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手之劳,不必言谢。”乔益笙一看司徒枫那脸便有些恍惚,索性扭过头只看地面,“既道过谢,若没有其他事,便请离开,我还有几位患者,须回去继续接诊。”
司徒枫轻笑出声,道:“我倒是头一次见人送客送得这么直白,乔公子竟不愿与我多寒暄几句。”
“我君子六艺研习不精,待客之道也学得不甚好,”乔益笙偷偷抬眼看了看司徒枫的脸,又急急忙忙向下看,“我只是觉得大家的时间都很有限,应当用在更重要的事上。”
“于我而言,向乔公子道谢便是极重要的事。”
“我接受了你的道谢,你可以走了。”
“你为何不敢多看我几眼?莫非我是洪水猛兽,你迫不及待想逃离?”
司徒枫说罢竟向前进了一步,乔益笙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脚步刚落地,心中便涌现出几分后悔——倒像是应验了司徒枫的说法,他将他视作洪水猛兽、避而不见一般。
司徒枫又笑了笑,道:“乔公子若有要事在身,自然可以先去忙,待你忙完之后,敬请赏光前往醉仙楼一聚,我已备下薄酒,聊表谢意。”
“不必了,”乔益笙拒绝得很大声,“救你弟弟不过是件小事,当不起如此大礼,甚么喝酒聚餐,也大可不必。”
司徒枫闻言,竟也不勉强,只是从袖中取出了一封厚实的信笺,道:“此为谢礼,望公子收下。”
乔益笙瞧着那厚厚一沓,估量里面应是银票,前世被病人家属强行塞红包,又要绞尽脑汁退回的过往涌上心头,他情不自禁地又后退了数步,虚弱道:“大可不必,救治你弟弟,我并未耗费甚么药材,亦未曾耽搁甚么正事,不过随手为之,你不必请客喝酒,亦不必准备厚礼。若是实在想砸重金,倒不如去捐赠善堂。”
“你施行的救治之术着实新奇,却有奇效,想必是家传秘技,当为无价之宝,”司徒枫顿了顿,又道,“你与谈儿虽然同为男子,但时下男风流行,唇齿相贴,仍有碍于你的清白,我心中着实愧疚,唯有用这黄白之物弥补一二,唯盼公子收下。”
“我真的不能收,收了晚上会睡不着觉的。”乔益笙气急,也不学古人那般咬文嚼字,直接上了大白话,“你这人不要不讲道理,说了不收便是不收,赶紧哪儿来的哪儿回去。”
“好吧,”司徒枫叹息出声,“你能抬起头么?”
乔益笙抬起头,道:“能啊。”
下一瞬,他眼睁睁地看着司徒枫扬起衣衫下摆,径直跪了下来,乔益笙来不及阻拦,只得跟着弯下身,想把人抱起来,却被扣住了手腕。
司徒枫自下而上地望着乔益笙,道:“你救了我唯一的弟弟,大恩难以言谢,你既不要银钱,便请受我跪拜之礼。”
乔益笙鼓了鼓脸,抽回了自己的手,意识到他同这古代人讲不清道理,只得道:“拜几下便罢了,别磕,我年岁尚小,受不起这等大礼。”
“好。”
司徒枫拜了三下,手指并拢,指天发誓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司徒枫在此立誓,愿为乔公子办三件事,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乔益笙阻拦不急,他见司徒枫这样,隐约也意识到这人有些固执,他再推拒,只会继续纠缠不清,只得道:“好了,你已经发过誓了,我如果真遇到麻烦事,会去找你的,你快走吧,我也该去忙了。”
“我住在西城,沐恩巷司徒府,若遇到难事,遣个人去我府上门房送信便是。”司徒枫自袖口中摸了摸,最后翻出了一枚木牌,递了过去,“拿着这块木牌,便可畅通无阻,直接进我府中寻我。”
乔益笙犹豫了片刻,最后硬着头皮接了木牌,道:“我晓得了,不留你了,我去忙了。”
乔益笙说完了这句话,转过身,大步流星地向前走,却听司徒枫在他身后道:“乔公子,多谢你救了我幼弟姓名,多谢。”
乔益笙难以遏制心中的荣耀与欢喜,向后抬了抬手,道:“不必多礼,能救人一命,我心中亦十分欢喜。”
那日,乔益笙结束了看诊,刚出了诊疗室,便见徒弟乔琴在门外候着,不由问:“怎么还不下班吃饭,待在这里做甚么?”
“师父,今日碰到了一位客人,有些奇怪,想让师父早些知晓。”
“是病患,不是客人。”乔益笙纠正了徒弟的话语,才问道,“有何奇怪?”
“他询问了前堂那些保养药丸的功效,然后将现货全部买下了。”
“全部买下了?”乔益笙吃了一惊,“那可是大几百两银子的现货,他买这么多做甚么,你可有给他打折?”
