣有竹叶的荷包里拿出灵石,扔给六焚:“多谢,这是诊金。”
六焚安静地看了闻星河一眼,目光又移到闻闲余那里,最后收回来,道:“贫僧也在这间客栈订了一个房间,有什么事可以随时来寻我。”
房间内很安静,六焚留下药方后离开,灵石压在药方上。
闻闲余来拿时看到,轻嗤一声,把药方和一袋灵石给跑堂,让跑堂把药买回来煎好。
一个小纸人,把自己薄薄的纸片贴到闻闲余的脸上。这是闻星河的小纸人,闻星河用小纸人视角看了眼,其他的小纸人全都睡了过去。
闻星河翻过小纸人。
上面是潇洒随意的几个字:某某客栈
随着时间的推移,墨迹变淡了很多。
他的小纸人很宝贝这两个闻闲余写的字,等闻星河看完,把带字的这一面翻过去,继续贴着闻闲余。
在岸边闻星河接到闻闲余后,薛长老在身边弟子搀扶下过来:“……快,将闻师弟带回晚雪城剑宗。”
而闻星河的小纸人拉开荷包,跑出来,把写在它身上的两个字给众人看。
薛长老茫然:“啊?这?既然是闻师弟的意思,那就去客栈。”
闻闲余的傀儡,则是把闻闲余抱回来后,去处理和蛟龙相关的事了。
虚弱的状态闻闲余并不舒服,额头上满是冷汗。
闻星河托着闻闲余的后颈,把发带拆了,再让闻闲余靠着他,帮他脱了外衣,再端来一盆水,用帕子沾了清水擦了擦闻闲余的额头,手等部位。
边做这些,闻星河边思索。
闻闲余知道前世的事,知晓六焚也在这里。说起来,这个六焚可是佛宗的佛子,主持的关门弟子,当初也深入魔域找过闻星河,要诛杀他。
闻闲余说的“抓他”,是对六焚说的。
然而那名“弟子”明显有备而来,在暗中操控蛟龙妖丹自爆失败后,毫不犹豫自杀。
闻星河在魔域的藏书看过这种秘法,表面察觉不了异常,灵力、识海等都无变化,实际上身体内的血肉骨骼,魂魄都在消融,等察觉的时候,只剩下空空的人皮了。
这种秘法,常用于死士身上,即使被抓,也能无声死亡。
闻闲余前世察觉蛟龙妖丹自爆的异常,这一世提前准备,被他把人揪出来。
这名“弟子”背后的人,想要掩盖什么?
擦完闻闲余脸上手上的冷汗,闻星河把帕子扔回铜盆中,在床边的脚踏上坐下来,用手指拨弄了一下闻闲余脸颊边的碎发。
他可不是愿意照顾闻闲余,不让六焚来,那是因为他是乖巧的小徒弟,作为一个乖巧的小徒弟,不认真照顾闻闲余,岂不是很不合理。
他对闻闲余越好,闻闲余越信任他,他才能榨干闻闲余的价值。
……
唇齿间的药很苦,又苦又涩的味道在嘴里化开,闻闲余不由得偏开头。
下一刻,他的下巴却被掰了回来,他听到自己小徒弟的声音:“师尊,喝药。”
闻闲余:“……”
虽然闻闲余很不想喝,但为人师表,他不能嫌弃药苦。
闻闲余迷迷糊糊的,还是把这碗药喝了。
喂完药,小徒弟扶着他躺下来,一个甜甜凉凉的东西塞到他嘴里,盖住嘴里又苦又涩的药味。
闻闲余不知道他睡了多久,醒过来是在白天,看到闻星河趴在他床边睡觉。
闻闲余只是睁开眼,贴着他脸颊的小纸人动了下,床边的闻星河也醒了。
刚醒来眉眼带着倦意,淡淡睨过来一眼,问:“师尊,有哪里不舒服吗?”
闻闲余怔了下:“不难受。”
闻星河看了眼窗外,道:“六焚说师尊快醒了,厨房热了粥,我去端过来。”
说完走了。
看着小徒弟离开,闻闲余摸了下胸口,吓到了,刚闻星河看过来那一眼,他恍恍惚惚以为前世那个大只的徒弟,在六岁这个壳子里。
天道化身的那本书回溯后,一直在沉睡,闻闲余拿元神戳了戳也没醒。
错觉吧,闻闲余想。
毕竟大只的徒弟是小只的长成的,所以能在小只身上看出大只的影子多正常。
不多时,闻星河端了小米粥回来。小米粥熬地浓稠,温度也正好,闻闲余把一碗都喝了。
闻星河等他喝完,看向闻闲余,乌沉的眼里有些不解:“师尊,为何要来客栈?”
