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宴,李府。
李沐关切道:“月余未见,阿宁又消瘦了不少。”
周氏边往许如宁碗里夹菜边回:“天天风餐露宿,哪能不瘦。”
“做镖师总归还是不够安稳,阿宁,要不你辞了镖局的工,来县衙应征捕快吧,咱们县衙最近也在招人,凭你一身武艺,一定没问题的。”
许如宁诚挚回答:“多谢兄长关心,我现在这份工作虽然经常四处奔波游走,但是能接触很多人,学到很多东西,我很喜欢,并不觉得辛苦。”
周氏在旁帮腔:“你看看,你别总用你的想法去揣测别人,年轻人就是要四处闯荡,要见过天地辽阔,才能明白自己的渺小,才会有动力去拼搏,你以为都像你一样安于现状吗。”
“不过——”话锋一转,周氏又对许如宁,“阿宁你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了,还是应该早些成家,有了牵挂才便有了为之奋斗的目标。成家立业,还是得先成家。”
本来正专心吃饭的李乐滢顿时察觉危机,竖起耳朵倾听。
“这一点我跟你嫂子看法一致,无论你想做什么,先找个媳妇儿总是不冲突的。”李沐说。
“阿宁你可有倾心之人,你若不好意思,便叫阿嫂去帮你相看一番。”
“我可能暂时不会考虑这些。”
李乐滢暗自松了口气。
周氏追问:“为何?”
“若要成家,也得先有个独立的居所,我现在还借住在镖局,若叫我未来的妻子同我一起混住在镖局,岂不是委屈她了。”
“说的也是,不过购宅花费不小,若有困难,一定要同我们说。我们虽无血缘,但你唤我们一声兄嫂,便都是一家人,别害怕麻烦家人。”
“明白。”
“你如今可有看好的宅邸。”
许如宁顿了顿,答:“石井巷那套房子近期正要出售,我打算买下那里。”
闻言,在场的人都愣了愣——是许如宁之前的家。
大家有意无意想要避免许如宁想起伤心过往,于是很少提前之前的事情,却没想到他私下里竟然还是想买回之前的房子。
却又好像理应是那里。
“不过石井巷那里宅价并不算便宜,你一个人能负担的起吗?”
“本来是够的,但似乎另有买家出了高价,所以还差一点,不过我会想办法的。”许如宁不太想麻烦李家的人,他已经欠李家很多,这辈子都还不清了。
李乐滢噎了一下,剧烈咳嗽起来。
她想起前段时间如意馆掌柜跟她说石井巷那套房子的收购计划遇到一点问题,房主似乎想另卖他人,她还对掌柜说无论加多少钱一定要买下来,谁料想另一个买主竟然是许如宁,自己无意间竟然抬高了收购价,给许如宁形成了阻挠。
周氏瞥她一眼:“平日教你细嚼慢咽,怎么吃个饭都能呛到,这样没吃相,不知将来会有哪个郎君会看上你。”
说罢瞟了眼许如宁,见他神情无异,稍微松了口气。
李乐滢倒是很冤,小声嘀咕:“不过是噎了一下,至于扯的那么远吗。”
“小事而已,夫人不必如此生气。再者滢滢还小,阿宁小游两个大的都尚未娶亲,哪有这么快轮到滢滢。”李沐在一边安抚。
周氏有点恨自家夫婿对现况全然不知,只有自己一个人在操心,但又不好将她的发现摆在明面上摊开来说,只好舒了口气继续自己的迂回计划。
“也是,刚刚还在说阿宁的亲事,一下又扯远了。眼下虽暂无房产不便娶亲,不过先相看几个倒是无妨。之前家里来过一位何姑娘,瞧着对阿宁似乎有些好感,人生得标致,知书达理,还有一身治病救人的本领,不知阿宁怎么看那位何姑娘。”
“二叔不喜欢何妙。”李乐滢漫不经心的说。
“我在问阿宁,又没问你。”
“我帮二叔回答呗,吃顿饭你老问问题,人家都没功夫吃菜。”
周氏微怒:“长辈说话有你的份吗,你是什么身份帮阿宁回答?”
李乐滢愣住,她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周氏的神情,觉得周氏今天怪怪的,许是更年期到了,这么容易发火。她想了想,人都有这个阶段,又是长辈,今天还是许如宁的生日,算了,不跟她计较。
“好的,我不说话。”
“之前滢滢确实问过我,所以才嘴快帮我答了,我对何姑娘没有旁的感觉。”许如宁连忙打圆场。
“总要给自己和姑娘家多一点相处的机会,感情是培养出来的,刚相处可能没感觉,日子久了说不定就心动了。”
说着说着,她觉得李乐滢是不是也是这样,慢慢才对许如宁有了其他的念头。
“……我知道了。”
饶是粗线条如李沐,也察觉到自家夫人今天怪怪的,从前也不是这种喜欢八卦的人,怎么今天这么没眼力劲儿,对别人的感情生活刨根问底的,但饭桌上当着一众小辈,他也不好当众指摘他夫人的不是。
等夜里定要与夫人好好说说,李沐暗下决心。
于是,这顿生日午宴就在众人怀揣着不同地思绪中,沉闷的结束了。
饭后,周氏将许如宁叫到书房说话。
“阿宁,阿嫂席间说的那番话并不是想多管闲事。”周氏犹豫着不知如何开口,她总觉得有些事应该早些说清楚,对大家都好。
“我知道,阿嫂只是出于关心。”
“不,我也是有私心的。”周氏终于下定决心,将话说明白,“你怎么看滢滢?”
许如宁一脸茫然。
“你喜欢滢滢吗?”周氏怕他不能理解,补了一句,“我说的是男人对女人的那种喜欢。”
许如宁愣住,觉得有些莫名其妙:“滢滢对我来说只是晚辈,仅此而已,我也从未对她抱有其他情感。”
“当真?”
