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颜没想到自己一个问题,犹如一颗石子沉入大海。
看着顾洵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出神,一会儿又沉默。
昔颜等了半天,愣是没有等到回答。
“大人,你可是有些累了?”
昔颜小心翼翼地绕过顾洵,站到了书桌的外侧,低声关切地问道。
“大人,你好好休息吧,我去厨房做顿晚饭,一会儿送过来。”
看着顾洵仍旧低头,没有任何反应。昔颜不禁又说道。
“没……好。”
顾洵刚想出口挽留,一抬头就看到昔颜离开的身影。
收回了正要伸出去的手,顾洵对着昔颜的背影轻声张口。
回到小厨房,昔颜悄悄关上了门。
不知怎的,刚才顾洵沉默时的眼神,昔颜忽然有特别奇怪的感觉。
直到现在,昔颜的心还是怦怦跳得很快。
忘记一件事情最好的办法,就是抓紧去做另一件事。
昔颜找了找放食材的架子,才想起来大部分的食材都已经被搬到漕船修理场去了。
看了看篮子里,还有几颗鸡蛋,架子上还有几头圆葱。
晚饭吃什么,这时昔颜的心里,已经有了打算。
转身打开放酱的坛子,幸好还有一些甜酱,昔颜唇角微微勾起。
“就用你了!”
净手后,昔颜快手拨开圆葱的外皮,用沾了水的菜刀将水嫩嫩的圆葱横竖细切成小丁子块。
然后,昔颜又用洗菜的盆子打了一盆水,暂时把圆葱丁泡在水里,避免被它散出来的汁液辣眼睛。
碗中磕上四个鸡蛋,撒上盐花去腥,搅打均匀后,倒入烧热的油锅里,用炒勺快速滑动蛋液,煎成碎碎的蛋花。
盛出蛋花,昔颜把圆葱丁沥水后倒入锅内翻炒,炒出新鲜的葱香味后,又把蛋花倒入锅内,与圆葱丁翻炒均匀。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侧身取过甜酱,昔颜舀了两大勺倒入锅内,又倒了些调味的酱油。
翻炒融合后,昔颜看到锅内的酱汁已经开始咕嘟咕嘟冒起了小气泡了。
把旁边小灶上烧热的水,倒入酱汁内,然后盖上盖子,让它在锅里继续咕嘟着。
酱香的味道顺着锅沿悄悄溜了出来,昔颜取了些之前做好的手擀面,撒入小灶上的热水中,开始煮面。
手擀面煮出来后,面条上总会带一些浓浓的面汤,吃到嘴里黏黏的,口感不是很好。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昔颜特地放了一盆温水。
待手擀面煮好后,先把面条盛到温水盆里,用筷子轻轻搅拌过一遍水后,面条上附着的浓面汤已经消失不见了。
面条从温水盆再盛到瓷碗里时,就是清清爽爽的手擀面了。
昔颜特意把面条朝着同一个方向折叠放入碗中,呈现出十分好看的样子。
锅里正热的酱汁,昔颜打开锅盖舀了一大勺,浇到了碗中的手擀面上。
酱汁夹杂着鸡蛋花与圆葱丁,扑鼻而来的浓郁鲜香。
昔颜用干净的布,把瓷碗边上沾到的零散酱汁擦拭干净,然后将盛满面的瓷碗放在托盘上,准备给顾洵送去。
“这是什么面?”
顾洵的声音从昔颜身后响起,昔颜连忙站稳身体,把托盘稳稳放下,回身笑道。
“鸡蛋炸酱面。”
昔颜回头一看,这来人果然是顾洵。
这时,顾洵已经脱下了玄色的官家便服,换上了淡色的宽敞长衫,一副随意的样子立在昔颜的面前。
“正想给大人送去呢,你怎么就过来了。”
昔颜唇角翘起,又露出甜甜的笑来。
顾洵抿了抿嘴,感觉他自己已甜化在昔颜的梨涡里。
就在刚刚,昔颜走后,顾洵心里乱糟糟的,完全无心再想那些粮食到底如何来回转移的了。
眼前的几堆米,顾洵越看越心烦。
索性从椅子上起来,在屋子里绕着走了几圈,看到夕阳渐落,顾洵的心也慢慢地安静下来。
回想起自己与昔颜的种种过往,顾洵确认自己与昔颜单独相处,有时会情难自禁。
但是,大部分有别人在场的时候,他表面还是看不出来什么波澜的。
所以,顾洵决定以后减少与昔颜单独相处的机会。
“周成没来吃饭吗?”
