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雨 第1章 雨夜

雷声响彻云霄，夜色漆漆之下，学校窗户透着明亮的灯光。铃响过后，一盏盏灯接次暗下，大批学生从教学楼里涌出。

“艹！什么破天！”

“服了！这学谁爱上谁上！”

“爸，快来接我，我没带伞。”……

耳边的怨声此起彼伏，只见天空忽闪，一道紫光映亮黑压压的云。大约是被吓的，学生们的破骂声少了许多。

一个小小的身影挤在人群里，她用校服盖住头，双手用力拉住领子尽可能避免身体被淋湿。校服外套很薄，但她想，这东西起码也够她撑到校门口的超市去买把伞，事实证明她太高估校服的承受力了。

校门口的学生都挤在一起，她的头发早就被淋湿了。

不满的声音再度响起，“快点走啊。”

“我靠！这雨越下越大！”

“他妈的，别挤了！”

雨声越来越响连同周围七嘴八舌的声音。

少女白皙的脸上露出十分烦躁的模样，她小声抱怨一句：“吵死了。”

突然，雨声发闷，冰凉的雨水没有再砸下来。周遭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连吵闹的声音都减弱了不少，她眼前出现了一双白鞋。

雨夜微寒，他声音冷冽，“程夜希。”

她抬头看，少年一身黑衣站在面前，他撑着一把伞为她遮住大雨。夜色深沉，远处亮起的车灯被他遮住大半，他肩上的雨滴晃了晃程夜希的眼睛。

他简言意骇，“走。”

手腕被他温热的掌心握住，暖的程夜希一时忘了拒绝，等她回过神时已经被拉进车里。

一路无话，唯一说了一句还是司机师傅问去哪，程夜希报了地址。

直到下车后，程夜希道了声谢，刚想再道个别，这人又紧巴巴的跟上来，什么也不说，还跟着进了家门。程夜希彻底忍不住了，“迟北，你有完没完。”

他丝毫没有反应，瞥了瞥屋内问道：“你就住在这？”

说着还皱了皱眉，像是很看不上一样，程夜希顿时一股火上来，“你管呢？又不住你家。”

迟北一本正经的建议，“不安全，你可以先住在我……”

程夜希打断他的好心，“不需要。”

他丝毫没在意，话锋一转，“好，吹风机在哪？”

他转的太快，程夜希都懵了，憋着一口气给他指了个地方。

迟北顺着方向看了一眼，随后他捏着一个黑色的东西，亮在程夜希眼前。

她表情瞬间凝固。那是一个很小巧的装置，能窃取别人手机里的信息。是她上个星期弄丢的。

迟北把东西收起来，两只手放在她肩上。

程夜希心里紧绷的弦换成疑惑，道：“你干什么？”

她顺着迟北双手的力道转身，被他推到浴室门口，他平缓的声音再次响起：“把头发吹干我们再聊。”

“你很闲吗？”程夜希纳闷了，这人脾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不然呢？”他催促道：“快去。”

程夜希看着眼前镜子中的自己，湿哒哒的头发凌乱的缠在一起，倒算不上丑，就是有点落魄，惨兮兮的。

一小撮碎发挡在眼前，她伸手拨开，露出整张被冻的毫无血色的脸。她长了一双圆钝的大眼睛，以前脸上有肉看着还挺可爱，最近瘦的快脱像了，脸小了眼睛还那么大，怪吓人的，大半夜披头散发像是要去索命的女鬼。

五分钟后程夜希走出来，迟北正靠在沙发上吐葡萄籽。

她都不记得家里有吃的。程夜希歪了歪脑袋，“哪来的？”

“冰箱里长的。”说完拉过程夜希的手腕，把她挂念的小东西放在了她手心，“收好，别弄丢了。”

其实程夜希早就不抱能找回来的希望了，当垃圾扔掉就算好的了，万一被有心人发现了才麻烦。东西攥在手里硌的她手心疼，这下真是彻底放心了。

她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句算得上关心的话：“湿衣服脱下来，别感冒了。”

“嗯。”

屋里所有的门都开着，更方便他打量这间房子。一室一厅，全部面积加起来还不如程夜希以前的客厅大，很拥挤，却也很空，一眼就能看到底。

迟北侧过身，似笑非笑道：“那么重要东西给你了，不报答我一下吗？”

程夜希看着他，目光不经意的落在了他眼下的那颗痣上，“你想要什么？”

“回答我几个问题。”说着他慢条斯理的凑近，带着些威胁的意味，“不说我就抢回来。”

程夜希蓦地笑了，手一抬就把东西朝他扔了过去，迟北下意识接过。程夜希懒散的向后靠，双手摊开，满不在意的说：“送你了。”

视线交错，迟北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准确的说是盯着，他目光不偏不倚的定在她脸上。窗外下着瓢泼大雨，窗内两人相视无言。