“他道有许多朋友,可逐个赠送,便叫我打包起来,”乔琴面色有些为难,继续道,“弟子谨遵师父教诲,知晓作为医生,不该太多贪财,便主动提出打个九折,那病患却硬是要原价支付,拿了几张银票,亦不等我找零,直接扬长而去。”
“……他是用银票支付的?”
“正是,师父莫要担心,我已查验过,银票是真的。”
“他长得如何?”
“男生女相,身形挺拔,气质卓然。”
“你可知晓他名讳?”
话已至此,乔益笙已经猜出了那人是谁。
果然,只听乔琴道:“那位病患虽未曾做自我介绍,但银票上自然有落款,他姓司徒,单名一个枫字。”
好吧,竟是在这里被他摆了一道,乔益笙拒绝了司徒枫直接赠送银钱的举动,但他却不知晓司徒枫出了门,转过头就买空了他货架上的成品保养药丸。
乔益笙叹了口气,又道:“今日便算你半日加班,速去库房查询余量,补齐货架,莫要叫其他病患买不到保养药丸。”
“是,弟子告退。”
“去吧。”
乔益笙送走了徒弟,转身从随身口袋中摸出了司徒枫赠予他的木牌,木料并不贵重,木工却做得极好,他用指腹触碰着上面的“司徒”二字,考量着择日去司徒府上拜访,回赠些厚礼,将这份人情还清。
但乔益笙尚未来得及去司徒枫的府上拜访,第二日,司徒枫竟有出现在了他的店铺中,这回却是有正经事的。
“你要学习那日我救治的手法?”
“正是,若是家传绝学,我亦可以拜你为师。”
“拜师大可不必,”乔益笙瞧着司徒枫结实的身材,着实不敢叫对方唤自己师父,“只是这救治手法有些惊世骇俗,我怕你学了它,会遭人鄙夷。”
“我幼弟已发病过一次,倘若再次发病,遣人来唤医生,恐怕会耽误时机,”司徒枫态度诚恳,句句在理,“倒不如我同乔公子习得此项救治之术,方才能保险些。”
“好吧,这救治之术倒也不难,我需做些准备。”
“我亦做了些准备。”
“甚么?”
司徒枫拍了三下手掌,一行人便鱼贯而出,迈进了室内,这些人有男有女,俱有几分姿色。
“他们乃是我家生子,我已将利害关系告知他们,他们亦愿配合公子教学,公子若是有喜欢的,亦可收入房中。”
“……”乔益笙在心中骂了几句脏话,又反复提醒自己,时代不一样,这种行为在当下算是普遍操作,他不应当感到愤怒,最后强压着火说道,“不需要这些。”
“那……”
“我制作了一些木偶模型,我们靠这些演练即可。”
“好吧,便听先生的。”
从公子升级到了先生,可乔益笙一点也不开心,教学尚未开始,他就想要罢工了,奈何他已经答应了司徒枫,君子众诺,他总不好出尔反尔。
况且,司徒谈万一真的再次晕厥过去,能及时得到救治,那就再好不过了。
做好了心理建设,乔益笙便和司徒枫约好了第一次教学的时间,说罢正事,扭过头就回诊疗室去了——他的病患还在等着他看诊。
--
不得不说,司徒枫是个很好的学生,乔益笙不过教了数次,累计不超过六个时辰,司徒枫便学得有模有样,动作细节无一疏漏。
然而假人总归是假人,若是穿越前的世界,还有仿真人可供训练,但现在的木头假人,的确没有甚么硅胶皮肤。
司徒枫又提议叫仆人来打配合,乔益笙很了解古人的保守,若是性命相关,倒是可以便宜行事,如今并无性命危险,直接去做人工呼吸,恐怕只有收房一条路可行——他不想只是因为教课,就轻易改变一个人的人生。
“你拿我做试验吧。”乔益笙并没有多少犹豫,就做出了这个决定,“我躺下,你来试试。”
这回愣住的,竟然是司徒枫,他迟疑许久,方才道:“……何至于此?”
“都是男人,你扭捏些甚么?”乔益笙远比他开放得多,“这叫人工呼吸,不叫亲吻,试上几次,你便学会了。”
司徒枫依旧犹豫不决,乔益笙却褪了靴子,平躺在了地上的软垫上,身畔便是那木头做的道具,他催促道:“快来学习。”
“……”司徒枫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半响问道,“你为了习得此数,亦曾这么对待过他人么?”
当然——没有啊。
现代多得是硅胶玩偶,他学会之后唯一一次应用到实践,便是营救司徒谈。
但他总不能在此情此景道一句“没有”吧,便只能满不在乎地说道:“当然。”
司徒枫垂下头,垂落的头发短暂地遮挡住了他的表情,半响,他道:“抱歉。”
话音刚落,他的嘴唇便覆了下来,他的动作倒是很标准的,伸手捏住了乔益笙的鼻子,缓缓向里吹气。
乔益笙原以为自己是很淡定的,但与司徒枫四目相对之时,却忍不住心跳加速,耳垂也烧得厉害。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