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侠学宫 第3章 第 3 章

老实讲，甘语与江芷若相处得并不算太好。然而宫主的嘱托与她面对天之骄子时的自卑拉住了她不理这人的心，别别扭扭地带着她一点点熟悉这里的环境。

此刻他们在炼器峰，修理着甘语的东西。

如果剑修在稷下学宫这里并非显学，那么炼器与丹修在这里则正好相反。每个门派都需要器修和丹修，然而不是每个门派都有足够资源养得起这些人炼器炼丹。器修丹修又不如剑修一般，实在不行自己拿把剑瞎比划说不定也能撞运悟道，没有足够材料练习的丹修，有什么用处呢？

是以这里其实很可能有好苗子，但是鉴于材料不足，实在是看不出来谁更强。说不定这个整炉好丹的只是循规蹈矩熟能生巧，那个炸了炉子的是奇思妙想只是材料工具撑不住她的巧思。

没办法，人人都试图在这里赌一赌命，但命之所以为命，就是它实在难改。

甘语是音修，天天背着一把还算不错的琴。此时正在熟识的器修这里换弦。

江芷若闲，问她为什么选了音修，这门道法其实难学难精，一般只有世家门派才有底蕴学习。甘语已经习惯了这位大小姐的何不食肉糜，叹了一口气，看在宫主嘱托的面子上给她解释。

“我哪有得选。那时正好有个音修路过我的村子而已。”

一个平平无奇的故事。

四处游历找机缘的音修路过了她的村子，歇息时看到了她的天赋，起了些爱才之心。偏僻的小村子里哪有能力送孩子去测根骨，自然不知道孩子有这本事。甘语父母并不舍得送孩子修炼，盖因她已八岁，已能麻利干活，再过几年又能嫁人或者卖出去。那音修起了恻隐之心，从父母手里买了她，带在身边开蒙，权当徒儿养着。

当时甘语只模糊知道，被仙人买了比被老爷们买了好，但她可不知道究竟好在哪里。

“当时我已经八岁了，但还是什么都不懂。我师尊本想送我去大门派的，可是我出生的村子实在离所有大门派都太远，一路赶路，不确定能否赶得上根骨测试。师尊又觉得赶上了也没什么用处，以我当时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就算选上了也只能当个外门，被人欺负。所以她决定自己带着我游历。”

“她问我愿不愿意当音修，只是音修这路艰难，得证大道的机遇也少。我哪知道什么音修什么大道，我只知道能吃饱穿暖不用干苦活已经比之前好了不知道多少，哪会犹豫呢，就练了音修。”

这是离江芷若实在太远的事情，于是她只是听。

“你在可怜我？”

“没有。”

“不准可怜我，我才不要你的可怜。”

“我真没有。”

“那就是在笑话我？”

“……”

江芷若并无安慰旁人的能力，幸而对方只是刺了两下就收起了周身的刺，说：“不过音修也还好，入门之后就有人雇我在宴会弹琴了，也能换到点东西。虽然很难证大道，但修炼之物也勉强凑得齐，元婴之前不会太卡瓶颈。”

这就是江芷若没听说过的东西了。剑修不事生产，一般靠除魔卫道和收保护费过活，没人会把剑修和玩乐联系在一起。此时听说有些道门可以天天宴饮，一时觉得有点……神奇。

“天天去宴会，听上去比剑修练剑……热闹多了。”

甘语敏感地等她感想，没想到她跳过了自己的所有悲惨故事，最后的落脚点是这个，一时有点茫然，思路也被带偏了一点：“也不是天天都有人要请音修弹琴的……不对，我不是想说这个。”

但气氛已经没了，此时再拖入那种悲愤故事不太合适。幸而器修此时已调完了弦，她接过长琴测试。

器修刚才见到江芷若时并不认识她，转身回工作台时被周围人立刻科普了八卦，此刻看向江芷若的眼神不是看同门，而是看金主，堆出了不熟练的堪称谄媚的笑。

“江道友可有物件需要修理？”

“呃？无。”

“可有器物想要打造？”

“……无。”

“可有什么东西模糊不清尚在脑中，而未曾得知它是什么？”

“……我是剑修，我有本命剑足以。”

但器修正如狗皮膏药一般热情。

“不妨事不妨事！即使用剑，也可以再添一些东西嘛，多多益善！”

江芷若感受到识海中的本命剑不满躁动，急忙彻底否认，很大声的：“不必！不需要！完全不用！我只需要我的剑！”

器修没想到会突然获得这么拔高的声音，一时有点下不了台：“呃，好吧……反正，如果有需要就来……”

本命剑又要开始作妖撞识海了，逼得江芷若指天发誓：“我绝无二心，绝无二意，不可能需要，其他灵器都无可能比得上我的剑！”

声音振聋发聩，用上了内力，贯穿了整个炼器堂大厅，半个炼器峰都隐隐有回音。

那器修彻底下不了台了，脸色红青交错，咬牙发狠道：“不要就不要！谁稀得凑上来给你炼器！不过问了几句，怎就如此嚷嚷！这便是xx宗的好气度吗！我知道少、宗、主看不上我们这些散修器修了！既然如此看不上眼，又来稷下学宫干嘛，在门派里作威作福还不够吗！”