她刚站起来想要送客。

突然轰隆一声响，本就微弱的灯光伴随一道滋滋的电流声瞬间灭了。

头顶上方有什么东西在响，还不等她抬头看，突然迟北整个人扑向她，一阵天旋地转，程夜希趴在迟北身上，头磕在他右肩，耳边捕捉到闷哼一声。

下一瞬，砰！的一声，灯泡砸在地上，地毯、桌布，连带着沙发唰的一下全着了。屋里立刻泛起一团火光，两个人瞬间起身去接水。

奈何实在太黑，迟北又不熟悉这，没跑出两步就摔倒了。

“迟北！”

“快接水！”

程夜希跑到水龙头边上接水，此刻冷静下来再转头看火，其实也什么事就是一团小火花而已。

她借着光亮向迟北看去，小火花蹭一下燃起来，吓得她尖叫一声。也不顾不上水接的够不够，抱着盆就泼了，结果一点用没有。

“酒精燃了。”迟北冲过来哐当又浇一盆，程夜希迅速去接水又来一大盆，俩人来回泼了五六回屋里才暗下来。

两个人齐刷刷瘫坐在地上，程夜希缓了一会，主动朝他靠过去，眼前一片漆黑，她伸手试探的在黑暗中摸索，一把抓到了迟北的小臂，顺着向上至他的肩膀上，“是不是磕到了？怎么样？”

眼睛逐渐适应黑暗，眼前人也逐渐清晰。

迟北的眼睛很黑，在这样昏天暗地的时候又格外的亮。程夜希关切的眼神直直望着他，直到他偏开头，在程夜希手上轻轻拍了两下，“有点疼。没事，一会就好了。”

程夜希松开他，去开窗户。屋里烧焦的味道很重，还怪好笑的，外面下着那么大的雨，屋里却着火了。

她垂眸在窗边站定了一会，语气还是那么不解人意，“没什么事就赶紧走吧，我家呆久了会倒霉的。”

“不会的。”迟北似乎走近了一点，“…… 外面在下雨。”

“你有伞。”

迟北又说：“打不到车。”

程夜希原话奉还，“不会的。”

两个人各说各的，最后迟北顿了半天，程夜希听见他的声音和窗外淅沥的雨声一起传来，“程夜希，今天很冷。”

像是在故意应他的话，突然一阵凉风袭来，吹得她瑟瑟发抖。

天都顺他的意。

黑暗里程夜希轻笑了下，把挂在阳台的毯子拿下来，递给他道：“不怕被炸就睡吧。”

光线微弱，迟北接过毯子，“清理一下，你拿手机。”

“我来吧，你别扭到。”

“没事。”

程夜希拗不过他，只好在一边举手机。迟北清扫干净后又蹲下来仔细看看，沙发下面还是有些明显的玻璃碎渣，但空太小了，扫把伸不进去，“有没有细点的东西？”

黑灯瞎火的，就俩手电筒能看清什么？程夜希提议：“算了，明天再弄吧。”

毫无疑问遭到反驳：“我睡这，我害怕。”

“……我去找找。”你不睡不就得了。

程夜希在阳台翻了半天，最后在抽屉里找到根很长的窄木板。她走回去的时候迟北还蹲在那，“这个应该行。”

迟北皱着眉抬起头，程夜希立马意识到不对劲，认识这么多年，对彼此表情的理解程度还是很高的，她能感觉到迟北现在整个人都紧绷着，她轻声问：“怎么了？”

“扎到了，帮我拿个创可贴。”随后迟北又摇了摇头，缓缓抬起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程夜希应了声好。

他拿过那根木板伸进沙发底下。程夜希紧紧盯着，其实心里也差不多猜到了，但还是不由地紧张起来。

他用手中的木板不停的向前伸，直到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才停下，程夜希的心脏仿佛被揪了起来，窗外雷声更是震得她双腿发麻。

木板轻轻将东西扫了出来，除了玻璃碎渣以外还有一个黑色的东西。

程夜希呆愣在原地，她听到迟北说：“好了。”

那东西跟着他的声音亮起红光。

是一个仍然好用的——窃听器

迟北轻轻把它放在桌子上，上前握紧程夜希的胳膊，两个人一时分不清到底是谁在抖，他双目发红，程夜希看着他用嘴型说：走。

程夜希的脑子很乱，是谁放的？监听她有什么目的？她现在谁都不敢相信，甚至……

无论什么，她都不能走，走了就会打草惊蛇，一切都功亏一篑。

她指着桌子上的东西，冷静道：“我，把这个放回去。”

迟北紧紧蹙眉，丝毫不肯松手。

程夜希看着桌上的窃听器，逐渐下定决心，淡淡道：“迟北。”

“其实我讨厌死你了。”

“每天都和你呆在一起真的很没劲。”

程夜希的眼神就像是一把钝刀，不锋利，却也杀得了人。

迟北的目光也逐渐平静，他说：

“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