闻闲余放下碗,笑道:“这个啊。”
“因为曾经为师受伤,为师的一位故人救了我,把我带到客栈,他自己却走了。”
“来客栈里,是想看看这位故人。”
故人?
昏过去了都不回剑宗,这个故人很重要吧。
闻星河点了点头,问:“师尊,他是谁?”
闻闲余:“……”
大只的你。
闻闲余默默捂住了肚子,眉头蹙起,道:“徒徒,喝了一碗粥突然饿了。”
闻星河眸光沉了下,起身:“师尊要吃什么,我去买。”
闻闲余:“西街桥头有家肉饼很好吃,我想吃这个。”
闻星河:“好。”
应完转身走了。
等关上房门,闻星河的脸一下黑下去。
西街桥头?
再远点就能出晚雪城了。
闻闲余怎么不直接说他想吃剑宗食堂的东西,让他回一趟剑宗。
闻闲余看着闭合的房门,听闻星河的脚步声远了,直到再也听不见。他收回目光,移开枕头,掀开被子,找到了闻星河的小纸人。
闻闲余的指尖戳了一下小纸人的脸:“剑宗弟子守了一天也很辛苦,你去把桌上的茶水点心给他们。”
闻闲余是剑宗长老,还带了一个才六岁的小徒弟,这么一个病弱组合,剑宗自然不放心他在外面养伤,派了弟子过来守着。
闻闲余弯了眉眼笑道:“虽然茶壶和点心很沉,但你力气大,搬过去很轻松对不对?”
小纸人点了下头,哒哒跳下床搬东西去了。
闻闲余托着脸,看小纸人出去。
等小纸人背过去后,闻闲余勾了勾手指。
窗子那翻进来一个小纸人,哒哒跑到闻闲余手边,闻闲余手指在它的脑袋上点了下,拉开了荷包,让小纸人进去。
闻星河的小纸人,还在门外。
闻闲余看到了他的小纸人在他昏睡这两天的记忆。
前世闻闲余找到闻星河的位置后昏过去,闻星河把他带过来的就是这家客栈,闻闲余知道他打完蛟龙会晕,提前订了房间。
他在给闻星河解毒重塑经脉,闻星河只吃了半颗药的事,让闻闲余怀疑,闻星河是不是和他一样,也有前世的记忆重生了。
但他后来问过闻星河,闻星河说问过谢寻常,谢寻常与闻闲余说法不同,他才如此。他不想让师尊替他去疼,而他又相信闻闲余说的,不想怀疑。
这件事闻闲余也了谢寻常,和闻闲余说的一样。
闻闲余选这个客栈这间房间,是想看看闻星河在前世相同的地点,会不会有什么不一样的反应。
结果是看到记忆里的小徒弟,细心照顾他,晚上也守着他,一切都很正常。
要么是闻星河不记得,要么是闻星河演得太好。闻闲余想了想,认为是前一个答案,这是没经历过前世那些的小徒弟,当然不记得这些。
他想多了。
……
西街桥头。
卖饼的是一对老人家,老人笑道:“等等啊,马上烤好。”
闻闲余放下铜板,坐到肉饼摊子的椅子上,偏头看过去,晚雪城外隐约可见雪山巍峨。
前世他也和闻闲余来过晚雪城附近,不过当时闻闲余是来要他回剑宗的。
回去?
怎么可能。
他杀了剑宗两位长老,剑宗不会放过他。
既然他不肯回去,闻闲余要杀他,他理所当然,重伤闻闲余跑了。闻闲余当时被他伤得挺重的,倒在了雪地中。
闻星河不是不想补刀,但他太清楚闻闲余身边的阵法多精妙复杂,他说不定人杀不了,自己还会被留下来,于是他转身走了。
故人……
他算不算闻闲余的故人?
不过应当不是救了闻闲余,是和闻闲余有仇的那种吧。
……
客栈。
养了几天,闻闲余身体好了很多。他坐在窗边看了会儿,扭头对在盘膝调息的闻星河道:“徒徒,我们出门去买衣裳吧。”
闻星河睁开眼。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