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乔益笙出逃的第二十一日。
自打重生到这个陌生的朝代后,乔益笙的日子过得一直有滋有味,从未体验过什么苦楚,更遑论近年来他找了一位权倾朝野的男朋友,男朋友待他极好,如珠如玉,他更是被娇惯得“不像话”,每餐餐食要二三十道,虽然吃剩下的会分给下人,但足以见他平日里过得有多奢侈。
如果可以,乔益笙也不想跑路,他是胎穿过来的,刚开始与孩童无异,随着年岁渐长,才慢慢恢复了前世记忆。
家中父亲是太医院院判,娶了一妻一妾,妾室无所出,正妻生了三子两女,乔益笙正是嫡次子。按常理,乔益笙应当是相对被忽视的那个,奈何乔益笙着实不着调,日日将“愿当咸鱼”挂在嘴边,乔家父母费尽心机、绞尽脑汁,又学了那“孟母三迁”的典故,多次乔迁,为乔益笙更换更有名气的书院,最终也只从诸位老师口中得了个“朽木不可雕”的评价。眼见科举之路不通,乔院判又求遍了族中长辈,教导乔益笙家传医术,只盼着他能学有所成、有所建树。
然而乔益笙总是别出心裁,时而捏着传承千年的方子,质疑其“用量不准”,时而举起匕首比划着病患腹部,喊道:“开刀或可一救?”
如此这般几番下来,族中长辈亦纷纷拂袖而去,乔院判不得已,只得亲身上阵,教导起了亲儿子。
乔益笙于学医上天赋不低,随着乔院判学了十余年,也得了对方几分真传,然而在“出师之日”,乔益笙剑走偏锋,竟在宴会上宣布,自己将专注于“牙医”一道,不再诊治其他疾病,乔院判气得倒仰,几乎想将次子逐出乔家。
当时引发的乱象姑且不提,数年过后,乔益笙凭借一手玄妙的“拔牙”、“镶牙”术,赚得盆满钵满,每日只开工两个时辰,其余时间大多用来游山玩水、宅家躺尸,却成了京城中高门贵族嫁女数一数二的选项。
自打乔益笙满了十八岁,前来的媒婆几乎踏平了乔院判家,乔益笙也不亏是个“混账东西”,父母屡次为他挑好了准媳妇,都被他一句“不愿结婚”怼了回去,后来被逼急了,乔益笙干脆直言道“我不举”。
此话一出,不消一日,竟传遍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媒婆不再上门,乔益笙得了清净,就是激得乔院判“暴跳如雷”,虽然并未将他划去族谱,却也将他逐出家门,叫他“认真反省”。
乔益笙扛起早就收拾好的包袱,带着三两仆人,坐上马车便去了刚刚修建好的京郊别院,准备给自己放个长假,却不想在这里遇到了他未来的男朋友。
乔益笙摇了摇头,将即将涌现的过往记忆从大脑里晃了出去,他穿着厚实棉袄,趿着棉鞋,谨慎地和巡逻的官兵擦肩而过,准备回自己的客栈——他在这座小城已经待了三日,虽然未曾被发现,但今日却在城门处看到了新贴上的布告——上面的人像赫然是未化妆前的自己。
布告倒没有将乔益笙描绘成甚么穷凶极恶之徒,只道摄政王如今牙痛不止,亟需乔益笙前往救治。
乔益笙腹诽了一句骗人,摄政王有没有牙疾他再清楚不过,毕竟两人情浓时候,乔益笙逐个牙齿检查过,愣是没发现一处牙瘢,摄政王又不喜甜,哪里会有牙疾。
腹诽归腹诽,乔益笙可不想被摄政王抓到,他加快了脚步,忖度着回客栈收拾好包裹,明日一早,哦不,今天晚上就赶往下一座城市。
为了低调行事,他在客栈住的是下房,出入客栈时伙计一贯是不理不睬的,但今日他踏进店门,伙计就热切地簇拥了过来,还问了句:“外头冷,客官可是冻到了?小的这就沏壶茶给您送上去。”
乔益笙本能地感觉不对,但他又把这股狐疑压了下去,只忖度自己是太过惊惶——倘若那人已经追来,又怎么会在城门口贴那张告示,按逻辑,应当是即将追来,才会贴上告示。
乔益笙安抚好自己,顺着台阶上了二楼,楼梯吱哑作响,像是不堪重负。
乔益笙逐个门走过去,总算走到了自己的房门前,拿着钥匙捅开了门锁,抬手一推,脚步一跨,动作便定住了。
房门正对着一个四角圆桌,圆桌上一盏茶杯已盛满了茶水,一盏茶杯被一只白玉似的手捏在指尖,顺着指尖向上看,先是宽阔的绣着龙纹的衣袖,再是朱红色的发带末梢。
乔益笙不愿再看,却又不得不看,目光对上了一双浅咖色的眼眸,稍稍偏移,又落在了那人浅浅扬起的嘴角。
那人的嘴唇很薄,偏偏又极红,红得似血,便有言官上书直言:“摄政王司徒枫面若好女,乃灭国之相,上应除之。”
当时这事闹得沸沸扬扬,乔益笙也听闻了一二,他担忧地询问枕边人,却得了个“不必担心”的回应。
后来这件事果然平息了下去,乔益笙也不再担心,只是当时的他从未多思考一二,譬如那位胡言乱语的言官,究竟落了个怎样的下场。
--
乔益笙走了一会儿神,等听到茶杯触碰到桌面的声音后,才回过神来,眼见着司徒枫嘴角的弧度已经抹平了,他后知后觉才有了些许心虚,倒也没想着再逃,而是上前一步,跨进了房门,又反手锁了门,道:“甚么时候赶来的?”