“我敢对天起誓。”许如宁竖起手掌。
周氏松了口气:“倒不必如此,阿嫂信你。”
“我可以多嘴问一句吗,阿嫂为何会问出如此荒谬的问题。”
“你没察觉吗,滢滢似乎喜欢上你了。”
“阿嫂何出此言。”
“那日除夕夜,我瞧见过滢滢抱你。”
“那日?”许如宁回想起来,“那是我想起过去的伤心事,滢滢想要安慰我。”
“那不一样,你信我,我看的出来。若是其他人,她最多只会劝说几句,绝不会主动相拥。也是那夜过后我才意识到,滢滢对你总是不同的,你的事情她都格外上心。你的生辰,你知道她会送你什么吗,她亲手绣的荷包。幼时我曾教她做过一次女工,她说这辈子她再也不做第二次了,但却为了你又重拾针线。”
“这或许…是我们从小在一起的缘故,滢滢总是特别粘我。”许如宁也有点不确定了。
“这正是我所担心的,我同你说这些并不是瞧不上你,你的性子品行从小就是顶好的。我只是怕,滢滢那时候太小,错将对你的敬仰和尊敬当成是爱意,沉浸在这种不正常的感情之中。我也怕流言蜚语,怕她承受不住。”
“我明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周氏叹了口气:“你是好孩子,但我也是母亲。”
晚上。
李乐滢领着阿吉小荷来鸣金镖局赴宴,李乐游因为和镖局的人并不熟悉,所以没有同行。
因李乐滢的缘故,胡记赞助了部分酒菜,由胡杨为代表参与了此次活动。
李乐滢到了才发现,齐言把何妙也请来了。
这男人真讨厌,她心中默念。
镖局的兄弟在院子里将桌子拼成一长条,桌上摆满了酒菜,齐言将许如宁按在正中间,由让何妙坐在他右边,李乐滢心中不爽,但又不想和她比较什么,让阿吉坐在许如宁左侧,自己则在阿吉身旁落座。
齐言和秦秋则坐在许如宁对面。
年轻的朋友们聚在一起总是热闹开心,一番客套话过后,齐言邀大家举杯共饮。
李乐滢刚给自己斟满酒杯,被齐言一句“小朋友不要喝酒,冯七,给我缴了小侄女的酒杯!”剥夺了她的饮酒权。
可恶,真论年龄你们在场所有人都是弟弟。
李乐滢有苦难言,只能接过茶壶,给自己满上。
几杯酒水下肚,齐言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愿景更加强烈,怂恿大家划拳斗酒。当然,他的本意并不是划拳,也不是斗酒。
“这样吧,咱们一对一划拳有什意思,不如两两组队,一人划拳一人喝酒,看最后谁能战到最后。”
“我看行。”
其他纷纷附和,并迅速和身边人组好了队,完全不给许如宁拒绝的机会。
他和何妙被迫结为了队友,被剥夺饮酒权的李乐滢甚至没有参与竞选的机会。
李乐滢看着周围人不怀好意的笑容,明白了众人的意图。她越过阿吉看向许如宁,他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然后很快接受了这种安排。
“你来划拳吧。”
何妙见他没有抗拒和自己组队,有些欣喜:“但是我不会划拳,要不还是你来吧。”
“没关系,多试几次就会了。”
“哟,还会怜香惜玉。”周围人在起哄。
“真是铁树开花。”
“在何姑娘这样的美人面前谁不开花。”
一片嬉笑打闹声中,李乐滢有些难受,她给自己倒了杯茶,却发现茶壶已经被她倒空。
她起身离席去厨房找热水。
许如宁注视着她的背影,酒碗停在唇边,想起白天周氏说的那番话。
他能理解周氏作为母亲的担心,他能做到和李乐滢保持适当距离,但是他却对“滢滢对自己有男女之情”这件事抱有怀疑。
“干嘛呢,想耍赖是吗,赶紧喝。”齐言在旁催促。
许如宁仰头一饮而尽。
李乐滢回席的时候脚步有些虚浮,小荷立马察觉到她的异常,起身将她扶到座位上,凑近果然闻到她身上的酒气。小荷举起她手里的茶壶嗅了嗅:“怎么是——”
“嘘——”李乐滢用食指按住她的嘴,“这么开心的日子,当然得喝酒啦,喝茶有什么意思。”
李乐滢心情很不好,她不气齐言,也不气何妙,她只气许如宁。
怎么有人一边说着对何妙没意思,一边又不清不楚的给对方希望。
简直两面三刀,三心二意。
渣男。
她在心里把许如宁骂了好久,然后在厨房灌了自己两壶酒,终于开心起来。
“是我太钻牛角尖了,别人又不知道我喜欢他,他不过是怕驳了何妙的面子,所以才半推半就接受,毕竟许如宁是个很温柔的大好人。”李乐滢心想。
于是她抱着自己的“茶壶”,乐乐呵呵地坐回位置,看他们划拳玩乐,听他们聊每次运镖的趣事儿。
小荷见天色渐晚,对李乐滢说:“小姐,时候不早了,咱们先回去吧。”
李乐滢瞧许如宁那边正热闹,想起自己的礼物还没送出去,对小荷摆摆手:“你先送阿吉回去吧,我再等会儿,等会儿让胡杨送我。”
胡杨无语:怎么又是我。
小荷看看李乐滢又看看胡杨,似乎很是犹豫。
“没事儿,你先带阿吉回去吧,再晚你们俩回去也不安全,放心,我会把她安全送回家的。”
小荷没法子,只能带着睡眼惺忪的阿吉先回家。