她生了气，此刻也用了内力，虽传不到半个峰头那么远，但也能让整个大厅内听到了。

江芷若没想到来学宫的第一个冲突在这里。

甘语心里也咯噔了一下，大感不妙。经过这两日相处，她已经大约知道自己舍友并非这种瞧不起散修之人，只是没散修常识；常来修琴，倒是知道这位器修是真实的不喜大门派者。此刻她只好立刻出来打圆场。

“好啦好啦，明明是我的琴，你们在这儿吵什么，莫非都看上了我的东西？羡慕去吧，我的琴就是如此漂亮！”

胡言乱语的圆场，主打一个已读乱回。又拨了几下弦音，挑出两句平心静气作用的扫出去，给全大厅的人都心中一轻。她又给器修和气地行了一礼，那器修再不高兴也不能迁怒真正的金主，勉强回礼，笑了一下。然后看甘语拉着江芷若，迅速离场。

被琴音冷静了一下之后，那器修也觉得懊恼，自己不该一下上头说这些鬼话。但少年人就是嘴硬，在被问到详情时，语焉不详地含糊道：“哼，反正就是那些事情罢了！”

转念一想，确实是那人先吼自己的。便也安心点了，只转头把那些事情忘掉。

但流言已经起来了。

被甘语拉回去的江芷若对着墙壁发呆。甘语有点小心翼翼地问：“没事吧？”

你没记仇吧？

过了片刻，江芷若才回神，缓慢眨眼，出了声：“啊。”

又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道：“为何，前据而后恭耶？”

甘语试图平息她的质疑：“她也不是故意的……”

说一半自己也说不下去了，这种鬼话没人信的。

“不是什么大事……”

又说不下去了，这种鬼话还是没人信。散修对大门派的敌意不是一天两天，江芷若会受到敌意是注定的，只是两人都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我是不是该庆幸没人在第一天就给我下马威？”江芷若自嘲。

甘语笑笑，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瞧瞧你给我带来了多大麻烦。都说了多少回了，你是最重要的，我不会抛下你去找别的剑和别的灵器的——别撞！别撞！别撞！停停停停停疼疼疼疼疼谋杀亲主人啊啊啊啊啊！！！”

甘语：“……”

甘语：“你的剑？……哈哈，还挺有个性的……”

“特别有个性。特别配我。我特别喜欢它。它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剑。”江芷若说，略带点咬牙切齿，“我哪里跋扈、傲慢、骄纵了，我都天天被本命剑乱刺识海了，我不是脾气很好吗！”

“哈哈……”甘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确实没见过这样的本命武器。

“你要不要看看它？”

没等甘语点头或者摇头，江芷若的本命剑就出现在了她手上。一把白色剑柄白色剑鞘的剑，上面有着金色纹饰，同她周身的白玉镶金很配。

甘语突然有点了悟：“你的玉饰是用来配它的？”

“是啊。”

那她的脾气确实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再好一截，甘语想。很难见到本命武器如此不听话的人。虽说本命武器确实是大家的宝贝，但大家总归是把自己当成主人而非被控者的，纵容本命武器到了这种程度的可不多见。

是不擅长御下，还是与人际相处的方式不同？

甘语没琢磨清楚，只听到江芷若说：“如果我想给今天那器修道歉，备点什么东西好？”

“什么？”

“我不知道你们散修习惯是什么标准，请教一下。”

“你还想给她道歉？”

江芷若解释：“毕竟是我本命剑搞出来的问题。现在想来，当时有更好的处理方式，哪怕忍过它到处乱刺也比喊出来强。”

“她可不是因为你的本命剑而不喜欢你的。”

“我知道。”

“那你还巴巴送上去？”甘语虽然对门派有意见，但她毕竟是宫主严选出来的温和派，比较端水，“是她想多了，气量小。”

“哪里都有这样的人，不止散修会前倨后恭。”江芷若道，“但我却得有气量，且一点错都不出。即使没人能永不出错。”

甘语一愣，江芷若却点到即止，不在这个话题上多停留。

“况且，起因仍是我的剑。”她道，“我与我的本命剑是一体的，她惹出的问题便是我的问题。”

本命剑晃了几下，然后不动了。甘语眼看江芷若难得气笑了，五指并刀在剑鞘上一连劈了好几下：“说了好几次了，这里不是门派里面，没人包容你我！收收性子吧，别给我惹事了，也别捅我了……算了，你想捅就捅吧，谁让我是你主人。但你不可以折腾别人了。”

本命剑一动不动，装死。

江芷若无奈笑笑：“见笑了。它虽已生出剑灵，但依然懵懂，还是孩子心性。希望它快点开窍。”

不，你和它真的很像啊，你也挺需要快点开窍的……

甘语在心里吐槽道，不过当然，一点没表示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