“昨日。”
“昨日?!”乔益笙有些惊讶,脱口而出,“那你为甚今日在城门上贴告示。”
“倘若你愿意主动告知守卫身份,随他们返程,我便将此事轻轻揭过。”
“但我不愿意。”
“但你不愿意。”
司徒枫低叹了口气,扶着桌子站了起来,他穿着黑底金龙袍,身量极高,几乎能笼住乔益笙。
乔益笙却并不怕他,略扬起下巴,道:“你定是穿了增高靴。”
司徒枫不过向前迈了一步,却瞬间移到了乔益笙的面前,他伸手捏着乔益笙的下巴,注视着眼前依旧不怕他的男人,问出了盘旋在心中数十天的疑问:“你既心悦于我,又为何要逃婚?”
乔益笙寸步不让,反问道:“你既心悦于我,又为何事事隐瞒于我,你本性并非良善,为何在我面前装模作样?”
司徒枫的指尖摩挲着乔益笙的下巴,任由那人诘问,却没有想回答一二的意愿,等待人说完了,才凑过去,吻上了那人的嘴唇。
乔益笙简直是气疯了,司徒枫的动作太过突然,他没反应过来,任由着对方亲上了他,等他再试图挣脱的时候,才发觉司徒枫不知何时竟抱紧了他,还贴心地用手掌托举住了他的头部,叫他退无可退,只能任由他亲。
他们亲了一会儿,乔益笙不太爱用鼻子呼吸,司徒枫松开了他,他刚吸了一口气,又被吻住了。
这次司徒枫做得更过分了一点,乔益笙的拳头砸在了司徒枫的脊背上,像毛毛雨似的,茶盏连同茶壶都被衣袖扫到了桌面下,瓷器碎裂发出清脆声响,门外却无人敢闯入。
乔益笙任由司徒枫“欺负”了一通,当然他们没办法做到最后,倒不是司徒枫心慈手软,而是司徒枫没有作案工具。
鲜少有人知晓,权倾朝野的司徒枫,不是个完整的男人,而正因为老皇帝知晓这个秘密,他才对司徒枫多加放纵依赖——毕竟一个男人没有子嗣,也就没有了为自己图谋的理由,也就更能全心全意做一把锋利的刀、趁手的工具。
司徒枫没有作案工具,而乔益笙的作案工具正处于关机状态,司徒枫亲了半天,终是不能成事,他神色恹恹,道:“益笙,你竟是厌弃了我。”
乔益笙悄悄地挪了挪身体,方才那个姿势膈得他屁股疼,他道:“你这是倒打一耙,你强行为之,反倒埋怨我厌弃你。”
司徒枫将人细小的动作收入眼中,垂下眼睑,道:“朝中事务繁忙,我已出来二十一日,明日不得不归,你随我一同返京,可好?”
“不好,”乔益笙甚至还摇了摇头,但他一贯很识时务,“不好又能如何,你叫我回,我不得不回。”
司徒枫“嗯”了一声,熟稔地将乔益笙抱了起来,口中道:“你的行李细软已一并挪入上房,今日你同我睡。”
乔益笙的头枕在司徒枫的肩膀上,他被男人抱惯了,早就没甚么害羞的情绪,身体甚至越过理智,本能地向男人的方向靠了靠。
司徒枫的衣服常年熏香,遇到乔益笙前,是沉稳的檀香味儿,乔益笙不甚喜欢,等混熟了,便亲手制作了果味熏香,赠送给司徒枫。司徒枫很喜欢这份礼物,也知晓了乔益笙的喜好,自那日起,熏香全部换成了水果味的,乔益笙闻着甜甜的气息,心情总是极好的,他昨日没睡几个时辰,今日又在路上吃了一惊,刚刚又折腾了一通,没等进入上房,竟然就在司徒枫的怀里睡着了。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章 第 1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