原本想避开昔颜去书房送饭,会再次出现单独相处的机会。
谁承想,来到小食堂,依旧只有顾洵与昔颜二人。
“没见到周大哥呢,”昔颜往小食堂门外望了望,“他可能还没回来吧。”
在昔颜看向门外时,顾洵自觉往后站了站,与她保持远一些的距离。
虽然顾洵已经极力控制自己的心动,但在他看不见的角度,爱意依旧从他温柔的眼角溢出。
“哦,我在书房也没事,就过来吃饭了。”
顾洵绕过昔颜,走近灶台,闻了闻鸡蛋炸酱面的味道。
“好香啊!”
看到顾洵的状态明显地好了许多,昔颜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大人快尝尝,吃起来更香呢。”
顾洵直起身子,自己动手端起了托盘,走到餐桌边坐下。
“阿颜,你的面呢?”
“还没盛呢,寻思等给大人送过去后回来吃。”
“我这不过来了,你也盛碗面,我们一起吃吧。”
顾洵说话都带着笑意,昔颜眨眨眼,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情。
“大人,你按时喝药了没?”
“好像,还没有……”
顾洵这才想起来,他今天似乎一天都没有喝药。
“我刚才在你书桌旁边的案子上,发现石郎中给开的药,还有两包没有拆封,是不是今天一天都没喝过?”
放下挑起面的筷子,顾洵诚实地点了点头。
“今日实在太忙,确实没喝。”
“大人觉得身体重要,还是公务重要?”
说完这句话,昔颜就后悔了,顾洵的身体好不好,跟她有个什么关系。
连忙吸溜了一口面条,昔颜低头细细咀嚼,掩饰自己有些微微发热的脸颊。
昔颜心里默默地想,自从在知州府回来,她似乎对顾洵的事情,有些过于上心了。
按理说,关心顾洵,毕竟还有陈思周成他们,怎么也轮不到别人。
昔颜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厨子,管吃饭就得了,顾洵喝不喝药的不是她该管的事。
“阿颜,你觉得,身体和公务,哪个更重要?”
顾洵倒是在心里,真的认真地思考了一下,但现在,他更想听听昔颜的看法。
“身体是本钱,没有身体何来公务?”
昔颜放下面碗,装作无事发生般地回答,却没发现她的嘴角旁沾了一点点面条的酱汁,像一粒小小的芝麻贴在脸上。
“嗯,我听话,一会儿去喝药。”
顾洵口气淡淡地,手却不受控制地抬了起来,手指温柔地为昔颜擦掉了嘴角沾到的酱汁。
昔颜正想表扬顾洵认错及时,就感到他的手指轻划过她的嘴角。
原本就微微热的脸颊,顿时红到昔颜的耳朵尖。
碗中的鸡蛋打卤面还冒着热气,吃面的两个人却呆住了。
糟糕!
他这在干什么!
不是想好了要保持距离吗!
为什么却做出了很过分的事情!
顾洵连忙收回他那不听话的手,垂到桌下时,手指仍旧微微有些发抖。
昔颜也赶紧低下了头,眼睛盯着碗中的鸡蛋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顾洵喉咙发紧,半天也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把这显得过于亲密的举动掩饰过去。
脸颊依旧滚烫,昔颜不敢抬头,手中的筷子放也不是,吃面也不是,就这样待着。
“大人,原来你在这啊!”
周成从外面回来,先到了书房,发现顾洵不在,抬头看了看天,估计是来小食堂吃饭了,便快马加鞭地跑了过来。
“我在!”
听到周成的声音,顾洵仿佛看到救星似的起身站了起来,就看到周成一脸喜色地朝他小步跑了过来。
“周成,怎么了,急匆匆地。”
“嘿嘿,跑得急了些,没事的大人,我刚才外面回来,哎,阿颜也在啊。”
“周大哥,你吃饭了没?”
昔颜也感谢周成出现得及时,缓解了刚才与顾洵间的尴尬情形。
“还没呢!”
周成看了看并排而放的两碗热面,似乎没怎么动筷。
“今天吃面呀,阿颜,赶紧给我来一碗,跑这一天,太累人了。”
昔颜道了声好,让周成等着,连忙起身到灶前去盛面。
拉着顾洵坐下,周成小声在他耳边低语。
“大人,你猜那些药材卖了多少钱?”
“二百两?”
顾洵对着周成,用手指比画出了个二的手势。
周成随即出手,同样用手指比画出了个手势。
“三百两!”
“这么多!”顾洵有些惊讶,又问道,“出手时做得干净吗?”
“大人放心。”周成一脸得意。
“我通过亲戚找了一个靠谱的药材铺子,光那两颗人参就卖了二百两,钞关这次可真是帮大忙了!”
“干得好!受灾百姓的粮食暂时有着落了。”
顾洵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下来。
看着昔颜忙碌的背影,顾洵心中有些懊恼,来之前明明想好了要控制自己的感情,怎么这就失败了呢。
好在周成救场及时,不然顾洵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
“大人,三百两银子太重了,我要的银票,给你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